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当代悬镜司首尊,比起谢玉,梁帝更加信任夏江,故而夏江提到谢玉案事涉党争时,梁帝连脑子都没动,就相信了他。
在世人的眼种,夏江和谢玉除了十三年前的赤焰案以外,几乎就没有交情,可夏江怎么就愿意保谢玉呢?除非当年的赤焰案有内幕。
这个非常简单的推论,很多人都想到了,但谁又敢说出来呢!唔,还是有人敢的,比如言阙。
言豫瑾难得回言府一趟,就被老爹拉着问她怎么看。
言豫瑾能怎么看,当年的林燮和祁王冤枉吗?冤也不冤,冤在他们真没这么做,不冤在他们想要做,就能成功。
不过在言豫瑾看来,那个时候,林燮和祁王应该还没有那个想法,两人一个手握7万赤焰军,一个手握大半个朝堂,坐等梁帝退位就行,根本没必要那么做。
可理想与现实的区别就是,有人拿出了林燮谋反的证据,那个人正是谢玉和夏江。
要说这两个人和林燮、祁王有仇吗?如有。
林燮太能打了,林殊肖父,少年将军的头衔不是别人封的,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可这样一来,挡住了多少人的上进之路,比如谢玉。
谢玉就是来赤焰案后才崛起的。
至于夏江,祁王觉得悬镜司脱离与朝堂六部之外,权力过大,还难以辖制,直接取缔比较好。
这夏江能忍?他为了这个首尊之位付出了多少没人知道,但为了权势,夏江是不可能放任祁王上位的。
而他也是萧景琰登上帝位的一大阻碍,萧景琰师从祁王,很多想法和祁王相似,夏江无法保证萧景琰一定会保留悬镜司,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让萧景琰登上地位。
既然双方已经是不死不休,林殊和萧景琰也不准备留手,就连言阙也看是联络曾经的门生故旧,暗搓搓的为萧景琰积蓄势力。
言豫瑾还没有出言府,就收到了林殊递过来的消息,请她和萧景琰一切去一趟天牢。
林殊不仅通知了言豫瑾和萧景琰,还通知了夏江。
言阙见言豫瑾有事要忙,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放她离开了。
三人在天牢门口碰面,如今的刑部尚书是蔡荃,蔡荃和萧景琰的关系不错,萧景琰只是想要进一趟天牢,又不是徇私枉法,他自然同意。
言豫瑾三人进关押谢玉牢房边上的黑间没多久,林殊就来了,他刚进天牢时,目光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寒字号。
寒字号是天牢最为特殊的一个部分,向来只关押重罪的皇族。
梁帝登基后,寒字号关押的唯一一位皇族就是祁王,对此言豫瑾和夏冬都没有什么感觉,但萧景琰和林殊的感触就深很多。
虽然如今祁王在萧景琰心里已经不是那么的霁月清风,但在为他翻案一事上,萧景琰还是很坚定的。
林殊到底还记着自己现在是苏哲而不是林殊,看向寒字号牢房的目光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就由着誉王麾下的官员带着他进入了谢玉的牢房。
只是谢玉到底是一个老狐狸,哪里是轻易会松口的人,两人你来我往了好一会儿,谢玉发现自己实在没有后路后,才开始招供。
隔着一道墙的言豫瑾听到谢玉心如死灰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就知道谢玉没有说慌。
“十三年前,李重心替夏江写了一封信,仿冒的……是聂锋的笔迹。”
听到亡夫聂锋的名字,夏冬的身体不由的往前倾。
“谁是聂锋?”林殊刻意问道。
见夏江不回答,林殊又问了一边。
“谁是聂锋?”
谢玉终于回道:“聂锋,是当年赤焰军前锋大将,也是悬镜司夏冬的夫婿。所以,夏江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到聂锋写的书文草稿,交给了李重心,写出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也分不清真伪的信来……”
夏冬咬紧了牙关,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该不会……当年的那封……
林殊帮夏冬问出了心中所想:“信里写了什么?”
谢玉苦笑道:“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林燮谋逆,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原来所谓聂锋的……告发赤焰军谋逆的那封信是假的,”林殊说道一半,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但想到现在的自己是誉王的谋士,林殊只能强忍着翻涌的情绪继续道,“你千里奔袭去救聂锋,因为到得太晚,只能带回他的尸身这件事也是假的。”
听到这里,夏冬死死攥紧了手,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枉费她这些年来一直对谢玉心存感激,对谢玉刺杀自己的事情既往不咎……
萧景琰的反应也没比夏冬好到哪里去,言豫瑾上前握住了萧景琰攥的死死的双手,借此给他一点支持。
“你以救聂锋为名,行伏击之实,让这个毫不知情的前锋大将陷于死地,你带着他的半幅残尸回京,以李重心伪造的假信为证,告诉皇上,告诉夏冬,他是被主帅林燮灭口所杀,是吗?”林殊略带悲怆的声音传来。
闻言萧景琰用力的将右手砸向了墙,他的皇长兄祁王,他的好友林殊,赤焰案七万冤魂啊,就这样葬送在了夏江和谢玉的手中……
夏冬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的夫君,为了大梁出生入死的将军,就这样死在了小人的手上,自己还将杀夫凶手当作恩人,这让她情何以堪啊!
谢玉的声音迟疑了一会才传来,细细的听,能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些许愧疚,可是愧疚有什么用呢?能换回赤焰军七万亡魂吗?
“翻出了这桩旧案,应该对誉王殿下有好处吧。”
林殊夹带着悲怆问道:“那后来呢?”
“当时,那封信,只有我和夏江知道是假的,他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为了不让他的徒儿夏冬知道,他没有动用悬镜司的力量,暗示了我一下,我就命卓鼎风杀掉了李重心。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跟党争毫无关系,你满意了吗?”谢玉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甚至低吼了起来。
林殊不知道做了什么,谢玉咬牙喊道:“苏先生。”
林殊平静的声音传来:“我会履行承诺的。”
黑间里的言豫瑾摸了摸萧景琰的脸,道:“景琰,你做好准备了吗?你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谢玉,也不是夏江,而是咱们那位疑心病深重的陛下。”
萧景琰仰头看向牢房顶,道:“为君者难道不该听取正确的建议并实施吗?难道不该正确的分辨是非对错吗?难道不该体恤将士与百姓吗?”
言豫瑾讥笑道:“该,但咱们这位陛下的眼中只有他的巍巍皇权,其他的,并不重要。”
萧景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了阵阵悲怆声。
夏冬面无表情的抹去脸上的眼泪,道:“要帮忙的话,让人来知会一声。”
“好,”言豫瑾点头道,“你在夏江身边一切小心,有什么事情,别一个人憋着。”
“嗯。”夏冬随意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萧景琰看着夏冬形单影只的背影,喃喃道:“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吧。”
言豫瑾迟疑了一下,她可对祁王以及林殊没什么好感,但想到孩子们,言豫瑾闭了闭眼,坚定道:“会的。”
晚上,萧景琰一个人去了苏宅,这个时候,言豫瑾并不想见林殊,她虽然厌恶林殊,可是他不该是这个下场。
一个为国而战的将军,他可以马革裹尸,也可以死于暗疾,绝不能像这样,被奸人所害,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背负着谋逆的大名,被世人所不齿,被后人唾骂……
似乎是天意,就在赤焰案有一丝眉目的时候,太皇太后薨逝了,言豫瑾站在密道前听着丧钟,眼泪不由自主的滑了下来,太奶奶终究没有等到林殊能正大光明去拜见她的那天啊。
谢玉因为太皇太后的逝世而得到了大赦,梁帝只判了他流放黔州,没有株连谢家,至于笠阳长公主和她的孩子们也只是搬到了长公主府居住。
一代军侯,就这样落幕了,他的孩子们纵然未死,也不能再入朝为官了,谢弼的世子之位没了,谢绪多年苦读也白费了,好在他们还是皇室血脉,免了一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只是可怜了谢绮和她的儿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对言豫瑾而已最重要的就是太皇太后的丧仪了。
太皇太后薨逝,并非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她年事已高,神智多年前便不太清醒,身体也时好时坏并不硬朗,礼部早就事先做过一些葬仪上的准备,一切又素有规程,所以丧礼事宜倒也安排得妥当,没有因为年前才换过礼部尚书而显得慌乱。
大丧音敲过之后,整个大梁便立即进入了国丧期,皇帝依礼缀朝守孝三十日,宗室随祭,诸臣三品以上入宫尽礼,全国禁乐宴一年。
三十天的守灵期,所有皇子皇孙都必须留于宫掖之内,不许回府,不许洗浴,困无床铺,食无荦腥,每日叩灵跪经,晨昏哭祭。
王妃们也入宫陪着皇后等人守灵,言豫瑾和太子妃要辛苦一些,她们还得帮着言皇后打理宫廷事务,朝廷虽然因为太皇太后的薨逝停了下来,但事情并没有。
三十日的守灵期一过,言豫瑾直接就病倒了,她年前才小产,本该是好好修养的时候,只是言皇后和越贵妃以及太子是对头,言皇后并不放心将所有的事情交给太子妃去做,然后言豫瑾就被抓壮丁了。
倒是萧景琰是个当兵的,哪怕守灵时尽哀尽礼,一丝不苟的执行孝礼,也依旧身体康健。
原本言皇后还想说言豫瑾这些日子没有入宫拜见静妃,失了儿媳之礼,言豫瑾这一病,言皇后瞬间将话憋了回去,至于静妃,她还能说什么呢?
守灵期结束后没多久,谢玉就要上路了,为了防止谢玉被夏江灭口,林殊派人告诉笠阳长公主,让谢玉留一封手书给她。
谢玉是多聪明的人,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林殊的意思,只要他谢玉活着,这封充满了夏江秘密的手书就不会被公开,一旦他死了,那就由不得他了,他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夏江的秘密。
笠阳长公主将手书放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绣囊中,她向谢玉保证,只要她还活着一日,她就不会让这个绣囊离开自己的身体。
谢玉浅浅放下心了,再是不舍,也该上路了,可惜遇到了杀气腾腾的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