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然后悔怂恿蓝非欢使用智能手机,后悔没有清空和蓝非欢的聊天记录,后悔使用指纹解锁手机,最后悔的是那天没有亲自从现场把袭击自己的死小孩抓捕归案。
“检察官和民警谈恋爱,听忠才叔叔和我爸说的时候,还以为他们那么潮,硬凑CP咧。”阮驭乘拿着宏然的手机刷。不久前,他让宏然过目他撰写的爱情故事,再用宏然的手机注册一个博客帐号发表那篇故事,然后用自己的手机转发。他的网络社交帐号有许多粉丝,文章没多久就流量破千,并且不停倍数增长。
“阮驭乘,这样闹就够了吧?能走了吗?”马天祥坐在阮驭乘身旁,抓耳挠腮地很不耐烦,他的不耐想必是源自不安。
宏然此时身在一栋待拆的危楼,这楼曾经是百货公司,倒闭后废弃数年,近来才围起等待重新发展,围栏上挂有新发展计划的概念图,发展商的标志很显眼,是绿茵集团,宏然对这集团不陌生,那毕竟是蓝非欢母亲的集团,他也早知道蓝海垮台后,蓝家人多数都去了绿茵继续作威作福。
稍早前,宏然满怀期待地回家去开车,忽然听见有人惊叫‘抢劫!’,于是立刻循声赶去,他在一个鲜少有人经过的转角处遭伏击,一人用胡椒喷雾袭击他,在短暂失去反抗能力时就用麻袋兜头把他套住后束紧,还有另一人则迅速绑住他双脚,他挣扎无果,正欲大叫,屁股就被人用针捅了下,他预感不好,结果真的很糟,他数秒内浑身麻木,难以控制,叫也出不了声,只勉强能感觉自己被推上一部轿车的车后座,前座两侧的车门先后打开再关上,有两人上车。他很努力要保持清醒,然而还是失败,待他醒过来就被捆绑在这座危楼里的一根柱子旁。
宏然只有嘴巴被堵着,阮驭乘和马天祥没有掩饰容貌。楼里只有窗外的灯照明,相当昏暗,但还是能认得他们的脸,他们一字都没承认绑架宏然,要是忽然有人闯进来,他们没有蒙面,可以靠演技装作是来救人的好人,宏然将来要指控他们的话,只能依赖单方面说辞,若没有别的证据,他的口供轻易就能被推翻,这点细节,当过短暂助理律师的宏然还是能想到。
阮驭乘斜睨马天祥一眼,啐了声‘胆小’,才从他俩坐着的楼梯围栏起身,那围栏是提醒人楼梯不能用,宏然真心想提醒他们当心,别摔下去。
阮驭乘看来没有归还手机的意思,他收起宏然的手机,走向工业用电梯,似乎是要撤,马天祥跟着他,他向宏然望了眼,说明早会有人来开工,熬一晚上就行。
阮驭乘忽地转身,骂了句带有难听粗口的话,指责马天祥废话多。马天祥忍气吞声,没有回嘴,阮驭乘变本加厉,又骂一句,宏然听不懂那句方言,但意思定然很粗暴,马天祥一听就没忍住,伸手猛地推了阮驭乘一把。
原本俩小孩的犯罪过程可以说是完美,却就栽在这一刻的年少气盛。宏然目睹这两人互相推搡、咒骂,然后扭打,趁着没人注意,宏然尝试使劲儿,他的体力已恢复,不顾疼痛地奋力挣扎之下,手腕的绳索松脱。
阮驭乘这时才注意到宏然快要脱身,急忙踢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马天祥,起身奔向工业电梯逃,不等马天祥进来就关了电梯门。马天祥因为被踢得跌坐,来不及赶上电梯,他看了眼楼梯便往楼梯跑下去。
宏然及时挣脱脚踝的绳子,撕掉堵嘴的胶带,他跑去那楼梯,楼梯是很旧式的旋转梯,从一楼通至最高的三楼,梯级中间有空隙,这样的梯级长年废弃必定已经多处腐蚀,没有灯光照明就更危险,宏然见马天祥慌张地下楼,还越级跳跃,楼梯的扶手都摇摇欲坠。
“喂!很危险!你慢点走!”宏然叫,但马天祥不理,工业电梯没有上来,宏然没办法,只好小心地拾级下去,才下了几个梯阶,就传来一巨响,紧接着是马天祥的叫喊。
“哇!救命!阮驭乘!救我!”
宏然加快速度下去,看见阮驭乘抓着因断裂而甩出去的楼梯扶手,身体悬在半空,脚下是漆黑一片,虽然最高只有三楼,这一层已是二楼,但下面不知道有没有足以致命的东西,正常人都不会敢松手坠落。
“我救你,冷静点。”宏然找了处摇晃不那么厉害的扶手抓住,伸长手救援马天祥,马天祥吓得涕泪纵横,紧紧抓住宏然的手,宏然使上吃奶力把他给拉上来。
楼上传来工业电梯回来的声音,宏然还没开口,马天祥就径自往楼上跑回去。
白眼狼,宏然暗自骂,一边谨慎地上楼。这楼梯经历马天祥跑上跑下一番折腾,宏然每爬一级都摇晃得厉害,电梯声又响,那白眼狼乘电梯下去了,工业电梯的动静比较大,降下去的过程引起地面振动,宏然眼看自己就要回到三楼,没想脚下梯级就这时候承受不住重量而松脱,扶手经不住抓,啪一声就断裂。
宏然从三楼梯级空隙坠到二楼,坠落的冲击使他落脚的梯级也脱落,这层的扶手早没了,宏然没有东西可以抓,就接着摔到一楼,为了避免垂直落地脚会断,宏然让背部着地,砸落时一阵闷响,虽然疼痛,但还清醒,可自上接连落下的梯级和扶手都是重物,一块梯级正中他小腿,他能清晰感到骨骼碎裂,他咬牙爬起身要躲开,一根铁扶手就落在他后脑勺。
脑袋‘嗡’一声响,宏然立时失去意识。
马天祥从电梯出来时就发现宏然坠楼,他呆在原处,不晓得如何是好?他的手机响,阮驭乘发语音来说在外面等他,再不出来就开车走!
走为上计,马天祥脚底抹油,跑出危楼,跳上阮驭乘的车后座,敲着驾驶座椅背催:“快点走!快啊!”
“那警察咧?”阮驭乘看向后照镜。
马天祥慌乱地挥手,“别问!和我无关!和我无关!”
“哼。”阮驭乘冷哼,把车开到街上,漫不经心问,“你要在哪个车站下车?”
“我帮你做那么多事,你送我回家很难吗!”马天祥怒吼。
阮驭乘就近在一车站停车,嫌弃地赶马天祥下车。
“王八蛋!”马天祥开门下车,猛踢车门接着骂:“从现在起我没你这朋友!”
阮驭乘摁下车窗,不屑地道:“既然没有交情了,那我叫我爸把你爸炒鱿鱼。”
“阮驭乘你不要太过分!”马天祥又踢一脚车门。
“我过分?难道你没份?那警察刚才是不是出事了?你是不是见死不救?”
“没!才没有死!我警告你!以后别来缠我!”马天祥见对面车站有公车到站,即刻跑过马路跳上车。
阮驭乘在车上咬牙切齿咒骂一番,还得下车去关马天祥开着的车门,回到车上后他点根烟抽,刚吐出一烟圈,就见后方有一对照明灯高速前进,一眨眼功夫,一部黑色轿车超过了他,甩尾那样地停在他车头前。是部豪华奥迪跑车。
驾驶座走下一人,是蓝非欢。
阮驭乘心虚,想立即开车上路,蓝非欢却已伸手到他车内打开车门,阮驭乘没有系安全带,蓝非欢拽着他衣领,将他轻易拉下车。
“检察官,你可别乱来!”阮驭乘指向车站的监控摄像机。
“于宏然在哪里?”蓝非欢紧抓阮驭乘衣领不放。
阮驭乘嘴角扬起来,不受控地发抖,这小孩是在害怕还是激动?蓝非欢当下无法断定,他只能肯定这小孩绝不善良。
“你打我,我就说。”阮驭乘轻声细语。
“我一拳可以让你脑残,划算吗?你想想。”蓝非欢说得更轻,轻得像魔鬼在耳边呢喃。
阮驭乘屯口水,强自镇定,“那样你付出的代价更大?你划算?”
蓝非欢眼皮微合,松手放开阮驭乘,阮驭乘张口要说话,他抬手就给这死小孩甩一耳光,快如闪电。
阮驭乘给打得踉跄,扶着脸愤恨地瞪蓝非欢。
蓝非欢再抬手,阮驭乘惊得后退,蓝非欢冷然问:“觉得够了就说,要是不够便过来,我刚才只用三成力。”
阮驭乘垂下手,他的嘴角已破,脸颊高高肿起,纨绔子弟细皮嫩肉很不经打。
“受贿和伤人,哪个判得轻一些?应该是受贿吧?”阮驭乘口齿模糊,却还阴阴冷笑,他拿出皮夹,掏出里面一叠纸币递向蓝非欢,“你拿,我就说。”
蓝非欢断定阮驭乘逃不掉,宏然说的酒瓶一定能找到他的指纹,就算没有,魏如薰一定有能力让马永强说实话指证他。
蓝非欢如此相信。他相信自己爱的,和爱过的人。
曾为魏如薰牺牲岁月,为宏然,蓝非欢不怕牺牲前途。
值得的。
魏如薰从奥迪车后座车窗探出头,“非欢,不能拿,把他抓回去慢慢审。”他说得不响,也没有走过来,他做得很对,这样他就不会给拍进监控录像,也不会不小心被路人听见。
要是拖延时间害宏然受伤或甚至有生命危险就不值了。
蓝非欢置若罔闻,“你说。”他手夹纸钞,塞进裤袋。
“想不到啊,这么伟大!”阮驭乘还嬉皮笑脸。
蓝非欢的理智在崩溃边缘,阮驭乘却还敢试探边缘。
“我以为应该是那警察迷恋你多一些,你这么高大威武,那警察连我也打不过,一定是夜夜给艹得腰酸腿软吧哈哈哈……”
啪!蓝非欢这一巴掌把阮驭乘打得跌出几步后坐倒。
“非欢!住手!”魏如薰冲上前,挡住蓝非欢要踢阮驭乘的脚。
“你疯了吗?你这样起码判五年!回来!”
蓝非欢甩脱硬拽着自己手臂的魏如薰,抓着阮驭乘衣领提起来,阮驭乘给那十成力的耳光打得满嘴血,蓝非欢拎着他抖一抖,两颗牙齿混着血从他嘴里掉出。
“放手!够了!”魏如薰使劲儿要掰开蓝非欢手指。
蓝非欢发狠收紧双手,阮驭乘开始翻白眼。
“非欢!听话!听我的话!”魏如薰拼着全力救。
夜里本来寂静的道路忽然这么喧闹,很快就引来附近居民和路人围观。
“啊!警察!有警察!”听人这么喊,蓝非欢不由自主看过去。
在一盏路灯照映下,确实有个穿警察制服的人,那人拖着一条腿挪动,脸面似乎都是血,虽看不清楚样貌,但身型很像宏然。
蓝非欢视线略偏,看见印有绿荫集团标志和发展概念图的工地围栏,围栏内一个巨大黑影,看来是待拆旧楼,这地方阮驭乘应该是知道的。
路人又喊,“警察先生,你没事吧!”
拖着腿走路的警察跪了下来,手扶脑袋,身子摇晃。
蓝非欢丢下阮驭乘,快步走向被路人包围的警察,当距离近得足以确认此人就是宏然,他立即挤进人群,跪下扶着宏然。
“宏然。”蓝非欢检查宏然的脸,看他脸没伤,血是头上滴落,头伤非同小可,他慌忙把宏然抱起来跑回魏如薰的车,把意识模糊的宏然放上车后座。
魏如薰没多问,坐进驾驶座,高速往医院驶去。
途中宏然彻底昏迷,蓝非欢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压迫后脑还在流血的伤。
一路无言。
车内禁闭的空间回荡三人起伏不一的呼吸。
魏如薰握紧驾驶盘,不自禁想起自己答应蓝非欢的请求后说的话:你跟我走,于宏然要是死缠着跟,我就打断他腿。
蓝非欢的回答是:“我打,你不能打。”
蓝家男儿都是空口说白话。
见人受伤都能心痛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舍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