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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以往的跨年，林珰基本都是跟宋裕一起过的，除了他们婚后第一年——都在各自单位加班。
林珰记得，那年的跨年钟声，她是在工位听到的。公司楼下就是跨年夜广场，零点前三个小时就挤满了人。
此起彼伏的倒计时声音从底下传来，林珰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跃过一个个格子间，最终落到窗外被跨年烟火点亮的夜空中。
承载着人们美好心愿的气球飘向天空，一扇扇玻璃窗隔绝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面热闹非凡，里面冷冷清清，只有冰凉的打字声和翻页声。
手机屏幕亮了，新年零点，第一条消息是宋裕发来的，简短四字：新年快乐。
严谨如他，句号也没落下。
然后是公司群里领导们开始发红包，员工们轰轰烈烈抢一通，表情包又是磕头又是鞠躬，谢谢老板刷了满屏。
最后到手不过百。
林珰拿起手机，首先回了宋裕。
紧接着，宋裕便打开了电话。
“加完班了吗？”男人的声音也很疲惫。
“差不多了。”林珰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整理着桌面混乱的文件，“你呢？”
“我过来接你。”
“没事，我开了车。”
“五分钟。”
“什么？”
“还有五分钟到你公司楼下。”
林珰愣了会儿，“哦好，我马上下来。”
结束通话后，林珰快速收拾着东西，隔壁和她一块儿加班的韩国实习生随口问了句，“你要走了吗？这么晚了，注意安全哦。”
林珰笑笑，“我老公来接我，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哇，你老公不错啊。”实习生打了个呵欠，“我跟Alisha一块儿拼车回去。”
“好，你也注意安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林珰刚出公司大门，就看见了抱着一束粉玫瑰站在冷风中的宋裕。
他的背后是热烈欢呼的人群，和他冷清的气质格格不入。
宋裕捧着玫瑰花的手被冻得发紫，林珰小跑过去，“怎么还买花了？”
“有个小孩儿在卖，我看他还剩最后一束了，买了就能让他早点回家。”宋裕把玫瑰递给她，“迟来的新年快乐。”
林珰笑容灿烂，“不迟。”
回家路上，他们又去还没关门的店铺里买了些小吃和饮品，到家后，两人换上家居服，一边看跨年晚会的重播，一边吃吃喝喝。
宋裕不怎么主动说话，但是林珰每说一句，他都会回应。
“宋裕，你觉不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嗯，挺好的。”
“明年如果不加班，我们要不也去参加一些跨年活动？”
“好。”
或许是屋里的暖气开得足，又或许是喝了几杯烧酒下肚，林珰一时情绪上头，没来由地说了句，“一辈子这样，也挺好的。”
宋裕替她夹菜的手顿了下，他偏头看向身旁的女人，林珰脸色红润，额头微微渗出些汗，眼神明亮如星辰，一笑就是标准的八颗牙。
如果不是婚前他悄悄去拜访过她的家庭，又怎么能看透这些明媚笑容背后的艰辛过往。
宋裕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朴素的笔记本，“你把今年想做的事或者想要的东西写下来。”
“嗯？”
“我一个一个，帮你实现。”
……
林珰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埋首书桌前，一笔一画写下来年的心愿。
耳边仿佛能听见宋裕沉稳的嗓音。
滴答滴答，桌子上的时钟指针规律地走动，林珰的手机开了静音，她专注地写着自己的心愿，不被外界干扰。
她或许是个**满身的俗人，这一次的心愿写得满满当当的。
“宋裕，你说过的，只要是我的心愿，你都会帮我实现，那么这些，就拜托你了。”林珰自言自语道。
忽然之间，时钟像是开了五倍速，指针飞速转动。
“等等。”林珰掌心出了汗，滴落在纸张上的又变成了泪，晕染开一片墨迹，“麻烦再等等。”
——时辰已到，请遵守约定。
混沌飘渺的嗓音环绕在四周。
林珰浑身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书桌上。
“林珰！！！”
“宋裕……”
男人赶到时，她的身躯已近乎透明，像一缕瞬间就会消散的轻烟。
宋裕颤抖着手伸向她的脸庞，稍稍抬起她的下巴，沉默地吻了上去。
这是个很轻很轻的吻，他怜惜地亲吻着她还剩一丝温热的双唇。
“宋裕。”林珰靠在他怀里，“原来我比你先死。”
她能看到鬼，并不是因为有什么阴阳眼，而是因为……她也是鬼。
只不过，天道应了她一个心愿。
“半鬼之体？”宋裕微微愣怔，“他们有什么特征吗？”
“最大的特征自然是——”包呈眼里闪过一丝怜悯，“能看见鬼，能和鬼亲密接触。”
“林珰，没事的，没事的。”宋裕把她揽到怀里，不停吻着她的发丝。
“我给你留了很多心愿，你要替我完成，好不好？”
“好。”
“新的一年要来了。”光点浮现在林珰四周，“宋裕，很开心，我们又一起走过一年。”
宋裕将她快要彻底消失的身躯搂得更紧，“林珰……”
“宋裕，我们一起倒计时跨年，好不好？”
温热的泪从下巴滴落，穿过了林珰的身体。
“五。”
“四。”
宋裕嗓音轻颤着，和她一同倒数。
“三。”
过往记忆如流星坠落。
第一次见面不是市图书馆，是十八岁夏天，大学军训，她朝被揍倒在地的他，伸出了手。
第一次心动不是婚后，是悄悄关注她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感激。
“二。”
没有偶遇，不是偶然，是他贪恋一束光，是他妄图保护那束光。
“一。”
钟声响起，烟火盛放。怀里光点碎灭。
“林珰。”宋裕无力地跪倒在地，“新年快乐。”
可他什么也没留住。
书桌上的笔记本被一阵风托起，送到他面前。
纸张写满了心愿。
希望下辈子的宋裕，平安健康，幸福美满，长命百岁，无忧无虑……
·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九天神佛，但有一个东西，叫天道。天道会将已死之人按照善恶划分，那些善良的人如果不幸死去，天道会允他们最后一个心愿。”包呈说，“心愿开始实现，人们便会忘记天道的存在，也会忘记自己的心愿。”
“你的心愿是希望多给妻子挣点钱，再陪陪她，把没来得及说的话，说给她听。”
“所以你来到了地府打工挣钱。”
“那么你猜，你妻子的心愿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