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鬱寡欢的蓝非欢走了,萧庆很开心,他也不是讨厌蓝非欢,就是受不了事务所压抑的氛围。
然而,开心的时光总会被打扰。
“明天办模拟法庭。”魏如薰这天早上一来公司就这么宣布。
模拟法庭顾名思义就是模拟一场官司,魏如薰从以前就会不定期举办,宗旨是内部考验,所以不会提前通知,他会随机选人担任辨方和控方,他则是法官,被告和原告也是找事务所里的人来扮演,他把案件剧本交给被告和原告,接下来担任控辩的律师就必须在开庭前了解案情准备辩论。
模拟法庭不止是给新人的考验,魏如薰也会点已出师的律师,当作一个互相切磋的机会,萧庆就看过蓝非欢和纪阳的一次较劲,很精彩,蓝非欢败诉,魏如薰罚他洗了一周的厕所。
萧庆在魏与蓝资历最浅,但魏如薰离开前只点过他一次,魏如薰不在的那期间,蓝非欢休了接近两年的假,回来后都还没办过一次模拟法庭就到蓝海当会长去了。经验的缺乏令萧庆非常紧张,魏如薰给他点的对手居然还是纪阳,摆明就是要给他压力。
萧庆拿著手上的资料头疼,这模拟案件是刑事诈骗,纪阳代表原告,控告他所代表的被告有组织性的以宗教名义骗取信众财产,新人如他也知道这种官司在现实就很难打。
看纪阳已经找扮演原告的小柔去问话了解案情,萧庆发现他的被告居然是魏如薰扮演,一人分饰两角真不讲武德。
萧庆战战兢兢去拍魏如薰的门,等了足有十分钟才给允许进门。
“Harold让你这么拍门的吗?”魏如薰劈头就问。
真糟糕,萧庆头皮发麻,他一时改不了这拍门的习惯,都怪蓝非欢一直没跟他介意这茬。
“对……对不起。”萧庆胆怯地低下头。
“你是我的代表律师,怎么可以向我低头?”
魏如薰居然已经入戏,萧庆无奈,只得硬著头皮开始问话。
经过不长的一个三十分钟,萧庆的结论是需要认罪。
“我请你打官司就是要脱罪,你跟我说什么屁话。”
魏如薰真影帝。
“Ace。”萧庆举手投降,“这太难了,你教教我吧,不然……你点别人吧,我观摩学习。”
“就你这样的气势有多少筹码都打不赢。”魏如薰面无表情,他虽然有在入戏,却同时也在忙他自己的事,视线不曾和萧庆对焦。
“Ace,就这次,你免我这一次吧!”
“那下次我让你打连环杀人案就能行?”魏如薰抬眼,即便嘴角有一抹微笑的弧度,但他眼镜镜片底下的眼神冷得萧庆一哆嗦,相比之下还是蓝非欢不会刻意掩饰不耐烦的瞪视有温度。
“出去。”魏如薰把视线移回他的文件,“去找扮演检察官的人问话。”
还有配角?“那是谁呀?”萧庆问。
“自己问。”
萧庆扁嘴,心里委屈,他开始想念蓝非欢了。
萧庆走后,魏如薰收到蓝非欢的手机简讯,是音档,他接上耳机听。
“我有公事要飞一趟,今晚没回家。”蓝非欢的嗓子沉,但咬字仍然清晰,他的语调很有活力,魏如薰听得满意,显然今天没人欺负他的大老虎。
蓝非欢入主蓝海已过去半年,至今仍未委任副会长和执行总裁,他一周工作七天,天天早出晚归,工作强度比从前还重,他虽已组织了一个以他马首是瞻的精英团队提升业务,却还是时不时被姓蓝的老鼠屎搞得焦头烂额。前不久,他的某位堂哥就为了拉他下马而和竞争对手合谋干扰他接下的一个大案子。
据魏如薰所知,蓝非欢当著蓝海高层无数人的面把他堂哥炒鱿鱼,这杀鸡儆猴是必要的,但魏如薰担心后续难搞,蓝家这锅粥的老鼠屎是多得不可思议。
“回来想吃什么?”魏如薰也用语音回复。
“有人送我雪蟹,我放在冰箱了,你趁新鲜吃了吧。”
“吃蟹太麻烦了,你回来替我剥壳。”
“嗯,好,那你等我,我们吃火锅。”
对话以魏如薰回复的一个ok表情符号结束。
怎么没说出国是去哪里?魏如薰思索了片刻便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
X
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一小时,于宏然趁机戴上耳机练习英语对话。
这是宏然第一次出国,他将随蓝非欢到新加坡见一位要处理遗产分配的客户,新加坡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他为此苦练了三天。
蓝非欢坐在宏然跟前,翘著大长腿,低头聚精会神地在看电子书,他那不科学的长睫毛因垂头的姿势而更明显,宏然每注意到一次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秒。或可能十几秒。
新加坡的气候偏热,此时候机室的空调也不冷,蓝非欢没穿外套,他的衬衫袖子卷起至手肘,领子解开两颗扣子,展露出手臂和锁骨处的烧伤疤痕。
宏然还记得半年前蓝非欢在自己住处留宿的夜晚,那晚他看见蓝非欢上身和腿部的伤疤,伤疤面积很大,他难以想象这样的伤在复原期间有多难受。好可怜。他当下对这位天之骄子产生了同情心,可次日就被警惕不能跨越公与私之间的界线,他便把所有不该有的心意都压抑下去。
蓝非欢伤疤的由来,宏然还是知道的,但不是他刻意去查,是公司里八卦的人缠著他尬聊时告诉他的,他因而恍然蓝非欢为何特别关注驾驶安全,无论多赶时间都不会要他超速驾驶。
“咳。”蓝非欢掩嘴咳嗽。
“Harold,你要喝水吗?”宏然根据场合变换对蓝非欢的称呼,公众场合若称呼‘会长’会吸引好奇的目光,蓝非欢不喜欢,尽管他长这面容和身材根本走到哪里都会吸人眼球。
“嗯,冰水。”
咳嗽还喝冰水吗?
“请稍等。”宏然起身去拿水,半年下来他已大概了解蓝非欢的脾性,蓝非欢要求他机灵,凡事得懂得举一反三,但不准他自作聪明,类似于现在的情况他曾自作主张拿来温水,结果被晾著在会长室罚站了一个小时。
蓝非欢不再是从前魏与蓝时期那样不鼓吹阶级之分的总裁,他如今是个严格的会长,亲力亲为培养集团里擅长不同领域的律师团队,他坚持每週办一次模拟法庭,旗下每一位律师都有争取表现和学习的机会,他赏罚分明,模拟表现好的律师无论输赢都有配合表现的奖励金,表现逊色的律师会被勒令带薪放假准备内部考试,考不及格将可能面临减薪或解雇。
宏然不是律师,但蓝非欢没有忽视他,不仅出资让他考取他的会计延伸文凭,还给他安排各种对他工作有帮助的技能课程。每回有考试,蓝非欢会抽空帮他复习,平时甚至给他准备法学相关的功课,他若做得好一样能得到奖励,做不好自然逃不掉惩罚,轻则罚站,重则会被罚体能锻炼。也许这是蓝非欢的迂回培养,宏然这半年内除了工作能力提升,还练出了大学时都没有的结实肌肉。
说到身材,蓝非欢百忙之中依然能兼顾,他浑身上下该有的肌肉都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成长,他若不穿外套,合身的衬衫和西裤包裹的胸、腰,和臀堪称玲珑有致,按公司里几个同事的说法,直男也能给掰弯。这令宏然感到心安,他自诩为直男,而他爱看蓝非欢的身材,那可不是他的问题,都是蓝非欢惹的。
约四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新加坡国际机场。
蓝非欢在机场领了租车公司送来的车,带著宏然前往和客户相约的酒店。
宏然虽考了国际驾照,但技术未纯熟,蓝会长便屈尊自己开车。
到得酒店,蓝非欢吩咐宏然下车。
“你把文件给客户签署,客户若有疑问就按我教过你的回答,应付不了才联係我。”蓝非欢把私人信用卡递给宏然,“工作结束就自由活动,明早自己叫车去机场,你想去动物园是吧?”
“呃……啊,是……是……”宏然尴尬得红了脸。
蓝非欢挥手催促宏然关上车门,“想去哪儿玩便去,注意安全,别喝酒。”
“是!您慢走!”宏然在车外鞠躬。
蓝非欢把车开走,直到街角转弯处都还能从后视镜看见宏然在目送自己。
蓝非欢在飞机上无意间发现宏然关注的旅游景点是新加坡远近驰名的夜间动物园,不像一般年轻人那样会物色娱乐场所,实在是乖得可爱,思及过去四个月他没请过假,蓝非欢觉得给他点奖励是应该的。
蓝非欢在交通灯前操作车上的卫星导航,输入爷爷的住处,拜访移民至此的爷爷是他此番亲自出国的主要目的,出车祸后爷爷有来探望过他,之后便没见过面。
蓝非欢的爷爷蓝晋师退休多年,但仍在律政界享有崇高的声誉,一些和蓝家有交情的后起之秀若想走捷径上位依然会来巴结他老人家。不久前被炒掉的堂哥也是靠爷爷的推荐,刚离开蓝海就得一位富豪雇用为私人代表律师。
抵达爷爷豪宅时已是烈日当头的中午,豪宅采传统设计建构,虽不乏必要的现代化保安和电子设备,整体还是古色古香,蓝非欢来过不多次,印象不是很深,他跟著佣人进屋,穿过一个有小桥流水的雅致庭院,来到一座独立的厅室,佣人给他拉开门,门内无人也没桌椅,他脱下皮鞋入内,端正跪坐在榻榻米上。
“请稍候,老先生还在剑道室。”佣人奉上热茶后就离开。
蓝非欢等佣人关上门就叹气,他爷爷修习剑道已久,退休后更多时间修炼,于是现在老当益壮,他听父亲说爷爷每天练剑,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
蓝非欢汗流浃背,觉得自己可能会中暑,这室内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只有窗户引进的自然风,他知道自己遭遇了预料之中最糟的事——他二叔和堂哥都找他爷爷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