徐素湘听他这话,好似有些委屈。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将他稍稍推开:“那让吴姨娘跟着我们一起去鄂州,二爷欢喜吗?”
裴放皱眉:“这有什么好欢喜的?”
“这不就结了!”徐素湘嗔他,“你既看不上人家,又何必因为她没选择你而委屈呢,这岂不是惺惺作态?”
裴放笑着一叹:“我说不过夫人。”
徐素湘自他身上起来,又去床头翻自己的漆木匣子。
裴放怀里一空,起身跟了过去。
“这是什么?”
徐素湘一顿,抬头看他:“之前秋掌柜送来的铺子盈利。”说着,她眼睛一转,问道,“二爷不会怪我擅自收下,又一直没把它交予你吧?”
裴放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清点银票:“这些本就是给你的,那些铺子原也是……”说着,他反应过来,一把揽过徐素湘,“我们是夫妻,你怎会这样想我?”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徐素湘想了想,故意同他道,“二爷放心,我也不贪,只收这一回,往后啊……”
裴放凑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他蹭了蹭徐素湘的嘴角,低低说道:“一会我就把那些铺子的契书给你,京城这边的铺子也交给你管着。”
徐素湘还没接话,外边翠竹轻轻扣了扣房门,禀道:“二爷,二奶奶,中书令夫人携王二姑娘造访,说是要当面向二奶奶致歉。”
这是王婵与她母亲第三回登门了,前两回徐素湘都是在裴放拒了她们之后才知道她们来过。
如今裴放被夺了爵位,已不好再直接拒绝她们。
“我还是去见见吧。”徐素湘推开裴放,正要起身。
裴放按住她:“不想见就不见,反正都要走了,你还怕她们不成?”
徐素湘拿开他的手,解释道:“以我们家现在的处境,她们本可以不理会咱们,反正人都已经处置了,可她们却偏偏再次登门,说明对方是真心来道歉的,我若再不见,传出去可就难听了。”
“再说了,我的手都快好了。”她抬起左手在她跟前晃了晃。
裴放捉住她手腕,看着掌心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蹙起了眉头。
徐素湘忙抽回了手,起身道:“我去去就来,劳烦二爷帮我把匣子收好。”
正厅里,红菱给中书令夫人和王婵奉了茶,便静静候在一旁。
没多久,徐素湘到了,三人互相见了礼,中书令夫人命人奉了盒膏药给徐素湘,道:“这是可以消除疤痕的玉红膏,原是宫中之物,今日特意带来,以表我母女二人的歉意。”
徐素湘让红菱收了,对她道:“此事原本与夫人无关,夫人却几次携二姑娘登门,倒令我感到惭愧了。”
“后院之中,容这等蛇蝎毒妇久居,本就是我管家无方。”中书令夫人叹了口气,神色间略有疲惫,“没想到,竟连累了你。”
徐素湘本以为她带王婵前来是想打听宋如璋的事,没成想两人全程没提起宋家一个字,话里话外仅表达歉意而已。
直到把人送出门,王婵也没开口说过几句话,徐素湘不禁在心里鄙夷自己的小人之心。
不过,听中书令夫人的意思,她和几个儿女都与容姨娘母子不对付,想来也是,中书令偏宠姨娘,作为正妻焉能容忍,且中书令还为姨娘之子闹到要辞官的地步,全然不顾虑家里其他几个子女的前程,搁谁能不心寒呢。
她如此想着,回到了正院。
裴放替她收拾好了匣子,见她回来,上前问道:“怎么样,你可有吃亏?”
徐素湘不禁好笑:“二爷把她们当什么了?人家是正儿八经来道歉的,呶,还送了一盒玉红膏。”
裴放伸手接过,看了两眼,道:“走之前我让宫里的太医验一验,确定没有问题你再用。”
“二爷也太过小心了。”徐素湘笑道。
裴放坚持:“事关你的安危,小心些总没错。”
徐素湘虽觉得没有必要,但也不拦他,随他去了。
两日后,武安侯府被摘了牌匾,封了宅子,门前停着四辆马车,徐素湘和裴放站在马车旁,最后看了眼侯府。
“走吧。”裴放揽着她,看起来并无留恋。
徐素湘在心里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上了马车。
四辆马车依次驶出巷口,拐个弯缓缓穿过主街,街上熙熙攘攘,来往行人看上一眼让出道来,并不在意它何去何从。
到了城外十里亭,薛氏带着徐砚临夫妇还有裴慧裴敏等人早早候在那里,徐素湘和裴放一起下了车,与他们道别。
“到了鄂州记得给家里来信。”
薛氏殷殷叮嘱徐素湘,又命人将家里准备的一应之物给他们装上了马车。
徐砚临对裴放道:“还请司马照顾好我妹妹。”
裴放拱手:“请舅兄放心。”
裴慧和裴敏上前,徐素湘交代二人看顾好吴姨娘,又命两人互相扶持不可再生嫌隙,惹得姐妹两眼睛都通红起来。
才叙完话,不远处滚滚碾过来一辆马车,众人凝眸看去,车上下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见亭中这么多人,倒有些害羞起来。
踌躇片刻,她鼓起勇气直直走到徐素湘跟前。
“秦五姑娘?”徐素湘有些意外,没想到她会来送自己。
秦悦有些紧张,不好意思道:“好歹结识一场,我来送送你。”
“多谢。”徐素湘心里涌起一丝感激。
此时传来一声马嘶,宋如璋一身青衣打马而至,一旁站着的秦悦眼睛亮了亮。
徐素湘瞧见,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感激的太早了。
宋如璋下了马,见过在场诸人,对徐素湘和裴放道:“此去还望二位珍重。”
两人应下,他从怀里掏出封信来,交给徐素湘道:“阿翡前段时日回了江夏,她走的匆忙,家里惦记,听闻你要去往鄂州,江夏为鄂州治所,母亲便要我写了封信,还请你转交给阿翡。”
“如果可以……”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
“你们一路保重!”
徐素湘接过信件,知道他未尽之言是想让她将来在必要时帮一帮宋如翡。
她点头道:“宋大人放心。”
辞别众人,徐素湘转身走向马车,还未上车忽然又转过身来,她朝秦悦招了招手。
秦悦一愣,忙小跑着上前。
徐素湘凑在她耳边道:“宋编修一直未曾娶妻,的确是因为他曾有个心悦之人,但那人已去世九年,宋大人重情,一直怀念至今,所以耽误了婚姻。”
“九年?!”秦悦忍不住惊呼出声,又忙忙捂住嘴巴。
徐素湘看着她:“我话尽于此,是否有缘,全看天意了。”
说完,她转身上了马车。
青松在前面扬起马鞭,车轮滚动起来,徐素湘掀开帘子,探头出去,见众人还在亭外目送,她眼睛一热,伸出手朝他们奋力招了起来。
路上渐渐扬起尘烟,模糊了徐素湘的双眼。
裴放轻轻一叹,揽过她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头。
“都怪你。”徐素湘小声嘟哝了一句,眼泪没入他的衣衫。
“嗯。”
裴放揽紧了她。
天黑之前一行人到了毗邻许州的一个驿站,赶了一天的路,别说是徐素湘,就是裴放都有些劳累。
几人在驿站安顿下,驿丞备了热菜热饭,大家伙一块吃完,便各自进房间歇息去了。
徐素湘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东西倒是齐全,就是比起侯府始终还是简陋了些。
裴放解下随身的佩剑搁在床边,对徐素湘道:“素娘,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徐素湘在桌旁坐下,摸了摸他的佩剑:“二爷习过武?”
裴放在她旁边坐下,道:“我们裴家的爵位是在战场上拼来的,父亲和兄长,俱是武将。”
“那为何……”徐素湘才开口,便顿住了。
“为何我却习文走了科举之路?”裴放替她问了出来。
沉默片刻,他自问自答道:“因为我兄长未及弱冠却战死沙场,我父亲心中内疚,对兄长之死始终耿耿于怀,后来没多久也去了。母亲只剩下我一个孩儿,不希望我走兄长的老路,所以严令我不得从军。”
“但我一身武艺,是从小就习得的,这么多年一直也没舍得放下。”
徐素湘拉过他的手,翻开看着他掌心,果然,上面满是常年拿剑留下的厚厚老茧。
“难怪……”
裴放不解:“难怪什么?”
徐素湘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他的拇指指腹。
“难怪你每次摸我脸,我都觉得脸上生疼。”
裴放不禁失笑,看着她薄嫩红润的脸颊,没忍住又趁机摸上她的脸。
徐素湘一掌拍开他:“无赖!”
两人正闹在一处,房门忽然被人扣响,裴放警觉,立刻伸出手指抵在了徐素湘唇边。
“谁?”
外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谄媚:“驿馆刚得了几壶好酒,特拿来献给裴司马,还请大人笑纳。”
裴放起身打开房门,一边挡住那人的视线,一边回绝道:“我不喝酒,你拿回去吧。”
对方将酒壶递到裴放跟前,一股酒香瞬间溢了出来。
“司马不知,此酒难得,出了此地,可就喝不着啦!”
裴放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徐素湘在身后赞了一声:“好香!”
裴放一顿,接过酒壶,命那人下去了。
关上门,徐素湘凑了上来,她轻轻嗅了嗅,道:“那人倒是没有撒谎,这酒果真难得,我以前竟没闻过这种香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裴放把酒壶顿在桌上,朝她摇了摇头:“还是不喝的好。”
徐素湘总觉得他谨慎过了头,但她今日疲惫,也没心情饮酒,因此也就忍住了。
两人解衣而睡,至半夜总觉得燥热非常,徐素湘脸颊潮红,竟汗湿了额发。
她下意识扯开自己的衣服,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却见裴放也是一般的燥热难受。
他此时正撑在自己上方,一双眼睛似原野上的狼发出摄人的光。
裴放克制着自己,声音喑哑难耐:“素娘,这屋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