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珍变脸一笑,病房里的氛围从阴冷的雪谷立马变化成秋日一片金黄的艳阳天。
“知道知道,小董嘛,有心了,还劳动你来看我。”又埋怨翁小白,“真是的,你要来小白也没和我说。”是那种嗔怪的语气。
为了表达热情,身体还扭成一种艰难的弧度。翁小白觉得,要不是她腿不方便,铁定要下床,迎出门去。
董翔将带来的保温桶放在矮柜上,遗憾地说:“我在星月斋给伯母买了一罐豚骨粥,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伯母的早饭时间。”
“不晚不晚。”
翁小白闻言拧开盖子给她盛了一碗,然后和董翔道谢:“又麻烦你了。”给他收拾了一张凳子请他坐。
“不用招呼我,你也尝尝,他们家的粥熬得挺不错的。”董翔挪动脚步,站得离她又近了一点。
“对对对,”梁秋珍附和说,“小董带过来这个就是和平常的粥不一样。”
翁小白发誓,母亲的嘴唇都还没有碰到勺子。各种溢美之词不要钱一样往董翔身上砸。这中近似于讨好的热情,让她觉得尴尬。
董翔恍若未觉,亲自动手给她倒了一小碗。
粥熬得确实不错,还未入口就闻到一缕鲜甜。大米熬得软糯,和大骨汤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层米油。随粥附赠的还有两包酱菜,让人胃口大开。
确实比医院食堂的要好。
虽然董翔送了早饭过来,梁秋珍也热情,但其实几人并不熟。翁小白夹在中间很是尴尬,看时间差不多了,将洗干净的保温桶递还给董翔,示意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上班不会迟到吧。”
“唉,这和伯母聊得投契,就忘了时间。”董翔看看表,站起身,“我是该走了,伯母,你好好养腿,我后面再来看你。”
“好好好,”又对翁小白说:“你还不去送送小董。”
翁小白送董翔出去。
还大清早的,住院部就已经人来人往。
走在董翔身边,其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那个……我妈那性格就那样,没有吓着你吧。”
“伯母挺有趣的。”
翁小白心想,大概也就是陌生人会客气说梁秋珍有趣。又说:“还有就特别感谢你。”
“我身上是挂了个名牌吗?”董翔停下。
“什么?”
“我身上要是没有挂一个叫‘谢谢’的名牌的话,你为什么老在和我说谢谢,加上昨晚,几十次是有的。”
翁小白被逗笑了,气氛也不想之前那么尴尬。
“其实,你不用过来的,可能张阿姨没有说清楚……”
董翔打断她:“翁小白。”
“啊?”
“我看,现在是你没有搞清楚状况?”
“什么?”她一时有点跟不上面前男人的节奏。
他又俯下腰,和她平视,直视她的眼睛道:“我说,你还没有搞清现在的状况是我在追你。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我……你……”翁小白结巴起来。
“可再别说让要不要再来的话了,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我不抓住的话,怎么追上你?”
“不是。”这么直白的话,还是让她重新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我其实……”
董翔问:“你其实已经找到男朋友了?”
“没有……”她呐呐地说。
“那你就不能剥夺我追你的权利。”董翔按了按车钥匙,“走了,下班再来看你。”
程洛的消息,母亲的苛责和住院,董翔的追求……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一起,翁小白焦头烂额,在住院部门口花坛沿上呆坐好久。
这一片坐着的面容憔悴,双眼无神的人有很多,她在其中并不算显眼。她不知道命运之手向那些人施加了多少厄运和压力,再看她自己,还有完整的家庭、健康的身体、关心她的朋友、还算体面的工作。
已经够幸运了。
平白又生出面对一堆烂事儿的力气,翁小白起身往病房走。到了病房门口,靠在墙上歇了两分钟才开门进去。
梁秋珍的心情不错,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正在哼着歌给自己削苹果。
“小董拿来这水果就是不一样,你看这苹果长得多周正。”
翁小白将苹果接过来:“我来吧。”
梁秋珍拿湿巾给自己擦手,没了事儿做,又挑起翁小白的不好来。
“知道小董要过来,你怎么也不知道画个妆?也得亏人小董不嫌弃你。”
翁小白直接不说话。
梁秋珍挑了一会儿理,见她不答,自己倒先生起闷气来。苹果也不吃,直接放平枕头睡觉去了。
翁小白低低叹了一声,她也没有胃口,最后这个放得表面有些泛黄的苹果被中午来送饭的翁国强吃了。
董翔就像他说得那样,每天都来报道,有时候是单纯陪着坐一会儿,有时候送花送饭送汤水。
翁小白不能长时间请假,翁国强毕竟年纪也大了整天照顾病人有点吃不消,更何况还是梁秋珍这样的性格。董翔的上班时间相对自由一些,有时候能替父女俩一把。
确实是帮了翁小白的大忙,而且他在的时候梁秋珍对她态度也好许多。
翁小白不让他去,然而每次董翔都说是来找他姑姑,顺便来看看。医院也不是她开的,翁小白拦不住这样厚脸皮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感激他的。
有一次她听见隔壁床问梁秋珍:“天天都来看你那小伙子,是你女婿吧?”
“唉,还没结婚呢。”梁秋珍声音里的笑意浓得脸上装不下,都要溢出来。
“差不离差不离,就算亲儿子也难得有这么孝顺的,老姐妹你有福气着呢。”
梁秋珍享受着这样的恭维。
翁小白从厕所走出去,直接说:“妈,你别乱说。我和董翔没什么。”
梁秋珍被当面拆穿,脸上瞬间就红了。
隔壁床的阿姨也是会来事,见状打圆场说:“差不多差不多,我看啊,当女婿是迟早的事。”
梁秋珍顺着台阶下:“我也是这么想的。”
等隔壁床出去检查之后,她才埋怨翁小白:“还不是你不抓紧,害得我又丢脸。”
然后又是好久不理她。
直到有一天董翔过来。那天翁国强也在,董翔就对梁秋珍说:“伯母,小白这段时间都累瘦了,有一个很有名的音乐剧到炉城巡演,我刚好抢到两张票,想今晚带她去看看放松一下,再好好吃顿饭。”
梁秋珍那里有不同意的,都没有问翁小白的意见,就答应说:“去吧去吧,我这里你们不用担心,有你伯父在呢。”
又对翁小白难得语气缓和地关心道:“要是玩得晚,就不用过来了,直接回你那公寓去吧,明早上班也近。”
翁小白就这么被董翔从医院病房的压抑气氛里夹带出来。
她也觉得自己需要有个宣泄口放松一下心情。
这一晚,是近来难得过的还算放松开心的时间。
音乐剧在城西大学城的剧院上演。
为此翁小白还特意顺路回家换了沾满消毒水味道的衣服。穿了一件装嫩的战袍和一双小白鞋。大学城这种地方,要是穿得太熟就输了。
翁小白大学也是在炉城上的,只是她的学校没在大学城。但依然不妨碍她对大学城的喜爱,这是一个有魔力的地方,至少能人觉得年轻十岁。
董翔今天也穿得挺休闲,至少比第一次见面让人觉得有朝气得多。
虽然是音乐剧,但题材剧情很是轻松有趣,翁小白几度随着现场观众开怀大笑。
她就看个乐,董翔则更专业一些。似乎还做过功课,不管是音乐,服装道具能给她讲几句。
翁小白佩服得竖起大拇指。
“嗨,也是没办法,有时候我们得见见领导和客户。要是有人喜欢,怎么着也得硬着头皮侃几句。”
“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其实都一样,各行有各的辛苦吧。”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体贴地问:“走累了吧,要不出去喝点东西。”
其实也快到饭点儿,两人索性找了家环境还不错的餐厅。宾主尽欢虞。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翁小白发现董翔其实是一位情商很高的男士,加上他的年纪、社会阅历、以及俊朗的外表,想讨一个女孩子欢心,并不十分困难。翁小白也不例外,纵然她门清他有时候就是在故意讨好她,给她递话。但这些话这些事儿,经了他的手,过了他的口一点也不显刻意,反而让人觉得舒适。
董翔送她回家,两人在车里还聊了一会儿。在视线尽头出现一位身着黄色制服的骑手时,他和翁小白告罪:“抱歉,等我一下。”
翁小白也下了车,看到他签收了骑手送来的货品——是一束香槟玫瑰。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拉着她聊天是为了等网上订的花。
他走了回来,站在翁小白面前,缓缓开口:“翁小姐,我坦诚地说,来见你以前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是现在我确实庆幸我母亲的安排。”
他低了一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也许你会觉得夸张,但是我不得不说,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女孩。咱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今天或许有些唐突,但我想更快些抓住眼前的机会。所以,如果你对我不讨厌的话,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