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未乐 第8章 一个人

深吸了几口气，林乐还是敲响了大婶的门：“对不起，我爸妈没有在家，我想......”

"哦，好，我这就打电话问一下，先进来坐。"大婶热情的邀请林乐进了家门。

“乐乐妈，你们一家子都去那儿了，姑娘问着呢......”

林乐关了大婶正在待的卧室，她并不关心家里到底怎么了，她只想知道，那一家三口今晚回不回来，到底在外面待几天，心里思索着不应该麻烦邻居，自己回到家应该煮点儿什么菜，蒸多少米饭。

“你妹妹发高烧了，哎，小孩就是这样，你先到我们家待几天，剩下的等他们回来再说。”

林乐想转头回家，架不住大婶的热情，林乐还是留了下来，吃完饭，睡在语蓉姐姐的房间，林乐翻过来转过去。

“这其实也不是他们的错，小孩子的生病总是在人的预料之外。”从那凌乱的房间，林乐也能猜到他们走的时候有多么的匆忙。

“是不是我错了，即使没有他们那么高档的衣服、鞋和文具，我照样还是活了下来，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所有人尽最大的努力和辛苦争取来的了。自己为什么什么东西都要和最好的比，为什么还是这么不懂事？他们在医院里肯定彻夜难眠。”

想了很久很久，在天泛着微微白光的时候，林乐终于睡着了。

“婶子，潇潇和我爸妈在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他们。”由于睡眠不足，林乐在餐桌上，操着沙哑的口音说着。

“哎呀，不是婶子说，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好多小孩都热感冒，最近这个病毒严重的很，医院人挤人的，床位都没有，你去了也是添乱，要是连你也染上了，也是遭罪，还不如在婶子这儿，踏踏实实的住着。”大婶急忙说道。

又补了一句“是大婶家住的不好吗，你给我说，等会儿带你出去买好吃的。”

“好。”林乐心里赞同，自己的确去了也是添乱，还是把自己照顾好，不要给家里添更多麻烦。

“这是蓉蓉以前的衣服，都是干净的你穿上试试。”

林乐走上前碰了碰白白净净的连衣裙，又缩回了手，“这不合适吧，姐姐知道万一不高兴怎么办。”

“这有啥好不高兴的，这都是她小时候穿过的，你不嫌弃就好。”

回到了姐姐的房间，林乐才有勇气把整张手放上去，软软绵绵的，准备穿的时候林乐闻到了香香的洗衣粉的味道，看来是婶子连夜洗干净的。

打开门的时候，婶子眼睛一亮，“要是蓉蓉不跑那么远，和你一样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婶子，我一直在陪你啊。”

“对呀对呀，还有你这个宝贝。”婶子边说，边帮林乐整理了一下领口。

婶子给林乐编了两个麻花辫，看着林乐，婶子笑眯眯的说：“小姑娘就是要每天洗的干干净净，这么收拾打扮，我家蓉蓉小的时候最喜欢我给她扎各种各样的小辫子，穿小裙子，带花花绿绿的卡子。”

“走吧，领你到你们小朋友爱去的地方去。”

游乐园门口，有很多卖小玩意儿的地方，有很多亮晶晶发箍，形状各异的气球......

“给你也买一个，你喜欢什么图案的。”

“这个买了就用一次，太浪费了。”林乐摆着手，眼睛却像是长在了那个公主的玩偶上，华丽的裙摆，精致的妆容，大大的眼睛，太吸引人了。

“你一个小姑娘，想这么多干什么。”说着便拉着林乐的手，走向了人流深处。

夏天的阳光虽然刺眼，大婶买的发卡，却在这个阳光下，折射出了五彩的光，太阳公公好像在这个炎热的天气下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带着那个闪闪的发卡，抱着那个华丽的娃娃，林乐止不住嘴角的弧度跟着婶子身后甜甜的笑着。

划船，玩水，扔球，打气球......

让林乐没想到的是，婶子竟然玩的出奇的好，还是婶子赢了那个漂亮的小兔子玩偶，林乐只是拿到了一个吹泡泡的。

拥挤的人群，炎热的夏天，汗水浸透了新换的裙子，但是林乐的笑容就没有断过，捧着的凉凉的果茶，好像可以抵御一切炎热。

“你这个乡巴佬，见过这个卡子吗？见过这个娃娃吗？进过奶茶店吗？”

一切一切的自卑，一切一切的低头的源头，在这一天好像都实现了，它们原来并不是遥不可及。

所以……

那么是不是去北京也不远。

“下午你爸妈就来喽！”

“真的吗？”林乐本在沙发上半瘫着的身体瞬间坐直了。

“这有啥好骗的，你走了就剩我一个老婆子了。”说着转过身擦拭着家具。

“哎呀，婶儿，这么点儿路，要是想我了，我一定能心灵感应到，马上飞过来。”林乐蹭着大婶的胳膊，甜甜的说道。

林乐心不在焉的夹着菜，一直盯着同一套题，小心翼翼的脱了身上柔软的衣服，换上了来时的校服。

终于……

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拉行李的声音，将林乐唤回了这个世界，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愉快而又潇洒的“拜拜”回荡在房间，突然房间的温度好像都低了不少。

女人的面容突然老了许多，她回看着这个房间，很大，很空，年轻的时候单位分的房子，那个时候觉得地方太小了，两间卧室，怎么都不够住，两个孩子调皮捣蛋，在家里闹腾的不行，声音大的整栋楼都能听见，就为这事，和邻居不知道争执过多少次。如今一个一个都走了，先是老头子，再是老大、老二，周围的邻居也走的差不多了，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一个人的电视也渐渐没什么意思，每天坐在窗子跟前，看着底下的车和人，明明是熟悉的场景，可是都不是她认识的人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家里乌烟瘴气愿意陪她的小姑娘，但是终究还是他们一家人。摇了摇头，打开了好像许久未开的小米粥袋子，一个人做几个菜，还是太浪费了。

林乐看着许久未见的父母和妹妹，赶紧冲过去，拉着妹妹的手，刚心里准备去掏书包里婶子给的饼干，林潇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母亲冲过来，一把推开了林乐，林乐差点没站稳倒在地上，幸好扶了一把旁边的衣架。

“你妹妹这几天高烧，我们整天吃不好，睡不好，孩子的胳膊都被针扎的，肿成这样了，你倒好，在别人家舒舒服服的，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打电话关心自己的亲妹妹，和别人出去玩的高兴的，当我们这个爸妈不存在是吧，白眼狼，我怎么生了一个你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林母突如其来的咆哮让林乐呆愣在了原地。

愣了几秒林乐的泪水再也绷不住了，嚎啕道：“我没住过院打过针，我又不知道她的手肿没肿，我往别人家跑是因为我只能在别人家，不然我去哪儿！”

“你不知道往爷爷奶奶家去的吗，他们都白疼你了，辛苦拉扯大的孙女放假了，也不知道回去看一下，一到城里就忘本了是吗。”

“我怎么回去，我走回去吗？我路也不知道，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拿啥回？”林乐不明白，他们走的果断是被迫，为什么不给自己捎个信，他们怎么安排自己的，回到家后却质疑自己的各种决定。

“你一声不吭跑到别人家，你在他们家的这几天，这个人情我们不用还吗？”

“我一声不吭？我拿啥吭？找你们人找不到，在这里除了你们我只能去别人家！我还能去哪儿？”

“你这么大个人了没有自理能力吗？非得让我们家欠这个人情……”

听着这些话，林乐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尖叫，夹杂着嗡嗡的金属碰撞声，头晕晕的，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好像稍微一使劲就要摔倒了，眼前好像被蒙了一层塑料，糊糊的，本来清晰的世界突然变成像梦境一般，鼻子好像被人用什么堵住了，林乐张大了嘴，拼命地呼吸，想呼吸新鲜的空气来证明这个世界是真的。

林乐踉踉跄跄的跑进了房间，把自己摔在了床上，伴随着嗡嗡的声音，林乐渐渐进入了梦乡。

“爷爷奶奶，我就想要那个铅笔盒，我喜欢那个……”

“别看电视了，快过来吃饭。”

“我让你给我拿的钱呢。”

“谁允许你坐了。”

“离我远点，闻着要吐了。”

“你哪来这个笔，偷的吧。”

“我们下周收一下资料费。”

“你的钱什么时候给我？”

“qian，qian，qian。”

这个让林乐无比恐惧的音节，一直挥之不去，林乐感觉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不过来，突然这个世界开始模糊不清，开始扭曲，一直转圈，林乐猛然清醒了。

安静的夜晚，窗外传来几声狗叫，零星的几声咳嗽声，整个后背和衣服粘在了一起，林乐艰难的起身，看着月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射下来的细细的一条白线，林乐鬼使神差的伸手去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