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午饭之前,郁尘然都在收拾自己的房间,简安骋并不清楚他准备把各样物品摆在哪个位置上,也就没有帮上他的忙,眼看饭点将至,他索性先去做饭。
家里的菜不算多,加之他暂时还不了解郁尘然的口味,只能先做些出来,把今天这顿午饭解决了,下午再去买点郁尘然喜欢吃的菜。
郁尘然的房间不算大,一床一柜再加上一个床头柜,就已几乎占据整个空间的四分之三,不过床挺大的,是张双人床。
东西不多,郁尘然整理起来也方便,秦维已在他来之前收拾过这间屋子,擦过桌子拖过地,郁尘然又自己清理一遍,将行李箱中的物品一件件摆好,几件秋季穿的衣物也统统挂进衣柜中。
他不知道江遇是否当真都将他的衣服扔了,如果没有,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去一趟,把其他季节的衣服也都拿走,再重新买实在费钱费力,他不想快递频繁往新家里送。
整理妥当,郁尘然从卧室走出,走到门口时闻到淡淡香味飘来,他顿住步伐,轻轻一吸鼻子,香味稍浓。
反应过来应是简安骋在做饭,郁尘然加快脚步,匆匆往厨房走去,这股香味也越发浓郁。
透过那扇并未关紧,门与墙之间还留出一道缝隙的玻璃拉门,郁尘然看见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简安骋。
简安骋背对他,手臂动作告诉郁尘然他正在翻炒着锅里的菜,认真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
为避免突然发出的敲击声或推门声响惊扰到简安骋,郁尘然尽量放低声音,指节轻轻敲击玻璃表面,只意在提醒对方门外有人。
简安骋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郁尘然与他只隔了一层玻璃门,淡无情绪的脸上立时浮现笑容。
这笑容瞬间攀上简安骋的脸,是他发自真心的愉快。
只要看到郁尘然,他的情绪总会像被风拂过的海面,总无法保持平静,浑身上下的血液总是滚烫,尤其胸膛那块区域。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会是这样的吧。
他也不懂,只知道这是他二十三年来唯一一次不受控制产生的异样感觉,每每见到郁尘然,他的情绪总会被带起,如此反复。
下一秒,门被推开,郁尘然走进来,视线扫过这灶台上的一切,问简安骋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自己都可以搭把手。
对方刚收拾好房间,简安骋也不愿他再忙起来,正好这顿午饭已至尾声,他现在只差把手头这锅青椒炒肉盛起来,“也没什么,都快搞定了,这次就我来吧,晚饭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
他承认自己存着心机,这样一来也能从郁尘然的答复中得出他晚上是否会在家中吃饭的结论。
他的确想知道,自己今日还有没有机会能与对方再一同吃顿比中午时更丰盛的晚饭。
午饭有些潦草,晚饭他想做得精致点,就当为庆祝郁尘然入住新家的第一日。
这想法听来有些幼稚,但对他而言,一切只为能让郁尘然开心。
郁尘然总想要帮简安骋做些什么,他视线拂过台子上那两盘已做好的菜,先端起其中一盘,“那我先端菜出去,吃饭是在外面那张桌上吗?”
“对,就是那张。”简安骋立刻回应。
三道菜都已上桌,饭桌上飘香四溢。
这是一张标准的四人饭桌,郁尘然与简安骋面对面而坐,各自都还没有先动筷,似乎是在等对方先开动。
“小简,这些菜都好香。”离得近了,菜香不断涌入郁尘然鼻间,他闻着这一阵阵香味,不禁感叹一句。
之前是他刻板,以为像简安骋这样初出茅庐,刚大学毕业的小年轻,大部分都不会自己做菜,在家多为点外卖,简安骋却不只是会点皮毛,他做的这些菜看起来品相也不赖。
“那就尝尝吧,我保证,不只是闻着香,吃起来也绝对香。”对于自己的厨艺简安骋有足够信心,他忽然有些庆幸,至少在郁尘然面前,他还能有一门相对拿得出的手艺。
这样自信的简安骋郁尘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工作上的简安骋也总是意气风发,这就是郁尘然心目中的少年模样,浑身散发着温和不刺目的光。
在工作上,郁尘然算是他的前辈,比他有着更丰富的职场经验,在遇到他犯错时,从不会像其他同事那样打击他的自信,每每总是温柔友好地指明错处,简安骋也总会虚心接受,很快改正错误,一次比一次做得更好。
现在想来,当时他们之间的工作氛围的确很好,郁尘然也一直觉得自己与简安骋在工作上还挺有默契。
“好啊,那我来尝尝。”一如既往,郁尘然不会,也不可能去打击简安骋的信心,他对简安骋,永远只有发自真心的赞扬,“我也觉得肯定好吃。”
这顿午饭最终由郁尘然先动了筷,品尝过后,再一次毫不吝啬自己对简安骋的夸赞,同时,他也用实际行为——往自己碗里多夹了些菜去证明这顿饭菜的美味。
简安骋巴不得他能多吃点,见他没有再与自己客气,主动添菜,心中自是喜不自胜,也试着替郁尘然夹了点菜。
郁尘然没有拒绝,只是轻声向他道谢,慢慢将碗中饭菜吃干净。
两个人在一起聊得欢畅,大部分时间都由简安骋在讲,与郁尘然讲一些他大学期间的趣事,郁尘然则成为他们之间极好的那位倾听者,听得津津有味。
值得庆幸的是,简安骋讲起他的大学时,郁尘然脑海中生成的画面即是简安骋所描述的画面,他自己大学时早已过去的美好往事并未钻入其中,只依旧静静在某一处黑暗角落里蛰伏,未被惊动。
他难得把江遇抛之脑后,只专注听简安骋说故事,与对方一起吃这顿完全能被称得上美好的午饭。
吃过饭,郁尘然帮着简安骋收拾了碗筷,水池只有一个,两个人同时清洗有些挤了,郁尘然便让简安骋先去休息,由他来洗碗。
简安骋起初没答应,但拗不过郁尘然态度强硬,也就只好由他去了。
而郁尘然所谓的强硬态度,并没有体现在语气上,而是在他所谓的辈分压制上。
他告诉简安骋,作为比简安骋年长几岁的哥哥,他做不到只吃不做,总该也要付出点什么的,哪怕只是朋友,付出也得有来有往。
而恋人也是如此,不可能总由其中一方不断付出,而另一方视若无睹,这样的交往,双方迟早会散。
若迟迟不散,大抵也有付出的那方自甘堕落的成分,此前有一段日子里的郁尘然即是这样一种存在。
洗碗时,郁尘然透过洗手池的小窗望向室外,终究还是不自觉又想起那个人来,现在他与江遇之间的状态,恰恰就处于将散之际。
快了,这次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再让自己陷于泥泞沼泽中,总要去往别处的世界,多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
回了房间,郁尘然终于想起自己还有部手机。
这手机被他晾了许久,自打进了这502室的门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再去看过它,之后收拾行李时又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没动过。
他将手机拿起,摁亮屏幕,看到那上面不知何时已积攒的无数条未读信息。
陡然看到这么多条消息,他眉心不由微扬,点进去,界面自动跳转至与他人的聊天框中。
而那人,刚好是江遇。
江遇给他发来了二十多条消息,郁尘然粗略翻下来,发现他几乎每一条都是问他在什么地方。
不只是信息,其中也夹杂几条未被接听的语音通话申请。
江遇:郁尘然你现在到底在哪,求求你回句话吧!
最后一条发于半个多小时前,仍是问他在什么地方,并且直呼了他的全名。
从前郁尘然也爱听江遇喊自己全名,有时是带着几分调皮地喊,一字一顿故意喊他全名,彼时他会笑着轻骂一句“江遇你走开”。
有时则是凑近他耳边,温柔地,低声细语地喊他全名,而他整个人晕乎乎的,听得浑身绵软,不断深陷被爱意包裹着的沙里。
只不过,那时的美好早已回不去,一切都不复存在。
这一句句话中,每一条似乎都充分向他透露出江遇的急切。
郁尘然原以为看到这些全然违背江遇内心的话,自己应该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却不得不承认,他心中其实并不怎么好受。
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摩挲,郁尘然又重新翻了翻聊天记录,这短短两个小时里的消息多得似乎怎么也翻不完。
再次看到夹在其中那些并没有被自己接通的语音,郁尘然手一滑,险些重拨回去。
好在他指腹恰好顺势滑了过去,并没有真正按到那一选项,若真的重拨回去,大概会很丢人吧。
郁尘然:我在家。
简短给江遇回了条消息过去,才只一眨眼的时间,江遇的消息便已弹了出来,他问家?哪个家?
郁尘然:我家。
江遇:你家在哪给我发个地址吧,我去找你好吗?
江遇:早上我去了民政局,我找了你一个多小时,给你发消息你不回,打电话你也不接,你知道吗,当时我真的快急疯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江遇:好在现在你终于回了我消息,在家就好,没事就好。
一连又收到江遇几条消息,郁尘然忽然无法判断他所说的“急疯了”究竟是在演戏,又或者当真是他的真情实感。
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善良的人,会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心急如焚?郁尘然不清楚,他更想知道的是,倘若江遇真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为什么不对之前的自己善良一次?
以及,江遇出乎他意料去了民政局,过去的理由是什么,是就此妥协带了户口本去找他,与他办理手续,还是准备揪他回去?
郁尘然猜不透江遇的心思,也并不想费力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