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茄讨厌他这副故作深奥,等着别人来猜模样,可也无可奈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是喜欢钱,没杀人的胆子。”
冷冰来回踱步,笑着继续道:“冷姑娘不妨往深处想想,令一个爱钱胆小父亲不惜杀女儿为何?”
南茄淡然道:“那只能许下重利,还承诺不会被查到。”
冷冰点点头:“南姑娘倒不像那个昏了头爹的女儿。”
南茄心中惊地跳了一下,面色故作镇定,直视道:“冷大人所查之事也不简单,想必背后之人并非寻常狂徒吧。”
能让她这个爹放心去杀人,想必是个大官,大到令皇城司出动,让冷冰头疼拿不到证据。
冷冰不想继续下去,声音低沉:“离开这儿就把一切忘了吧,此生去哪都好,不要去京城,远离皇城司。”
南茄目光跟随着冷冰忽然转过去背影,他应该听到她同吴英聊天。记得小天说过,若冷冰不进皇城司,能做个富贵闲人。既然皇城司如此危险,为何要进去。
夕阳快要落山,南茄离开前,吴英已经要奔赴下个任务,离别时,在一个无人看到的角落哭地稀里哗啦,一点儿都不像平日说一不二的女察子:“姑娘日后一定要来京城,我请你喝青梅酒,桂花果子还有烧大鹅。”
熟悉食物让南茄思绪飞转,若有可能她真想再尝尝:“好啊,若有机会去京城,定然要去找你。”
“只要到皇城司报名字就可以,一定要找我,听到了吗!”吴英挥着手大声提醒着,生怕这个软绵绵的姑娘怕给她添麻烦不忍心打扰。
“我知道了,姑娘也要小心,不要受伤。”
“知道了!”
一旁的樊小天啧啧道:“大人,吴姑娘以前不这样啊!”
冷冰:“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小天:“那也用不着这样难过吧,大家又不是见不到了。”
冷冰轻笑道:“是谁第一次与鬼面分开做任务时,哭声震天动地。”
小天羞愧道:“大人,这事可以不用提了,那时我才十岁。”
冷冰笑笑不语,他就从来没有过,不论多大,这事还是分人。
南茄擦着红红的眼睛走回来,突然听到怪异的喊声,吓得四处张望:
“他们来了?”
冷冰和樊小天望向四周,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就在不远处,冷冰三两步直跃上屋子旁的大树,看清后飞奔而下对二人道:“没有人来,只是有人家在做法事。”
“法事?”南茄只在话本中听过,之前从未见到过。
“驱鬼不是这个时辰啊。”小天收起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奇怪之事,驱鬼的法事大多都在夜间,现在天还没黑。
冷冰脑中浮现所见之物,不像驱鬼摆设:“看着像巫医作法。”
“巫医,有病不应该找郎中吗?”南茄问道。
“巫医有时真比郎中管用,我就见过一个郎中治不好小孩,巫医作法后就好了。”小天道。
“那是凑巧吧,生病就应该找郎中吃药,巫医做个法就能治病,还要郎中作何,简直就是骗人。我要去找他们。”南茄说着就要朝外走。
樊小天马上拉她:“南姑娘,平日看起来挺稳当,遇上事比我还冲动,他们不会信你的,这些巫医也不是寻常之辈,惹怒他们对你没好处。”
南茄自幼相信每种病皆有因,找到根源方能安好,而不是胡乱抓瞎:“那也不能任由他们害人,我给那户人家治病。”
冷冰转头,凝视道:“你能救这一户人,能救天下看不起病之人吗?”
南茄诧异:“看不起病?”
冷冰看向声音所来方向:“普通人家或许能抠出一次看病买药钱,可若久治不愈,他们喝不起一天一碗的汤药,也请不起常常要上门问诊郎中,巫医也不过最后之法。”
南茄皱眉道:“朝廷已然推行惠民药铺,怎会看不起病。”
冷冰轻笑道:“既然惠民,毛利定然不高,可蒲老爷为何非要份上一杯羹呢,甚至不惜将你作为筹码?”
“大人是说,我爹是为了同知府拿药引才将我送过去。”南茄之前只是以为她爹是为了同知府结交,将她作为礼物,原来竟然为了药引。
冷冰嫌弃地看向她:“被人卖了都不知为何,南姑娘,你可真傻。”
“有那么挣钱吗?”南茄对药引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父亲心血,那年她还小,每日都见不到父亲,娘说爹忙着一件大事,若能做成,百姓看病就简单了。既然惠民,哪里能挣钱。
“看着不挣,不过若真是为民谋福利,你那个爹怎会不惜任何代价都要钻进去。”冷冰哼笑,转而看到南茄满脸难以置信:“若姑娘有所怀疑,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南茄跟着他向怪声源头走,奇怪的叫喊声引来村中不少人,但他们之敢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我们就在这儿吧。”南茄走到他们身后,停下,她也不敢。尽管听过不少鬼故事,但亲耳听到这种声音也瘆得慌。
冷冰转身,带着几分戏谑,小声道:“胆真小,鬼没人可怕。”
黑色夜幕中,南茄大胆地瞪向他,鬼看不到摸不着,毫无意识下就被缠上,人好歹能看到,怎么会比鬼还可怕:“我只是敬畏。”
冷冰上身晃动几下,南茄知道在笑话她,这人时而冷淡如冰,时而笑地如春分拂面,阴晴不定,是个怪人,得亏有名字提醒,不至于令人沉迷于其偶尔展示出的温柔。
“这家人真可怜,孩子从娘胎里就带着病,汤药不断,不过三岁,已经让这家人穷得饭都吃不起,可病还是没有起色。”
“这孩子就是来讨债的,生下来就别治,说不定现在能有个健康的孩子。”
“可不是,现在看病吃药多难,那个所谓的“惠民药铺”药材看着便宜,但是诊金贵,而且买回的药材许多都发霉,这样的药如何能治病,还得买贵药。也不知那些官老爷搞这么多花样干嘛。”
“病这东西,咱们寻常人家还真生不起,家里有个病人,这家肯定完了。”
南茄默默低下头,终究是她想简单。这些人的难处,对于从小流连于各处医馆的她是完全想不到的。他父亲自小便说:若能解决百姓疾病,他们才能安然生活,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钻研医术的动力。
如今,她有了动摇,若连药都吃不起,就算方子对症又有何用。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明日还要赶路。”冷冰拉着沉默的南茄朝回走。
“大人。”小天迎着他们赶过来。
冷冰放下南茄胳膊,双手背于身后,如往常站立模样:“发生何事?”
小天凑到冷冰耳边低语,南茄独自沉浸在她快要崩塌的世界中,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了吧唧。
冷冰道:“走到哪了?”
小天严肃道:“就在附近,大人与李公子关系甚好,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惹怒圣上就不好,还是早日离开此处避避风头吧。”
冷冰转身,看向西北方,沉思片刻后轻声道:“派个生面孔去打点一下,咱们按照原定计划回京。”
“好!”小天应声道。
南茄听到京城两字慢慢抬起头,怔然片刻又慢慢低下,小天见她兴致不高,走过来笑道:“南姑娘,我和大人今日路过南街,买回来许多吃食,还有新出的桂花酿,你铁定喜欢。”
南茄抬头看到冷冰孤独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好啊,你们明日就离开了吧。”
小天长叹一声道:“将你送到官道上,我们就离开,咱们一南一北,从此就分别了。不过,南姑娘,你之前没出过若是路上遇上流放之人,一定要避开。”
最近有几批流放犯途径此处,南茄可能会遇上。这些流放犯一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若南姑娘善心发作,凑上去帮忙,可会惹了麻烦。
“流放?”南茄疑惑道。
小天解释道:“对啊,北人向南,南人向北,这些人都是朝廷重犯,见到后勿靠近。”
南茄喃喃道:“朝廷重犯就这么可怕吗?”
小天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怎么说呢,可怕的不是犯人,而是同犯人有关系。重犯之所以成为犯人,就是因他们所言所行违背圣心,同这些人走得近,就会让圣上怀疑接近之人是否也有此想法,怀疑是个种子,若被仇敌抓住机会,无辜之人也会受牵连。”
南茄感激小天为她着想,只是她不喜欢这种趋利避害之人:“小女明白,所以冷大人才要匆匆离开吗?”
南茄目光灼灼看向小天,小天心中一跳:“姑娘知道些什么?”
南茄对着小天挤出几丝笑意,满眼无辜道:“若小天能帮我一个小忙,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樊小天背后吹过一阵冷风,浑身寒意,正色道:“姑娘请说。”
第二日阳光和浓烈,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南茄为了方便行走,扮了男装还带上一顶草帽,衣服也是低调的粗麻布,若再壮些,活脱脱一个脚夫大汉,吸取之前教训,这些日刻意练就粗鲁的走路姿势,吴姑娘都拍手赞赏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