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皮影戏名曰《宫墙怨》。
只见几人抬上了一张上好的皮革,栩栩如生的剪影很快就出现在了皮革后。
桓秋宁走下了戏台子,坐在了照山白的身侧。他单手托腮,歪头打量着照山白,笑而不语,指尖缠绕的是那根断了的琴弦。
照山白抬眸道:“你的琴技不错,只可惜琴弦断在了这首曲子最妙的地方。”
“不可惜。”桓秋宁的手指点了点腮,他往前靠了靠,笑道,“那曲子是我瞎弹的,除了你,再没人能合奏上了。照丞,你好本事啊。”
“我不知道通音律,若早知道......”照山白吞了后半句话,他平日里喜欢收藏乐器,若是早知道桓秋宁擅长古琴,定会拿出自己珍藏的古琴让他弹上一弹。
“我不仅精于琴技,而且擅长所有的乐器。”桓秋宁斜倚在一旁,继续道,“但凡上京城里有的乐器,就没有我玩不了的。”
不仅仅是上京城内的乐器,桓秋宁少时随母亲游历各国,见过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乐器,他玩心重,不玩上一玩,是死活不肯走的。
时间一长,他见过的乐器多,会玩的也多。
照山白看着桓秋宁,想到少时自己也曾向国子监内的同窗们这般说过。只是后来一位乐师途径上京时对他说,虽然他的技术精湛,但是他所弹奏的乐律中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真情。
照山白少时避世,心境静如止水,少有涟漪。因为缺了这一味“情”,照山白很久没有沉浸地演奏过一首曲子了。
“如此甚好,他日若是有时间,我愿请教一二。”照山白道。
桓秋宁端起一杯温茶,笑着一饮而尽。
琉璃灯忽然熄灭,而后降纱灯暗转淡红,皮革上出现了宫殿的剪影。
京中善口技者已经就位,只听一位书生朗声道:“传闻这宫墙之内有一位倾国倾城的惊世美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可惜红颜薄命,她没熬过深宫中的雪夜啊。她一胎生了两个皇子,却不知怎得染了邪,一个孩子不会眨眼皮,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令一个孩子断了一条腿,成了个没腿的混世魔王。那一年的雪下的很厚,落雪压断了出墙的红梅,宫门前的大道上趴着一具被扒了皮的女人,心口处插了一枝开得血红的梅枝。传闻种种,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呢?且看皮影泪红颜!”
[皮影中宫殿剪影倾斜如醉,灯光暗了又明。]
老太监压声唱道:“凤鸣殿的牡丹开了十八载,比不过娘娘腕上一道疤——”
[妃子皮影癫狂起舞,双臂缠满褪色白绫,腕间血玉镯撞柱而裂。]
众宫女叠声道:“疯啦!疯啦!腊月里溺死亲骨血的疯妇又来索命啦!”
一位宫里的老嬷嬷道:“哪有亲娘掐死孩子的,造孽啊!只可怜那襁褓中的婴儿,投错了胎,认错了娘,还没睁开眼,就先入了还魂道啊!”
突然冲出了一位年轻的宫女,哭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娘娘是被逼了,我看见了,我全都看见了!一个男人掐死了那个孩子,他还没哭出声,就咽气了!”
老嬷嬷呵斥道:“休要乱说!你想死,别带上宫里几十号人,你自个去跳井死了就死了,我们还要活!哭,都哭啊,皇子死了,你们不哭吗,哭啊,哭了才能活下去!”
哭声一片。
[冰裂纹窗棂投影下,两只婴孩襁褓悬于枯梅枝。]
妃子的指甲刮过皮影幕布,簌簌落金粉,她哭喊道:“我的玉儿在冰窟里笑呢……我的玄儿怎不睁眼?”
她崩溃大哭道:“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母妃。外面下雪了,熬过这个冬天,就能看到开了春的新枝发芽了。”
窗外的雪静悄悄地落在地上,几朵雪花不知从何处染上了血,从窗沿划过的时候留下了一点红晕。苑中的红梅开得正艳,远处看仿佛枯树上烧起了火,雪上枝头,带走了所有的暖意。
帝王的皮影忽现,他从窗外走来,道:“朕给你们母子带了一份礼物。”
他念了一句诗:“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1]”
妃子道:“是那首《辛苦最怜天上月》。那年妾身不过十四,在城北的梅花苑遇到了陛下,自此香消玉损,再也逃不出去了。”
帝王道:“这些年,是朕负了你。朕为这两个孩子赐名‘玉’和‘玄’,日后会送到皇后宫里,她定会悉心照料。”
妃子死抓着帝王的衣角道:“你不配给这两个孩子赐名,凭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
帝王突然抓着她的手握住了一个孩子的腿,用大力生生将孩子脆弱的腿骨折断,骨裂的声音清脆,却像针一样扎进了她的心口。
那个孩子先是单纯地眨了眨眼睛,翘着小舌头刚要张嘴笑,突然整个人胀得通红,撕扯着嗓子哭了几声后,便疼得快要死了过去。
妃子一时间惊到失声,她疯了一样的叫喊着:“畜生!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个男人将她摁在塌上,在她的注视下,将一颗黑色的毒丸塞进了另一个孩子的嘴里,那个孩子咽下后,眼中便失了神,很快咽了气。
帝王寒声道:“这便是朕送给你们母子的礼物。”
[倏忽风雪卷幕,大皇子襁褓坠地化白骨,小皇子襁褓渗出血,染红半幅幕布。]
沉寂许久后。
[满幕血红中浮起惨白月轮。]
凤鸣殿一夜之间变成了尸冢,几具死相狰狞的尸体上盖了一层层白雪,妃子的声音支离破碎,痛心地喊着:“玉儿,玄儿,母妃在找你们啊......不要丢下母妃一个人好不好,母妃快撑不住了。”
“摇啊摇,孩儿笑。摇啊摇,孩儿闹..........”
“母妃错了,真的错了!最是无情帝王家,母妃不该踏入这里,不该啊!!”
“皇上,我恨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你这个虐弱的伪君子,你杀了我的儿子,我却不能杀了你,我要你跟那些贱人一起,不得好死啊......”
妃子倒在了雪地里。
[十五年光景,仅用傀儡线交错变幻。]
皇子机械地甩动提线手臂,道:“母妃,今日太傅夸我文章似父皇。”
妃子脖颈缠绕傀儡线,如鬼魂游荡,头饰碎玉摇晃:“把你阿兄从冰湖里捞出来!他攥着本宫的翡翠长命锁呢!孩子,好好活着,跟你的阿兄一起,好好活着。”
妃子啜泣道:“一定要记得啊......”
白绫绞住剑刃,发间簪子坠地,妃子大哭道:“好孩子……来替母妃系紧些,母妃在黄泉路上怕冷……”
妃子消失在皇子的身侧,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残影。
皇子以断腿撑地,剑影刺穿幕布,哭道:“世人只道红颜乱世,宫墙闹鬼,无人记得我没了阿娘。”
[剑锋掠过白绫瞬间,妃子皮影自动拆解成碎帛,落地拼出婴孩轮廓。]
忽有鹤唳裂空,乐声起。
[灯光忽明忽暗。烛烟凝成小皇子幻影,拾起染血白绫覆住双眼。]
老太监,挑灭残烛道:“凤鸣殿哪有什么疯妃?不过是病死的美人罢了。”
[戏幕落,唯一完好的血玉镯碎片在黑暗中发亮,映出两行小篆:“长命百岁,双生同心”。]
......
台下安静了许久,众位宾客沉浸其中,仿佛亲历了他人的一生。
白玉盏碎在地上之时,台下爆出阵阵喝彩。
董典不知何时跪在地上,此时已经汗流浃背,他本就身宽体胖,此时浑身是汗,像一块刚出锅的炖肘子,腻得人鄙夷。
他哆哆嗦嗦地求饶道:“殿下饶命,下官不知啊,这些个该死的贱奴,居然敢自作主张,把皇家的事儿班上戏台子,他们罪该万死!来人,把他们抓起来,绑在凌王脚底下!”
凌王许久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一道疤痕,他的姿势像是在握剑,想必他也入了戏久,久不能自拔。
戏中人,正是他许久未见的故人。
众位宾客听罢,大惊失色,顾不得风流的做派,连忙叩首在地,频频求饶。若不是董典戏中人的身份戳穿了,他们还真不知道凌王殿下就是那故事中的主角儿。
凌王平静道:“掌嘴,往烂里打。”
“好好,掌嘴,我自己来。”董典一边自扇耳光,一边颤抖道,“殿下,我真的不知情,不是我安排的!是刚才那个人,不对,是照山白,是他带来的人!”
凌王顶着太阳穴,想起了一些往事。他想到的不是死去的皇兄,而是一位同窗伴读的朋友。
最恨经年不见,故人却作白骨。
*
康政二十七年,早春。
尚书房内。
那时候的殷玉还不是凌王,而是八岁的九皇子。
太傅狄常清正在讲皇帝赐予的御制书籍《三朝训录》,言治国之道,他讲要从历史经验中获取教训,扬长避短。
九皇子坐在由全天下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四轮椅上,此椅做工简洁,其上雕刻着儒雅朴素的暗纹,但是活动起来,却极其灵敏,即使不需要旁人借力,也可自行运动。
他攥着毛笔沾了点墨水,在自己的轮椅上画了张奇丑无比的脸。狄太傅见状微微一怒,却将怒气藏在了灰白的胡子中,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不知九皇子所画为何?”
九皇子懒兮兮地往椅子上一靠,把毛笔扔到桌子上,墨汁很快在宣纸上晕开,他掏了掏耳朵道:“皇后。”
太傅气得那叫一个怒发冲冠,他的脸憋得通红,九皇子却突然笑了起来:“对,就是这幅样子,跟个吃错了药的死耗子一样!”
“你给我出去!”太傅把戒尺甩在了地上。
九皇子做了个鬼脸,扣出了个鼻屎弹在了太傅的后脑勺上,自个儿蹬着四轮椅就往外走,没想到硌了个石子,连人带车向前倒了去,脑门生生嗑在了眼前人的黑靴上。
“该死!哪个不要个狗的命敢挡了小爷的路。”九皇子往那人身上淬了口唾沫,骂道。
一旁领路的公公连忙跪在地上,扯着嗓子道:“殿下息怒,是奴婢罪该万死。这位是琼公子,少府大人的次子,名为照琼,与您同岁,是陛下亲自为您挑选的侍读。”
照琼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冲九皇子行过了礼,道:“殿下,今后请多多指教。”
九皇子趴在地上,抬眼见那人着一身冰蓝丝绸制成的襕衫,绣着雅致兰花的雪白滚边和他腰间的一枚羊脂玉佩交相辉映,
“穷什么玩意儿?管你高矮胖瘦,爷不需要,从哪来的滚哪去,别碍着爷的眼。”九皇子趴在地上,蹬着一条腿,大喊大叫道。
照琼蹲在地上,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黑靴,歪头看着九皇子明媚一笑,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他问道:“真的不需要吗殿下,毕竟这早春的地面,很凉。”
九皇子咬着牙根子,攥着拳头在地上用力地撑着身体,大汗淋漓,直到有人拉了他一把,把他抱到了轮椅上。
他坐在椅子上,凶巴巴地说:“爷要杀了你!”
照琼绕到他的背后,推着他的椅子,微微俯身,笑着模仿着那位公公地语气回了句:“臣罪该万死——”
他一路推着九皇子来到了御花园,路过几棵樱桃树开的正盛时,照琼小心地凑过去嗅了嗅,惊喜道:“开花占的春光早,雪缀云装万萼轻。[2]”
“别给小爷整这种文绉绉的骚话,让你推了吗?快停下来!不然小爷弄死你。”这一路上九皇子不是卸轮子,就是拆枢纽,可这椅子做的实在是结实,他急得满头大汗,也只能任由照琼推着他。
“凝艳拆时初照日,落英频处乍闻莺。[3]”照琼没理他,自顾自地念了下一句,转头却见一位穿着艳色鎏金的长裙披帛女子走了过来,她的裙摆上有金丝绣成的折枝花纹,极其华丽。
她头戴玉兰花冠,形似尚未开放的玉兰花苞,其上坠着成串的珍珠,眉心的花钿,酒窝上的面靥上都点着朱砂。恰巧的是,那人正瞧着金丝笼中的一只黄莺。
只是笼中之物虽然看着金贵,却奄奄一息,好生可怜。
宫中崇尚节俭之风,照琼见其打扮相当奢华,心中对女人的身份猜出了个大概,他上前低着头作揖道:“皇后娘娘万安。”
再抬头,便见九皇子俯身从花坛中抓了一大块黑土,砸向了的皇后鎏金衣裙。
她一时间惊呼,顾不上仪态,往前走了几步,气道:“大胆逆子!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本宫早晚把你的另一条腿打断!”
入宫这些年,皇后席氏表面上是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实际上她并不得宠,过得狼狈不堪。身上沉重的珠宝首饰,即是她的尊贵,也是她的枷锁。
皇后最恨的是十七岁那年,她的孩子遭到了了奸人的毒害,夭折于襁褓之中。再后来,皇上为了抚平她心中的伤痛,将那荼修宜诞下的那个断了条腿的孩子承到她的膝下,她却因此成了别人的笑柄。
宫里人笑荼修宜失去心智,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妇的时候,也在偷偷地说她要步荼修仪的后尘。
皇后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住了凤仪。九皇子她动不了,但是别人就无关紧要了。
皇后冷着脸看了一眼照琼,转头对身边的奴婢道:“这是哪来的野孩子?把他的眼睛剜出来,扔进锦鲤池。”
两位公公动作利索地把照琼扣在了地上。他们从地上捡起了皇后扔到地上的金钗,向照琼扎去。眼见着金钗的尖头就要扎向高曦的眼睛,那攥着金钗的手却被一颗琉璃珠子狠狠砸偏。
九皇子转着琉璃珠子玩儿,他懒兮兮地靠在轮椅上,笑道:“毒妇,本皇子的人岂是你能动得了的?带着你的奴才们,从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身旁伺候着的宫女见状,上前了一步,对皇后言语了几句,皇后换了一副惺惺作态的姿态,对九皇子道:“陛下向来是最疼你的,知道玉儿行动不便,特地派了人来照顾着,倒是显得我这个做母妃的考虑不周。今日的事儿母妃可以原谅你。本宫有些乏了,回宫吧。”
她走的时候,御花园里的鹦鹉没头没脑地骂了两句,语气跟九皇子说话时一模一样。
照琼松了口气,他知道宫中凶险,也料想过会遇上一些麻烦,却没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
他走到九皇子的身后,推着四轮椅,道:“多谢殿下的救命之恩,臣定当涌泉相报,所以咱们接来下要往哪走?”
九皇子伸手折了枝早春的白梅,歪头一笑:“右拐,直走。”
照琼按照他说的方向一直走,途中遇到了几位皇子正在练习射箭,他们并没有在演练场,而是在一棵苍天银杏树下,射着树上的黄鹂。
“先生,吾等苦练精技,却在此行杀生之事,又因于心不忍而犹豫不决,如此下去,怎能一较高下。学生觉得,不如将黄鹂换成死物。”一位皇子对狄太傅道。
“何为死物?”狄太傅反问。
“呼吸止而心跳停,或为匠人所造之物,此等都是死物。学生,不明先生所问。”那位皇子回答道。
“黄莺困于牢笼,择日必死。而如今有幸成为皇子的射靶,死之前尚可归于高树,结局相同,过程却不同,此类境况,不止黄莺。”狄太傅握着弓箭,射下了一片银杏叶。
九皇子闻罢,撇着嘴笑道:“哎呦喂,白胡子老登,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照着铜镜拔两根白头发呢,骚言骚语听得人真郁闷。”
他的声音并不小,太傅听了眉头一紧。
“哟,瘸子哥哥又来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也很想让老师教你射箭吧,可惜你没腿啊。”另一位皇子揶揄道。
九皇子听了面不改色,他伸手挠了挠痒,脱口而出:“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也不知道草贵妃坟头上的草长了几茬了?皇弟若是思母心切,大可下去陪她。”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自己心窝子也猛地痛了一下。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太傅摇头叹息,这可真是个提着头过日子的职位。他突然想回府翻出之前写的请辞的折子,不如就此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至少能过上两天安稳日子。
一根箭擦过九皇子的腿,射在了轮椅上。
众人大惊。
照琼拔出了轮子上的箭,箭杆是由白蜡木制成,其上雕刻着皇家印记,箭簇为扁体柳叶形,射箭人的力度不小,桑楠木制的轮轴上已经出现了裂痕。
他徒手握箭,瞄准了银杏树上一只位于低处的黄莺,借着风势发出,竟射死了那只黄莺,而后道:“若目标是杀死猎物,重点不是采取什么手段,又或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而是结果。徒手可射黄莺,坐着也行,躺着亦可。”
一位皇子看着那只死了的黄莺,道:“父皇真是替你挑了只不知死活的狗,照琼你有所不知啊,在这宫里有两个人跟不得,不然会死的很惨。”
九皇子微微挑眉,他的瞳仁灵动,眸子乌黑,像两颗泛着光泽的黑曜石,他轻蔑地赏了那位半眼,不屑地道:“跟着小爷,他偏偏死不了。”
*
照琼推着九皇子走的时候,思来想去有两件事想不明白,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殿下,您为何要称大皇子为‘皇弟’。”
宫中最讲礼数,虽然九皇子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但是也不能乱了身份。
虽然他确实是能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照琼暗自腹诽。只见九皇子伸手挡了挡烈阳,有声没声地道:“他那大皇子的身份是抓阄抓出来的。父皇膝下只有四子,为了打肿脸撑胖子,弄了一盒夜明珠,其上分别标了不同的数字,皇子出生的时候抓到几就是几。”
照琼问道:“那一共有多少个数?”。
“......九个。”九皇子板着脸回答。
“其实你不必对他们的话句句有回应,爷早就听腻了,若是有一日耳根子清净了,爷还觉得活着没意思呢。”九皇子侧头,对身后的人道。
日光透过树梢,在他的脸上落下了斑驳的树影。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如诗意般有光泽。
“臣是殿下的侍读,就一定会站在殿下这边。如果可以的话,臣想和殿下一起探究这世间的问题,治国之略也好,人情世故也罢,对于其他人,臣也只是把他们当做探究问题的范本。”照琼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九皇子居然听进去了。
“你可真有意思。”九皇子摆着个木瓜脸道。
这条路越走越偏,越走越荒凉。早春的风夹杂着的暖意,在这条路的尽头消失殆尽,只剩下了刺骨的冰凉。
照琼偏头,看见了一旁庭院门口上缠满蛛丝的牌匾,念道:“咏梅苑。”
他再回神的时候,身体被一股力撕扯着向下,直到他的脸停在了九皇子的身前,耳边飘来了一句阴森可怖的话:“这里面有鬼。”
他看着九皇子那张五官扭曲的脸,竟不知他还有如此病态的一面,虽然呼吸受阻,他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这世间本来就没有鬼,若是有,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九皇子松开了手,把手里的白梅枝扔进了咏梅苑,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笑容,他的声音冰冷:“去把它捡出来,爷会在这看着你。”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有鬼,想来这位九皇子是鬼迷心窍了!
照琼心中很不爽,却想着非要进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他推开了破旧的木门,一脚踩碎了地上的头骨,低头一看,黑靴上竟然插了一根指骨!
他的里衣很快便被冷汗浸透了,照琼捡起了地上的梅枝,抬头见一位穿着赭色禅衣的女人倒挂在一棵枯树上,凌乱的长发垂在地上,她的双手抠着地面,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照琼大惊到失语,他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后脑勺撞在了门后挂着的断臂上,他回头一看,差点吓晕了过去。
他将惊吓咽在了喉咙里,站定后,冲那女人微微行了个礼。
女人抬起了头,脏乱的黑发后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女人的脸上爬满了烂疮,嘴唇裂成了两半,她的视线略过照琼,看向了门外的九皇子,瞳仁有了一丝轻颤。
“无意冒犯,打扰了。”照琼再次示礼,将身后的断臂放回原位,憋着一口气跑出了咏梅苑。
惊魂未定之后,他的心中渐渐理解了宫中人为何身着锦衣华服,眼神中却总有忧郁和困惑。
九皇子笑得人仰马翻,见高曦满头大汗,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刚才还把小爷的话当做耳旁风,现在信了吧。不过你有几分胆量,这只梅爷赏你了。”
照琼的两腿发软,走了两步觉得两条腿好似踩在了棉花里,他憋着气,自己往前走,把九皇子晾在了一边。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闷着头倒回来推轮椅。
照琼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枝白梅,驻足几秒后,将它放在了咏梅苑的木门前。
九皇子道:“跑,快点跑,爷心情好,想吹风!”
照琼只好推着轮椅,加快了脚步,他道:“跑就跑,殿下,你可要坐稳了。”
他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长路的尽头。
门开了。
[1]出自纳兰性德《辛苦最怜天上月》。
[2]出自李绅《新楼诗二十首·北楼樱桃花》
[3]出自李绅《新楼诗二十首·北楼樱桃花》
突如其来的大段回忆杀。
好吧,其实糖在下一章=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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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