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欢愉没有延续。
蓝非欢揉眼时发现双手连著手腕裹著绑带,透出刺鼻的药味,他爬起身检查,膝盖缠著纱布,里面也有药。
天尚未全亮,蓝非欢醒来是因生理时钟,他看床边整齐,厕所没亮灯,外边也没有声音。他走出房,先往玄关看,魏如薰常穿的皮鞋没有在。
餐桌没有饭,冰箱没纸条。
蓝非欢心一沉,意识到学长的气还没消。
学长裹的伤蓝非欢不敢拆,还好天气已转凉,他戴上皮手套,在门前望窗外等天亮,学长说的,天亮才可出门。
手伤膝肿没办法健身,蓝非欢只好让司机直去公司。时间尚早,公司大楼还没什么人,蓝非欢到办公室,自己冲一杯胶囊咖啡,边喝边看当日新闻。
七点十五分,宏然如常提早上班,带来蓝非欢要他买的早餐,一份鸡蛋三明治。
“会长,您就吃这个太少了,我多买了一份马铃薯沙拉。”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哪里不明白?”蓝非欢话这么说,但没发怒,经昨晚那小插曲,他不想宏然拿他在外面和在家里的强烈反差胡作想象。
“是。”
看宏然失落地收回马铃薯沙拉,蓝非欢说,“放冰柜,我一会儿当点心。”
“是。”第二声应答明显活泼了起来。
蓝非欢看着宏然在冰柜前弯下腰,盯着这背影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秒,两秒后才收回视线,顺便自找理由——是裤子剪裁好。
“中午我要出去,你替我开车。”蓝非欢走到办公桌坐下开工。
“是的。”宏然盯著没吃完的三明治,“会长,您不吃了?”
“放冰柜,你出去。”
“开封了的食物放久了吃会闹肚子。”
“你在挑衅我吗?”蓝非欢手指敲桌。
宏然从垃圾桶拿出蓝非欢昨天扔的胃药罐子。
蓝非欢火气爆涨,拍桌吼:“出去!”
宏然至今还是偶而对蓝非欢的作息表达意见,但被严厉警告后就不会继续作死。他把药罐子扔回垃圾桶,默不作声离开会长室。
“艹。”粗话出口,蓝非欢骂的是自己,怎么居然连个毛头小子也制不住?辞退他吗?但又已经习惯了,换个新人还得花时间适应,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胃里忽然一阵绞痛,蓝非欢抱着肚子想减缓痛楚,昨晚吃过药后明明就没事,但刚才一杯咖啡下肚便又犯疼,还吃不下东西。
以前魏如薰犯胃病也没看医生,吃药就好了的,蓝非欢不由得鄙视自己总是赢不了魏如薰的体质,真的是因为他大少爷养尊处优的关系么?
疼痛加剧,蓝非欢想到沙发躺著缓一缓,内线电话却响,是刚出去的宏然打来,那可能是公事,蓝非欢不能拒接。
“会长,蓝忠才先生找您,他没预约,但是人已经到了。”
蓝非欢哼鼻,他二叔真是个喜欢在不适当的时候出现的人。
“请他进来。”毕竟仍是蓝海的人,没道理拒见,蓝非欢回到座位端坐,没多久宏然就把蓝忠才带进来。
“呀,一阵子没来会长室啦!”蓝忠才往沙发坐。
蓝非欢维持著该有的后辈礼仪,正经坐到二叔跟前的位子。宏然放上两杯饮料,一杯是咖啡,另一杯竟然是鲜奶,他把鲜奶放在蓝非欢手边。
“戒咖啡?你不是没咖啡不能活的吗?”蓝忠才乐呵呵地,完全看不懂他到底来干嘛?
蓝非欢等宏然走了才开口:“就算海南分所的事务不多,你要来最好还是先问过我。”
“听说你昨天去见了你爷爷,我听你三姑姑说的,她带孩子去玩,说看见你和你爷爷练剑,哇,你原来会啊?没事吧?没又给打得能告你爷爷蓄意伤人吧?”
蓝非欢冷眼瞅著二叔,觉得和这个无赖多说无益,浪费唇舌而已。
“怎么?你不是牙尖嘴利?”
“是啊。”蓝非欢别过脸看窗外,“我是被打了,然后我也回来了,你就不行。”
“非欢,你二叔要求不多,只是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一起在一栋楼里,互相扶持,你当会长我很赞同啊!我不是早就说了你迟早得当的吗?”
“就是早得太多了吧。”蓝非欢笑著看二叔,“早得你来不及把捅破的篓子盖在我头上。”
“非欢,二叔教你一事,你要在蓝海抓你不要的鱼出来,不是用钓的,要捞的才能一劳永逸,你把你堂哥抓出来赶走,海里那其他鱼看在眼里就会怕你下一次要捞,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你说说。”
“会联合起来把你翻下船。”
“都是些杂鱼,我倒想看看他们怎么翻?”
“唉,你啊。”蓝忠才摇头,“倔得和你爸以前一样,还好你爸厉害,娶了你妈,非欢,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你得找个有利的战友!你看你,到现在还没委任执行总裁,你知道家里人说什么没有?说你就是为了败掉蓝海才抢这位子坐!”
蓝非欢再忍不了,想起身赶人。
“集团那么大,没执行总裁不行,你不想要蓝家人,那就找个你信赖的人,当然还得有能力!你不是和你以前那位合伙人很熟么?去挖角啊!他是出了名的金牌大状!”
赶人的想法暂且停住,蓝非欢看著二叔,一时想不通他玩什么把戏?
“不如我去替你说?”
“不用。”蓝非欢果断,“执行总裁的事我自有打算,二叔你不用操心,我有事忙,不招待你了,这奶请你喝。”说罢,蓝非欢把自己那杯鲜奶给放到二叔跟前,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抄本就走出办公室。
经过宏然的位子,蓝非欢眼一扫,他便会意,紧紧地跟上来。
电梯里,蓝非欢思考着二叔的话。
魏如薰毕业后是在蓝海实习,据蓝非欢所知,他因成绩优异而被当时靠家族关系在蓝海当律师的纨绔子弟百般刁难,遭遇可谓憋屈,他却咬牙撑了下去,直到累积有利的人脉便辞职自立门户。
蓝非欢因此从没想过要魏如薰来蓝海帮自己,他知道魏如薰不会愿意,但是二叔这么提,一定有什么诡计在酝酿。
混蛋,蓝非欢暗自磨牙,无论是谁,就算是家里权利最大的人他都不会怕,他绝对不让任何人动他的学长。
X
“我不在的时候,Harold家里人常来找他吗?”魏如薰问谢小柔。律师们常常都不在公司待著,往外跑的时间更多,于是这种问题必须得问人事部经理谢小柔。
“蓝海前会长来过,那位前副会长也来过,最常来的是绿茵的江女士。”谢小柔说。
魏如薰知道蓝非欢亲妈妈多一点,他从前常常和他爸吵架,但都不会和他妈吵,即使他妈对他的要求基本和他爸一样。这位江女士要是心胸开阔点,她的宝贝儿子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Ace,你知道去年Harold订过婚吗?”
魏如薰皱眉,难得地在面对小柔时收去嘴边的笑容。
“我想应该是江女士牵的线,那一阵子她常来,带著和Harold订婚的那位小姐,也是个律师,听说家里人是绿茵的董事。”
蓝非欢身边围绕著名媛,魏如薰习以为常,即使蓝少本人不会喜欢,但为了维持绅士形象,他从来不会对向他靠近的女性无礼,公开社交上礼貌性地挽腰、牵手,他都能做得体面。往往当妈的以为儿子终于选到媳妇,随之而来的却是女方拒绝,背后的隐情是蓝非欢和女方坦诚取向,并让女方当拒绝自己的一方,保住女方的面子。
结果自然是蓝非欢会挨爸妈的骂,骂他对女方不积极,蓝少再能忍也受不了一而再的骂,于是相似的事一再发生后就点燃他和家人闹翻的起火点。
小柔喝一口热茶, “我当时有问Harold,是不是没和女方说清楚,Harold就说女方知道,还表示那样正好。”
魏如薰瞬间明白,蓝非欢是终于被凑上一个情况相似的对象,女方大概也是为了给家人一个交代而和蓝非欢协议订婚。
“那时婚纱照都拍了,定婚宴也筹备得差不多,女方却突然退婚。”小柔叹气,“蓝前会长找上门,当着我们那么多人的面打了Harold耳光,Harold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看著都心疼,当时多想叫你回来。”
这样狼狈,魏如薰能理解蓝非欢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倾诉。
“要是结婚就好了。”
魏如薰苦笑,“你这样说是刺激我吗?”
小柔没笑,反而认真地解释:“那女的不是普通的白富美,她现在可了不起,你一定知道的,商锦兰。
魏如薰挑眉,他确实认识商锦兰,外貌很英气的女人,穿上一身西装时霸气不输男人,会看不上男人很合理。
“我觉得她退婚一定有理由,不像是故意玩弄Harold。”
小柔的猜测也是魏如薰的怀疑,他决定查个清楚,也许能给蓝非欢找到一个帮助他巩固势力的战友。
午饭时间到,魏如薰叫来萧庆,带著萧庆一同去找蓝非欢。
“你们吃饭我为什么得去啊?”萧庆闷闷不乐地开著车问。
“我跟他说你模拟输给纪阳,他说要亲自教训你。”魏如薰答。
“怎么这样……”萧庆又发出像小狗乞怜那样的声音。
“Harold不也曾经输给纪阳吗?”
“官司本来就有输赢,他们俩的辩论也精彩,你难道没看?”
萧庆扁嘴,“偏心。”
魏如薰对萧庆的迟钝很无语,魏与蓝上下就只剩他还看不出自己和蓝非欢的关系。
来到约好的西餐厅,魏如薰先下车,让萧庆去找停车位,一进餐厅门他就看见蓝非欢,坐在他们说好的位子,朝他招手,笑得灿烂如少年。
那样还笑得出来吗?两只手伤得青青紫紫,膝盖肿得可怕,背、腰、胸,和腹都有瘀青,这铁打的是连诉苦也不会?
魏如薰坐到蓝非欢对面的位子,蓝非欢便开始给他说菜单。
盯著蓝非欢戴著手套的手,魏如薰立起菜单,在菜单的遮掩下,抓住蓝非欢一只手,轻柔地抚摸那块青紫的地方。
“好很多了。”蓝非欢低低地说。
感觉有人走来,魏如薰自然地松开蓝非欢的手,转头看来人,原来是会长助理。
“魏律师,你好。”于宏然礼貌地鞠躬问候。
“Harold,蛋糕我买到了,暂时借用餐厅的冰柜来放。”
“嗯,坐下,点餐。”
魏如薰饶有兴味地看蓝非欢和宏然说话的样子,真是厉害的变脸,刚刚面对他时还乖萌乖萌,一转脸就变成了冷傲主子。
“蛋糕给小柔买的,你带回去给她。”蓝非欢说。
魏如薰会意点头,“真有心,我刚才也看见那家店,就想著回去的时候要买,她最喜欢那家蛋糕。”
说到这,餐厅门忽然给人大力推开,萧庆探头进来,和魏如薰对眼就喊,“Ace,隔壁是那家有名的蛋糕店,蛋糕刚出炉!我去排队!”
“你过来。”魏如薰和蓝非欢异口同声。
萧庆闷闷地走进来,向蓝非欢问声好,宏然站起来和他交换名片。
“咦?”宏然忽然拿手机看,接著就让蓝非欢看,蓝非欢看了眼脸色就变。
“怎么啦?”萧庆凑近宏然,宏然却立刻收起手机。
魏如薰看蓝非欢,蓝非欢躲开魏如薰的视线,拿出信用卡给宏然,“结帐,我先上车。”,他对魏如薰客气地说,“抱歉,公司有急事,下次再约。”
目送蓝非欢离去,魏如薰走到收银台问宏然,“什么事?”
宏然果断回答:“蓝忠才先生召集理事会议商讨委任执行总裁事宜。”
魏如薰颔首,这是预料中事,蓝非欢一人身兼三职那么久,早该想到会引起反弹,活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