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宁城高层住宅的落地窗里,李言升避开了那道由上而下的视线,他的回答很简单,也不可反驳。
“我需要钱。对于一个要高考的人来说,这个要求不复杂,我也不用再挨家挨户送货,晚上还要去超市打零工。”
程溪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钳住了他的下颚,迫使他转过脸直视自己的眼睛。李言升没有料到他会突然上手,仓然对上的瞳孔是幽黑的,像猫,像蛇,像某种野生动物凝视着猎物。
他看见自己模糊的轮廓在那双瞳孔中成型,下颚开始疼痛,他丝毫不怀疑程溪山会在这里掐死他,然后毁尸灭迹。
察觉李言升的抗拒和挣扎,程溪山缓缓松了一些放在下颚上的力气,转而用拇指按住了他的下唇。
轻柔的,缓慢地一点一点擦过薄而红的皮肤,带来的是过电一样的酥痒。
这个动作暧昧到超出边界,不是敌人,更不是朋友。李言升倏忽睁大了眼睛,他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人。
骨节抵在了齿列上,指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一截柔软湿润的舌头。
程溪山依旧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眼底也依旧没有特别的情绪,如同十年前那样高高在上,戏弄着手里的玩物。
李言升双目赤红着发抖,他感觉自己被羞辱,又无力去反抗程溪山,甚至是那根冒犯的手指,且自己的唇舌都不受控制地随着隐秘而情/色的动作发抖,有津液垂落成一条银线落在沙发的皮质光面上。
城市夜色下的灯光犹如一剂迷幻/药,等程溪山抽开手时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他红着眼喘气,余光里看见程溪山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去了手指上的液体,就像是给这场荒唐的“强迫”画上了句号。
“你偷窥我的样子很明显。”程溪山对他微笑,“高中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说实话,挺恶心的。”
片刻后,李言升几乎是仓皇而逃出了程家。
这栋高层公寓深夜安保措施完善,出门需要保安确认放行。他暂时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交流,最后只能在楼下花坛侧扶住了路灯,拼命干呕了起来。
刚才的一切如同一场行刑,程溪山毫不在意地揭开他血淋淋的过去,并且像博物馆展品一样罗列在眼前。从他穿着校服狼狈地奔波在挣钱的路上到那一年长江边芦苇荡里的抛尸现场。
桩桩件件都在提醒他自己的不堪。
他窥伺过程溪山。不仅仅是现在,还有十年前,像只野生的流浪猫窥伺家猫一样,饱含着痛苦与耻辱。
十三中,同样的竞赛获奖,同样的光荣榜名列前茅,主席台上迎接程溪山的是鲜花与掌声,迎接他的则是一张奖金助学支票。
腆着大肚子的校长满面慈爱地告诉他,因为他的成绩优异,所以学校特别给予了他一笔款项。他礼貌地说谢谢,心里却是头一次憎恨钱,也是头一次憎恨起了程溪山。
这样的憎恨持续着,直到变质腐烂成为别的感情,他希望程溪山消失,又希望程溪山属于他。他在往后的日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去观察程溪山的一举一动,包括上下学时接送的长款轿车,身边围绕的女学生,以及体育课上总是崭新的新款球鞋和运动服。
后来程玉林出现了,她嚣张且理所当然地宣告对李言升的爱慕。再后来她得逞了,在一场密谋的爱情里沉醉然后被抛弃,最后走向死亡。
他曾用最恶毒的话语攻击了在高考之后准备了盛大仪式迎接他的程玉林,“金榜题名”四个字下,他看着手捧鲜花的女孩,低声告诉她最残酷的事实。
“我不喜欢你,从前你的骚扰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想着和你恋爱说不定会好点,但是相处下来,我觉得你很恶心。”
他就像从地里爬出来的恶魔,终有一天凌驾于别人之上会爆发出最浓烈的恶意,他拿程溪山没办法,所以选择顺从,直到最后单方面将自己的无能全部发泄在程玉林的身上。
李言升靠在了路灯上,他麻木呆滞地看了一会儿灯晕下飞舞的蚊虫。
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样面对程溪山,但他还要生活,还要报社发的薪水去还贷,这意味着他必须继续跟踪报道程家的案件。
夜幕下,他打开手机调到私人邮箱,置顶的消息发于一天前深夜。发件人匿名,配合着十年前常用的像素风表情,一枚黑色炸弹在手机屏幕上跳跃,顶部引线上跳动的火焰显得滑稽,除此以外没有只言片语。
李言升没有删除这封邮件,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拖着步子往小区门口走去。
一切好像划了个圆,再次回到十年前,他依然逃不开。
身后的高楼内,程溪山如同每一个强迫症那样把台灯挪回他所认为的正确位置,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沙发上遗留的痕迹,他没有去清理,而是重新坐回电脑面前处理公司的事务。
中午十二点,淮海东社区,石顺心排查到第三家好运联家,正准备调查账单时,警局传来消息,已经确认“0179”号纪念币的大致去向。
邢忱在电话里对他道,“你别穿警服,现在到北湾路17号找我。”
石顺心来不及多想,他套上外套就赶去了电话里所说的地点,等到了现场才发现邢忱的用意,北湾路17号社区是一家名叫“明天”的慈善残障幼儿园,今天正是一场校运会的日子,院子里的小孩都显得有些兴奋。
推着轮椅的手里抱着球,等旁边的小孩吹响口哨,他便把球高高抛起落进人群,然后拍手给那群发出尖叫和怪声的小孩抢球助力。
邢忱早已经等在了门口,他没有点烟,旁边站着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女老师,正和他比划着什么。
石顺心走过去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听邢忱问道,“你是说,这些礼包是社会人士捐赠给孩子们的礼物?”
邢忱拿出邓梓萱和邓莹的照片,“这对母女前段时间有没有来过你们幼儿园?”
老师摇了摇了头,她对邢忱说,“您进来坐着稍等一下,我拍了照片去问问别的值班老师有没有见过。”
老师转身回了园内,邢忱没有跟着进去,他在看那群玩耍的孩子。
石顺心盯着墙上偌大的慈善二字问道,“邓莹带邓梓萱到这儿来干什么?这是残障幼儿园啊?邓梓萱不是挺好的吗?”
一只红色的皮球从滑梯上滚落到石顺心脚边,他顺手拾起来还给哒哒跑过来的孩子,那个聋哑的小男孩朝他笑了一下,邢忱没忍住,伸手在他的栗子头上揉了一把。
也就在邢忱弯腰的瞬间,小男孩睁大了眼睛,对着他的手机“咿咿呀呀”地比划起来。
“你认识他们?”石顺心瞬间反应过来,他有些激动,“她们来过幼儿园对不对?”
男孩又比划了一下,他说不出话,但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邢忱和石顺心都不会手语,恰好老师一脸遗憾地走出来,“不好意思,警察先生,园里的四个老师和园长都没有见过。”
“你能看懂他在说什么吗?”邢忱抱过男孩,老师看着他上下比划的动作,解释道,“小宝说他看见过这对母女,就在......大家都来的那一天。”
山子哥:好变态,我喜欢。
李子哥:鲨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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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捐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