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漾顿了顿,好像是思虑了一番,又接着说:“其实,那个存活下来宗门的宗主正是我的父亲。”
桑难鸣本来已经握紧了拳头,但听到此处心头却一颤。
“被灭掉的宗门与他的宗门实力相差较大,所以父亲深知自己此战必胜,我在战争还未开始之时就知道了父亲排兵布阵的消息。”
“那时我便极力地劝阻父亲,我哀求着他,可他却说我还小,懂不得什么,等我长大就明白了。”
“父亲从小便对我很好很好,可这件事明明就是杀戮,是掠夺,所以我与他大吵一架。”
“我那时好像不认识他了,我不知道之前的父亲到底去哪了?”
“直到战争结束,我也未能改变丝毫结局,从那时我便觉得这份惨剧也有我的一份,我的不作为也是一把利剑。”
“我没法接受自己继续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下去,便偷偷在一天晚上离开,只为我父亲留下了一封诀别信。”
“再之后我就借着从小学的术法,去到了神云宗,我一直觉得自己罪业难清。”
“我来到神云宗学习剑术,法术,一切皆为了‘守护’,守护我内心安宁,守护这一方百姓,更守护我心中仁义。”孟漾此刻的语气还有些慷慨激昂。
“先前守护不了的事情我希望今后可以做到。”
“但毕竟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为了心中的难堪与骨肉至亲针锋相对,这件事其实父亲也并非有愧于我。”
孟漾越说越混乱,她不明白自己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心魔,她让自己的眼泪放肆地流了下来。
抽泣的声音从桑难鸣眼前传来,她连忙想要上前安慰,可孟漾却已经将泪水抹去。
孟漾抹了一把脸,拖着红红的鼻尖继续说道:“在我进入神云宗不久后,便得知了村民们在此聚居的消息,此后每当我有时间就会来这里看看他们,驱赶附近的妖兽,也算是弥补我心中的愧疚。”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更不敢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是我太懦弱,没法承受众人的怒火。”
“他们只知道我经常会给他们带来干粮瓜果,有些面熟我的还会唤我一声恩人,可谁也不知道真相如何。”
“抱歉,带你来这里只因我实在不知道向谁倾诉,当然,我也希望这段往事能为你回答最初的问题有些帮助。”
桑难鸣看着身前的孟漾转过身来,泪目犹红,哽咽未平,她看得心头发颤。
“孟师姐,我不太会宽慰别人,但你能帮令尊偿还杀孽已是难得,有些事并非我们所能够控制,尽力而为便好。”桑难鸣轻手轻脚地踏前两步,抚着孟漾的脊背。
看着孟漾慢慢平复下来,桑难鸣转头看向了神女像下面的民众。
“都是苦命人啊...”桑难鸣看着眼前之景,不由得回想起了羚牙镇,“为了屠戮宗门而获取一点利益,路途中百姓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桑难鸣的心中越发懊恼:“摧毁一个阳山派就会葬送数百条人命,为何就连山脚下的羚牙镇也难逃灾祸?难道身为鱼肉就只能甘心被刀俎切斩吗?”
桑难鸣回望着过去,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只因一个时运不济,就活该命途多舛吗?”
“羚牙镇尚有我和立涯哥记得仇人,而这些村民只能勉强自保,宗门间纷争不休,这种事情又如何能清数?”
身旁调整好情绪的孟漾唤出了“彩衣”:“没有答案的话也不急,今日耽搁了太多时间,从明日开始我便正式教你学习剑术。”
孟漾刚迈出一只脚踏上“彩衣”,桑难鸣就回过头来了:“师姐,我知道了。”
孟漾权当是玩笑话,招招手示意桑难鸣坐上来。
“师姐,您学剑是为了守护,而我——是为了公义!”桑难鸣的情绪高涨起来了。
“我要为了惨死的乡亲父老讨回公正,我要为含冤而死的母亲伸张正义,我要为全天下流离失所之人寻求正道,我还要亲手埋葬挑起战火的祸首,还世间清正肃明!”
旷野里的寒风吹起少女高高的马尾,她的衣摆在风中写出铁骨铮铮,她的眼中热泪满含。
泪珠沾染在划过面颊的发丝上,此刻她体内流淌的每一滴鲜血都将昂首,她看向远方的眼神是那般决绝。
在那一刹,笃定的目光预示着桑难鸣再一次迎来了新生。
............
莳花山上难得有鸟语相伴的清晨,毕竟这里总是十分冷清。
一颗葱茂的大树下,有两人正在交谈。
“剑法变换多端,小师妹你可要看好喽!”孟漾冲着桑难鸣一笑,随后变换出一把长剑,随后身形开始变换。
每一次的挥动都乍现出不同的光景,时而挥砍,有划过风中的呼呼声,时而刺出,似巨蟒吐信。
一番汗水淋漓后,孟漾才停了下来:“怎么样,有看出什么来吗?”
“师姐你真厉害,只不过太快了,我看不太清楚。”桑难鸣挠了挠脖颈。
“没关系啦,刚才我所使的正是咱们江山主所创的澜水六式,讲究以柔为心,克刚克强。”孟漾得意地将手中长剑转了两圈。
“现在开始,我会一步一步做给你看,你拿着这把木剑,跟着我的动作。”孟漾一挥手,在空中就出现了一把木制的长剑。
看着桑难鸣捡起了木剑,孟漾也一点不拖泥带水,顺势就展开了第一式。
“第一式要注意用手腕发力,用力向前挥出,直击敌方腰腹之间。”孟漾随着口中所念就将长剑向前挥出,“此式名为破冰!”
桑难鸣目不转睛,一招一式都紧跟着,生怕错过分毫。
“第二式可攻身后,名为回波。”话音刚落下,孟漾就将身子向后一躺,将手中长剑越过自己胸前向背后刺去。
“第三式,涌泉!”
“第四式,漩涡!”
“接下来是飞沫,最后是...”
孟漾停顿了下来,回头看向身后的桑难鸣,随后猛地向前飞跃几步,腾空而起。
紧接着朝向空中一劈,浩然之气宏大,让人心生畏惧。
“此为最终式——浩淼!”孟漾稳稳落在了原地。
一旁模仿着孟漾动作的桑难鸣却踉跄几下才站稳了脚跟,手中的木剑也差点掉在了地上。
孟漾看到这一幕想起了自己刚开始练剑的模样,更是狼狈,豁然间甜甜地笑了。
“小师妹,还能再来嘛?”
“继续。”
............
数月的光阴骤然辞去,现今已然是来年的夏日,繁星点点的夜空下,莳花山空旷的广场上还站着一人,挥舞着手中长剑。
数月来的桑难鸣白日里跟随着孟漾刻苦练剑,夜深了就吸纳灵气,加紧提升自己的修为,可谓日日尽心。
“浩淼!”随着桑难鸣口中话音落下,一道流利干练的身形来到了空中,随后缓缓落在了原地。
“不错不错,我宣布,我们桑小师妹的‘神功’今日终于练成啦!”孟漾不知何时出现在桑难鸣的身后。
“师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前些日子的狼狈模样哪一次你错过了?”桑难鸣用着撒娇般的语气。
“说来也是巧,你正好来到了练气后期,剑法又练成了,这可不正好参加下月的筑基秘境。”孟漾摊开了手,语气稀松平常。
“筑基秘境?那是什么东西?”桑难鸣不知道孟漾在说些什么。
“不是吧,你来宗门也有些时日了,竟然连筑基秘境都不知道?”孟漾吃了一惊。
“世间修行者修为分七层,分别是炼体,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真羽。”孟漾看了眼桑难鸣又紧接着讲,“但一般来说,练气期才算是真正进入修行的第一个境界,而筑基期便是为今后修炼打下基础之时,根基稳才能起高楼。”
“所谓筑基秘境,便是四大宗门合力开启的一道古老遗迹,这遗迹在各个大洲上各有一座,每年一次,今年正是轮到咱们珈蓝洲上的秘境。”
“每座遗迹都有境界压制,凡是筑基及以上修为无法进入,而遗迹中又存在有成千上万有助于筑基的灵草,前人留下的丹药,甚至还有法器法宝。”
“四大宗门会派长老合力开启遗迹入口,不过只能维持七日,在最后一日会从地面中涌出大量浓郁到肉眼可见的灵气,这也是遗迹中能够帮助修行者筑基的根本。”
“为保证修仙界和平稳定,因此所有大小世家宗门都可参加,只要修为不超过筑基都可以进入,所以最后一日的灵气争夺会异常激烈。”
“筑基期也有区别,世间筑基分九等,一等最高,九等最末,而除了世家的少爷和千金们会得到家中资源的倾斜,使他们的筑基等级更为完美外,其余普通人一般只能凭借在遗迹中获得的物品来提升自己筑基的级别。”
“一旦筑基成功,其级别终生不变,所以要尽可能多地争夺灵气,再去完成筑基。”
“我当年筑基所进入的遗迹是在魇洲,我还清晰地记得刚刚踏入遗迹时着实给我吓了一跳。”
桑难鸣听到“魇洲”二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不过她并没有打断孟漾,只是低头呢喃几声。
孟漾用极具夸张的表情绘声绘色地演绎自己当年的经历:“那遗迹中的石头多如牛毛,密密麻麻如森林一般,弯曲地向上攀附,地面尽是荒芜,找不到一根花草。”
“不过好在我最后一日在一栋石屋里找到了一枚四品灵丹,这才铸就了我三等筑基,嘻嘻嘻嘻!”孟漾讲着讲着就笑了出来。
桑难鸣看着眼前回想往事而得意忘形的孟漾,不由得摇了摇头,她恬淡地笑了,在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她又找到了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