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惊天撼地,却从始至终未曾传到他人的耳中,骇人听闻的哀嚎充斥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厚重的房门封锁了一切。这里的声音,一丝一毫也不会泄出。
乐言悬在空中,身上一阵一阵的疼,他拼了命的挣扎,手脚疯狂舞动试图阻止对方。
但终究,无济于事。
乐然面色狰狞状如罗刹,动作粗鲁,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鼓动着乐言的耳膜,与刚刚端坐室中的高人判若两人。
他的手扬起又落下——
“啪!啪啪!!”
“野哪去了!你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天黑之前回天黑之前回!!一点记性都不长!你还记得你有个师!父!吗!啊?!我这次非得让你长个记性!”
乐然青面獠牙,每说一句话便打乐言一巴掌,室内一时巴掌声声声入耳。
“啊!啊啊!!乐然我跟你说你这样会把我们的感情打散了的……啊!啊啊!”乐言连哭带嚎。
乐然早就习惯了被徒弟直呼大名,但此时喊无异于火上浇油,打的更重了。
“待会就要做法了……啊!你这样会影响到我……啊!”乐言一边扑棱一边吼,缺了一个大牙的嘴噗嗤漏风。
但有些人的心就是铁做的,比如此时的乐然:“我看你之前被打也没影响过啊!”
“那是我…以前!坚强!啊!啊啊!我今天…!”
乐然狞笑道:“我相信你今天会跟以前一样坚强!”
乐言将能想到的借口全说了一遍,但这些努力在无情的乐然面前都无济于事,他终于还是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_-)ノ
打完了这顿,乐然便又重新变回那个得道高人,端坐上首不徐不疾的喝茶,徒留乐言揉着屁股挑脚。
等乐言控诉完,他道:“行了,赶紧收拾收拾马上开始做法了。”
“马上开始做法了你还打我。”
“你不打不长记性。”乐然将话题扯回来,又把桌上的点心推了推示意道:“今天这家跟以往不太一样,待会很多地方要做的夸张一点。没吃饭吧,先垫垫。”
谈到正题了,乐言抽着气做到凳子上,边吃边问,“哪里不一样?”
乐然点了点桌子,掏出一本册子开始抄温员外带来的几本书,他并不全抄,只化繁为简的记下关键步骤,基本上翻了两三页他才下笔写一句。
他一边写一边道,“这个,分外缺德。都弄出厉鬼了还想嫁祸给别人。我顺着他说还觉得我好骗,估计还要觉得我道行不行。待会做法的时候要弄得夸张点,防止被赖账。还得用符箓多做点鬼影出来,就说都是他府上的,让他以后好好做人。”
“你道行本来就不行。”乐言吐了吐舌头,避开了对方作势要打的手,问道:“多点具体是多少?”
“到时候再看吧。”乐然跟着吃点心。
“你本来就半吊子还到时候再看,能不能靠谱一点。”乐言咬着点心。
“待会我做个传音就行。对了,弄完了还要做一道河洛令”,乐然啧了一下:“防止外面的厉鬼来他家害他。”
乐言嘶了一声,“不仅缺德还不要脸,他不害别人就不错了,还要防别人害他?乐然你还帮他?你这是狼狈为奸…啊!”
“上次教你的又忘了,还有这成语怎么用的。”乐然忍无可忍的给了乐言一个暴栗,接着阴恻恻一笑,“做了河洛令,外面的冤魂进不来,嘿嘿……里面的冤魂也出不去。”
“哦——”师徒二人露出同样的奸笑,乐然恍然大悟:“嘿嘿嘿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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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阵。”
话音一落,乐然一甩拂尘,桌上符纸纷纷洒洒扬起,他以拂尘做笔,一气呵成,凭空画下一道金红色的符箓。
待画完他笔尖一点,登时红光一闪,空中飘落的符纸上皆留下一道同样的符箓。他手掌摊开,符箓便四散开来,各自贴在了院中红线阵的不同点位上。阵法在乐然脚下展开。
温府众人看到这一手皆惊呼不已,乐然心中满意面上并不显现,他拿起一杯水往空中一撒,那无凭无实的金红色符箓竟遇水自燃起来,爆开一团光波。与此同时,红线阵的四十九道符咒同时亮起,疯狂摆动,系在线上的铃铛却稳如泰山。
这场景很是诡异,温府的人私语不断,乐然心中满意,面上恍若未闻,他抬手一点——
刚刚红绳阵上无论如何也不摇晃的铃铛此时极速摇晃,叮当声响彻温府。乐然抬手做了一个来的动作,几道符咒便移至身前,他以拂尘刺向金符,霎时金光炸开,一道光芒向着铃铛摇晃的方位冲去。
“啊——!”霎时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那处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那厉鬼。
人声顿时炸起,温员外大喊道:“快快,大师快杀了他……”他顿了一下,面上浮出残忍的笑容:“不!我要他魂飞魄散!”
乐然眉间一动,传音道:“开开开。”
“收到收到收到。”乐言接到传音,暗中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瓷瓶,几个黑线飞出,霎时温府内阴森呼啸,响起一阵阵诡异的笑声。
笑声在温府里飘荡,十分虚幻听不真切,但明明白白的是个女声。
温员外顿时急了:“这这……这声音怎么是个女的!那厉鬼是个男的啊!”
乐然神色自若,掐指一算道,“温员外,你府中不止一个鬼魂,”那温员外的惊呼声刚到喉咙口,乐然继续道:“也不止两个。”
温员外不敢说话了。
像是为了印证乐然的话,府中继这第二个鬼魂出现之后,很快便出现了第三个第四个,他们皆笼罩在层层黑雾中看不清面容,但那时不时露出的衣角告诉众人,他们都曾是温府的家仆。
乐然道,“你府中鬼魂不少,大部分都是生灵没有危险,不过若是继续徘徊于此,也有成为怨灵的可能。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而且就算化为厉鬼也是去找害他的人,温员外不必担心。”
温员外平时干的净是亏心事,若是府中真有这么多的怨灵,其中起码一半都是找他的,温员外也有自知之明,忙道:“那麻烦道长一起解决了吧。”
“这……”乐然沉吟不语。
受两师徒操控,府中很快便飞了十几个“鬼魂”,温府内群鬼乱舞、人鬼颠倒。数道鬼影嘶吼挣扎着像温员外冲去,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到眼前,温员外连滚带爬避开,喊道:“这什么!大师你快说啊!”
乐然仿若才发现现在的情形不能在拖下去,解释道::“因为你之前说只有一个怨灵,所以没有准备那么多。此时若是想将这些灵魂一起超度,还需要六件带有灵泽的器物。”
六件真真是大出血,但此时以及没时间心疼,温员外:“我去拿。”
“温员外你不能离开,有几个是冲着你来的,你走了他们就跟着你走了。”
温员外的退路被截断,再无他法,连吼带骂的使唤管家去拿东西。
去来匆匆,东西很快便拿回来了,乐然将六方镇上,府内的鬼气顿时少了很多。
温员外今日大出血,气愤不已,一把推倒了扶他的家仆,踹了一脚骂道:“滚。”管家忙插过来给他顺气。
乐然看的清楚,心道死不悔改,受了定住怨灵的法术,又传音给乐言道:“再来两个,放他身上。”
“好嘞。”乐言狡黠一笑,使了个术法让那黑线绕到温员外身后去。温员外只觉身侧一冷,一转头便看见两只怨灵嘶吼着朝他冲了过来,顿时魂飞天外。
那唯一一只真正的怨灵忽觉滞阻一松,他茫然了一瞬,便在人群中看见了温老爷,便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三只鬼魂兵分两路夹击而来,温员外生路被断绝,情急之下,他伸手一拽——
管家忽的被人一拉,再抬头已跟怨灵一发之差,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到来。
温员外等了片刻并无动静,他睁开眼,一个蓝色的圆形屏障将他护住了,澄澈的光辉照亮了温府。
温员外前方的管家经此一难已脱力跪下,管家前方,乐然长身玉立墨发飞散,指尖夹着的符咒随风狂舞,拂尘上的能量流水般传出供给到屏障上,将厉鬼拦在外面。
府内红线全部亮起,鬼魅接连被红线贯穿,奄奄一息的抵吼着。
月色朦胧几净,万物染上一层白霜,府中黑红分明,远处鸣音簌簌,空中清浅似梅花香。
乐然眉间皱起,悲怜的看着院中的亡魂,仿佛在看活着的人。温员外想,世外高人也就如此了吧。
乐然面色不善,“温员外,府上到底有多少怨灵?”
温员外抬头一数便发现又多了两只。他刚刚经历一番大折磨,心神俱震,一时呐呐。
乐然,“这两只鬼是附在你身上的,所以刚刚没被发现,既是附在你身上,那便是与你有仇了。”
这次乐然没在询问其他,只肯定的说与温员外有关,事实摆在眼前,温员外张张口终是没说出什么。
那两只鬼同样穿着温府的衣服,虽看不清面容,温员外却自动将那些被他欺辱而死的家仆的脸一一带入。
前方最凶狠的厉鬼不断的向他扑来,即使被屏障一次次灼伤也丝毫不在意。他的面貌清晰无比,与那府中被捞起的浑身伤口的尸体一模一样。
原来被抽打时都不敢出声的人死后会有这般大的怨气吗?
原来平时一眼看去无甚差别的人都有各自的脸?
原来这府中有血有肉的人并不止他一个?
乐然看他楞松的样子也不多说,他将镇物中的灵泽抽出放到了怨灵身上,保佑他下辈子投个好胎。以他的能力还做不到净化,乐然便将他超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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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送了。”
法事结束后,任由温员外百般挽留,师徒二人还是不愿在此过夜。
温员外心中有愧,不敢多留,只好送师徒二人离开。才到门前,乐然便将拂尘一搭,让不必送了。
他看了看温员外,还未说话,温员外便道,“大师放心,我以后一定善待下人。”
那一脸的坚定,似乎是看破了什么。
乐然嗯了一声,也不知信是没信,道了声施主有缘再见,将那拂尘一甩,师徒二人便消失在原地了。
温员外愣了一下,知道自己今天是碰到了真高人,大呼大仙。
待到温府大门关上,温府门侧的石狮子后方探出两个脑袋来。
那两个脑袋左右探查一番,确定周围无人后这才走了出来,正是乐然乐言师徒二人。
两人偷摸着往远处走,乐言面色纠结,“乐然,温员外以后真的会做个好人吗?”
“这阵子应该会。”
“什么叫这阵子?”
“他今天被吓到了近期就会老实,就跟你被我揍了一顿以后这阵子都准时回家一样。”
乐言一下就明白了:“那以后他岂不是还要打骂家仆?”
“他改的可能性也有,但是很小。相比他痛改前非我更相信狗改不了吃屎。不过没事,他府中那些镇鬼的宝贝都被我用的七七八八了,以后在害人可没东西保护他了。”
乐言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要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乐然摸了摸小徒儿的脑袋,比划道:“别学那些秃驴和尚。我们是道士,讲究现世报。他要是真的改了也是以后的事,总不能对以前那些被他害的人说算了吧。”
“也对哦。”
晚风轻柔,二人慢慢隐没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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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破庙。
“来抓你的。”
“滚。”
师徒二人昨晚离开温府便寻了这间破庙落脚,然而一早,便有一群人将这里围住了。
师徒二人透过裂缝望去——外侧十几人皆身着劲装训练有素,不苟言笑,装备刀具也是做工流畅,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乐然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外面那群人的容貌与服饰他全部都不记得。
“不应该啊,我们前天才来这里,昨天也只做了温府一单买卖。总不能是别处的人追过来了?”乐然沉吟后又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也追的太远了吧。”
乐然环顾一周,只看到凌乱的草堆和漏着天光的屋顶,又想想昨晚来时看到的四周一马平川的景象。若是在这里抓他,真是跑都没地跑啊。
“难不成是来请你的?”乐言抱着陀螺目光灼灼,望师成龙。
“有道理……个屁啊”,乐然无情打破徒弟的幻想,打开包裹寻找逃跑的法门:“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天天做大梦。”
他拿出一张符咒,“待会一定要紧紧拉着我,形势不对我们就跑。”
两人刚说完,破庙的门便被敲响,外侧传来声音:“乐然大师,我家少爷有请。”
此人言语间十分恭敬,看样子不是来抓人的,难不成……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开始整理起着装来。
外面的人未曾等到回应,正要在抬手,吱呀一声,门开了。
乐言站在门间,秀眉圆眼,小小年纪便将一生素袍穿出风姿来,他向着来人低头一礼,挪到侧边:“师尊。”
身后,乐然缓步踏出,墨发玉面,抬眼间微风吹动,似月似雪。
众守卫心中直呼仙人,身形不觉间肃穆了许多。那敲门人愣了一瞬才道:“乐然大师,我家少爷有请。”说完让开道来,其余众人也是循声行礼。
少爷?他们才到此地根本不认识什么少爷,乐然:“贫道初到贵宝地,不知你家少爷是何人?”
“时间紧迫,请大师先做收拾,我们路上边走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