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将 第11章 入宫

我没有参加那场初选。

听周尚仪身边的掌事曹嬷嬷讲，我的劣迹让太后皱了眉头。

大约是周尚仪添油加醋地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本来得罪了罕月国小公主就是不得了的事，此时周尚仪并没有看在周家的面子上保我，反而为了讨好小公主把我供了出去。

初选过后没多久，就听说周尚仪就卷上铺盖走人了。

自作孽不可活。我心里很平衡，周家人都一个样的虚伪。

对我的发落则是，初选起所有的选拔都不必参加，发去做杂役。

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我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只不过初选那天的夜里，苏稔突然来到我的房间。

“冷姑娘。”

“嗯。”

“我家小姐托我向你要一件信物。”

“什么？”

“听说冷姑娘身上有利器，当初进行宫嬷嬷们没搜到，但是周尚仪知道告发了，大概是周家人发现的吧。进宫是要全身搜查的，以姑娘的身份怕是要藏不住了，我家姑娘要你先把东西给她，过后自会想办法还给你。”

我扭头就走。

苏稔却着急地拉住我，用一种着急想大声却又不敢的语调：“冷姑娘！你要相信我家姑娘啊！”

我轻轻拂去她拉住我的手，从床脚处取出那把冷森森的匕首，出鞘，匕首的寒光骇人，我却很享受地听到它的声音。

“冷姑娘……”苏稔的声音有些颤抖。

“拿去。”我合上鞘，递给她。

她带着我的匕首消失在了夜色中。

后来苏戥却再没来过我这里，但是关于她的消息，我却没少听说。

听说初选那天，所有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是都是进了正厅才傻了眼。太后娘娘坐在离她们两丈开外的丝质绣花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连屏风后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听说太后娘娘只听了各位秀女的自我介绍之后就直接定了去向，连提问索性都省了。

也难怪这样选了，每年昏君都要那么多美女，要提质量自然会被群臣驳斥，因此像这样从数量上取胜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不过还请来了太后为自己挡住流言蜚语——这国主但凡把这点小聪明用在正事上，说不定孟国早就称霸了。

太后大概也是见惯风浪的女人了，每年都要来行宫看这些年轻女孩为了出头争奇斗艳，大概也早就厌烦了，索性连人也不看了。

听说苏戥的打扮在一众秀女中反而清新脱俗，只簪了一根木雕银质簪子，甚至比平时还要素雅些。

女孩们都是知道选秀结束后才被带出来，后面的女孩都不知道正厅里的情况。回到内院之后才敢发表的议论被我听得一清二楚——无非都是些苏戥心机重的话，我不意外，只是不自觉地皱皱眉，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竟然还有些生气。

进宫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再没有见过苏戥了。

就像是……她已经忘记了进宫前和我说过的话，我被她遗忘在了原地。

不过，我却很好命地进了西禁卫营。

就在我进宫大约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杂役房洗衣服。

其实我原本是大家眼里不好命中的最差运气。

据说凡是进宫的美女几乎都能被选中，就算没有封号，也能成为七品采女，位在媵人之上，住进后宫偏院里的烟楼，能歌善舞者更能进入梨音阁。

如若有幸在初选、殿选中被太后、皇上选中，还可以得到封号，住进后宫偏殿。正殿只有皇后、侧后、贵妃、正妃才有可能入住。自开国以来，还没有直接住进正殿的先例。

除非长相丑陋、一无是处者会被留下成为宫人或者杂役，因此那些从各地精选而来的美女中极少还会有落选。

毕竟孟国国主是个贪图美色、喜新厌旧的男人，加上为了堵上前朝大臣的嘴，虽然每年新进宫的女人他都会留下，但是服侍久的女人中只有极少数才能爬上高位，能凭本事进入梨音阁或是被正偏殿要走的更是少数，几乎没有人会留下。

正是铁打的皇宫，流水的美人。

也正因此，烟楼被宫中的嬷嬷们说成：“烟楼年年花斗艳，新人岁岁皆不同。”

而每到年末时，各宫都会去烟楼挑选，将她们要去做宫人，而那些不能留在烟楼的人就会被打发去杂役房做杂役。

据说，之所以每年都有近百名女子入宫却始终不会多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国主暴虐无情。国主会为了新宠的姬妾杀掉入宫多年的妃子，而且国主最讨厌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第一天新宠的姬妾若是在枕边说了不该说的话，国主第二天也会无情地杀掉。

也正是这样，但凡有点地位有钱的人都会把自己的女儿早早嫁人，断不会送进宫来。

据说，也是因为每年国主征集美女的政令，各地的适龄出嫁的女子十分稀缺，大多数人家都是一夫一妻，也有偏远的地方会有一妻二夫、一妻多夫。

因此，相较于进宫，更多女人更愿意嫁给当地男子。

几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一家女丑，多福少愁”的说法。

进入杂役房的女人，几乎就等于进入了人生的低谷。

在这里，既不像在后宫当值的宫人，可以偶尔有见到国主的机会，也就有了能爬上高位的机会，也不像在中宫或前殿当值的宫人，若是有幸服侍好王公大臣或是有了相好的侍卫，被求去做个夫人小妾的。

在这里，几乎等于一生都被断送了。

这些都是从那些同样是杂役的女人嘴里听来的。

我进这里的原因很简单，用教养嬷嬷她们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只有八个字：性格顽劣、粗鄙好斗。

我连初选都没有参加就被脚不点地地送到了杂役房，也算是众多杂役眼里的异类了。因为我是第一个这样被送过来的秀女。

可我来到这里，不仅仅不像别人那样哭哭啼啼，反倒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

每天只是打水、洗衣，相较于其他杂役，她们大多都是在烟楼或梨音阁失宠的女子，本就柔弱体娇。我做起这些都会轻松很多，毕竟经过了父亲大人的调教，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但其实我并不理解那个昏君，为什么要打发这些柔弱姑娘来做这些，简直像丢垃圾一样把不爱的女人都扔在看不见的交流，替他的新欢们洗衣服做苦役。

我一开始还会因为看她们可怜，常常会主动帮忙或是悄悄替她们多打一桶水、多洗两件衣裳，但其实她们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这里，一个个都丢了魂似的，生活也失去了指望，久而久之，我反而也麻木了，面对她们的哭泣视若无睹。

在这里的两个月其实过得很快，因为每一天都一样，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我在这里并没有遇到交流的难题。

进入西禁卫营却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来通知我的是我的另教养嬷嬷孙氏，但她来并不只是为了给我传话。

趁着杂役们洗衣的时间，赵嬷嬷把我拉去一片没人的小树林。

“冷姑娘，我是没看出来您竟这样有本事，苏戥苏姑娘如今已经升到婕妤了，您竟然可以搭上婕妤娘娘这根线儿，以后还要指望姑娘多照顾了。”

“什么？”

“什么什么啊，我说苏姑娘……哦不苏婕妤如今圣眷正浓，冷姑娘此去也是前途无量啊，老身还得多指望您二位贵人提点。不过我也是没看出来啊，苏婕妤手腕是真厉害，一夜之间就升上了五品。”

接着她又拉着我讲了许多最近宫中发生的变动，讲了苏戥当时初选之后就被太后带走了，直接见到了国主，先一步进了宫，殿选都没有就封了六品御女。

也讲了小公主如何大闹殿选，只因看不惯苏戥越级受封的特典，国主见到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也是十分惊讶。小公主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加上这样任性一闹，反而正中国主下怀，当场就封了个四品祁嫔，据说当晚就点了祁嫔侍寝，闹腾了一夜，第二天祁嫔就变得温顺许多。

反而苏戥那边却不温不火，倒也侍过一次寝，不过第二天却是太后晋的五品婕妤。

国主倒是一如既往的花心，只有前两天本本分分地各只宣了一位采女侍寝且按规矩晋升了，但才第三天就忍不住直接点了六位采女一同侍奉，第二日只有两位留在了烟楼。

小公主祁嫔原本在听说宣召苏戥时就已经不满了，听说了一同点了六位采女之后一气之下还去大闹了一场，结果也被留下侍奉了，回来之后闹是不闹了，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被宣召过了。

见时间不多，我并没心思再多打听徐男田笑她们如何了，只想尽快结束这些闹剧一样的闲聊。

说实话我对这些争宠并不感兴趣，听她讲也无非了解一下苏戥的近况，看她是不是真的过得好，调我去西禁卫营该不会也只是强弩之末的打肿脸充胖子。

似乎赵嬷嬷也看出了我的心事，将话题又扯回到了苏戥身上：“不是我说，苏婕妤的手段是真的高明，就算是有背景如罕月国祁氏，那小公主也不过是得了个四品的嫔位，但苏婕妤可是抓住了太后这棵大树，也算是抓住了国主的心，国主可是没少去她那儿歇着，听说……”

“你还能见到她吗？”我不耐烦打断赵嬷嬷那绘声绘色眉飞色舞的说辞，我并不想听她和别的男人的事情，尤其是她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讨得谁的欢心，像她那样的女人，应该谁都爱吧。

“瞧您说的，推荐您去的不就是苏婕妤嘛，老身这可不是要回去复命了，当然还能见到。”

“让她小心行事。”我飞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