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掉牙的故事 第10章 逃离

为了丰富配菜的口感，明澹给艾伯塔牛肉汉堡挤上了一点枫叶糖浆，戴上一次性手套，捧着汉堡张嘴大口咬下去。糖浆甜蜜，牛肉鲜嫩多汁，还是那份熟悉的味道。她一口接一口吃着汉堡，不时佐以黄豆汤润喉，忽然抬起头，对面的保姆略有不解地看着她，那副表情像是在说区区一个汉堡，干脆到麦当劳或肯德基吃更物美价廉。

她心里好笑，区区一个保姆，又怎么会了解加拿大艾伯塔牛肉汉堡的美味。服务生刚巧在这会儿端来了一盘煎制好的菲力牛排，她不发一言，把盘子推向对面，眼神示意保姆尝一尝。

保姆摇摇头说，“您吃就好。”

她有些不耐烦地撇撇嘴，沉默片刻，开口解释:“你不是觉得疑惑么？我来这里为什么要专门点汉堡，你尝过就知道了，艾伯塔省的牛肉怎么做都好吃，汉堡和牛排只是最经典的做法。”

“我不是在想这个。”保姆眼里浮起淡淡的笑意。“您从今天早上到晚上参加宴会一直表现得都很沉稳，看到您吃汉堡的样子，突然让我有些意外。”

“有什么值得意外。”明澹轻笑一声。“我不能吃汉堡么。”

保姆平静地注视她，“似乎您在吃东西的时候才会摘下社交面具。”

明澹怔了一瞬，放下汉堡，脱掉一次性手套，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你似乎对我有一点误解，我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都有我的考量，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她拿起刀叉，右手出力，切下汉堡里的一块牛肉，要送进嘴里之前说道:“你也尝一口那份牛排。”

“好的。”

这次孙宇林没有推辞，拿起面前干净的刀叉切分起菲力牛排，她特地将牛排分成每一块大小适中的形状，要了其中一块放到自己餐盘上，然后把码列整齐的牛排推回明澹那边。“这份牛排有点多，您自己切比较费劲。”她的眼神落在对方的左手手腕上，很快又收回视线，“在您的左手完全恢复前，一些小事就由我代劳吧。”

明澹没有说话，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打量起对面的贴身保姆。随后她弯起嘴角，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谢谢你，孙小姐。”

保姆礼貌回复，“不客气，为您服务是我的职责。”

两人沉默不语的时候气氛反而最是融洽，一旦开口说话，她们又各自扮演回了差距悬殊的角色。这个认识无异一场毁灭性的飓风，不费吹灰之力驱散了心中那股久违的安宁，并且及时提醒自己正处于一个危机四伏的环境中，稍不注意随时会有折戟沉沙的风险。孙宇林再度恢复冷静自持的状态，暗暗发誓，绝不容许这次任务出现一点差池。

她咬了口牛肉，细细咀嚼，微笑着点头，“很好吃。”

“想吃就自己夹。”明澹把菲力牛排推到餐桌中间，膝盖的餐巾随着她的动作陡然滑落到了地上，“哎，真是的。”

明澹努力弯腰，朝着地面伸直手臂，孙宇林马上从座位上弹起身子。“我来吧，明澹小姐。”

然而没等她伸手够到，一只成年男性的手就拾起了那条橙红色餐巾，宛如举着一支玫瑰花，落落大方献给了轮椅上的年轻姑娘。“小姐，你的餐巾。”

“谢谢，放桌上就行。”明澹说。“我要换新的。”

“噢，那我帮你叫服务生。”男人娴熟地招手唤来服务生，等服务生走过来，他示意道:“给这位小姐换一条新的餐巾。”

餐巾换好了，男人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低头凝视明澹，仿佛要从她的脸庞、她的轮椅上看出点什么花来。孙宇林正准备呵斥对方，忽地注意到了他西装的方巾袋上还佩着一支色彩艳丽，花瓣内部错落分布一些紫黑斑点的花朵。虎皮百合。八月的生日花。五层的宴会大厅有许多这样的花。

“谢谢你的帮助，你可以走了。”明澹毫不客气。“否则我得给你一点小费了。”

男人充耳不闻，自顾自想起什么，又自顾自抛出了一个发霉的话题:“你是明良的妹妹明澹吧？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

他满是欣喜地从西装内口袋里翻出一张个人名片，“你大概不认识我，我以前和你姐姐在同一个高中念书，我比她低两届，她人很好，学习也厉害，大考小考她几乎每次都是她们年级的第一名。”

“是么。”她揶揄一句，“明良知道你这么崇拜她一定会非常感动。”

“我是康一黎，刚从美国回来。”他把名片放在餐桌上，“认识一下吧，明小姐。”

“晚上有幸参加了康先生的生日宴，已经算是认识了。”

“可我现在才见到你本人。”他笑道。“这个时候我们才算正式相识。”

孙宇林有点想呕。大概是吃多了宴会大厅的油腻食物。她赶紧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也在这个时候，她总算明白这次任务为什么是带明澹上来顶层。

一男一女的邂逅相识需要合适的环境，合适的氛围，空中餐厅恰好满足以上所有条件。距离开启一段爱情电影里惯有的浪漫恋情只需女方点点头，接受下次的见面邀约。多么简单，多么俗套。

实际情况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康一黎没有提出下次见面，明澹也没有挽留他，她收下名片，又寒暄两句，生日宴的寿星就轻飘飘走开了。明澹低着头继续吃汉堡。

她举起叉子，咬下一口牛肉。“那个人就是今晚在大厅举办生日宴的主角？”

明澹缓缓抬头瞥她一眼，“你看见他西装上口袋的虎皮百合了吧，那就是他的生日花，只有寿星才会在身上佩戴那朵花。”

“看见了，明澹小姐。”她说。“他不是在办生日宴么，怎么又突然上来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女孩放下刀叉，用新换的餐巾抹抹嘴，“过不了几天就会知道答案了。”

农历六月十五的晚上，明澹在空中餐厅一待就是两个小时，将近十点钟她们才从酒店出来，坐上宝马回到秘密花园。回来后她照顾对方直至上床睡觉就进了隔壁房间。一夜无事。

一连过去两天，她已经将明澹的生活作息摸得很清楚，早上八点左右起床，吃过早餐休息一会儿，九点多开始在书房处理文件或阅读学习，中途休息两次；十二点吃午饭，之后回卧室午休两小时，下午她喜欢一个人上三楼待着，要么单独出去散步，用轮椅替代双腿逛遍庭院每个角落。

十八点是晚餐和甜点的时间，如果没什么事，明澹洗过澡还会上三楼，不过这个时候她就允许贴身保姆跟着自己一块儿上去。孙宇林没有深究过原因。也许是人一到晚上就会比较敏感孤独吧。

星期日照常放假。天蒙蒙亮她就醒了，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蹑手蹑脚走出1702户，在路上招手截下一辆正在巡逻的安保车，远远逃离了秘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