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花淡春,夜火重明。
花魁之王争霸赛刚刚结束,仙乐居头牌凌波仙子,不负众望拔得头筹!
举办完比赛的洞天酒楼仍自笙歌鼎沸,水仙湖上游船来去,丝竹宴饮之声亦不绝如缕。
众人啧啧讨论,话题始终离不开赛上凌波仙子从天而降,以敦煌飞天神女之姿,惊艳众人的一支琵琶舞曲。
......
“这些舞乐坊的娘子们真是好生厉害,各种乐器在她们手下好像能开出花一样,真让我羡慕死了,想想我娘从前让我学琴,我却嫌麻烦......唉,不知现在开始还来不来的及?!”
叶潇儿靠着游船二楼的雕花窗户,一脸认真的研究起自己的手指。
她今日穿一身鹅黄云羽裙,头插同色雕花水晶簪,这番装束,确实比平日男装面具骑马驰骋在马球馆,更符合她信国公之女,太后亲封的飞鸢郡主的身份。
元煦正待开口,已经梳洗换装完毕的凌波仙子已经款步走了进来,一边笑一边先答道。
“我与郡主相识多年,怎么我早不知道郡主还有想要学琴的心思?”说罢先给两人添了茶。
她换了一身水红色衣裙,纱织的腰带轻系,随着走路摇摆,衬得腰肢盈盈一握。
叶潇儿见凌波仙子进来,早已起身去迎,握住她的手叹道,“凌波仙子,你今日真是美极了!”
凌波仙子柳叶弯眉轻轻一挑,便有万千种风情,她先欠身一礼,口中却故意嗔道:“怎么我平日不美吗?”
说罢顺势转着圈打量了叶潇儿,掩口笑了两声方叹道。
“咱们天仙一样的小美人终于肯好好打扮了,这若是让你那位打马球的‘梁山伯’看到了,还怕他不立马就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吗?”
叶潇儿酷爱打马球,且技艺是一等一的好。
大端女子爱打马球的并不在少数,本不是稀奇事。
但那些男人仿佛有种天生的自信,跟她打赢了觉得该当如此,跟她打输了便以为不过是凑巧罢了。
为免诸多麻烦,叶潇儿干脆扮了男装戴了面具,此后,上京马球圈子里,便有了面具公子不可战胜的传闻。
但一枝独秀的好景不长,几个月前,马球圈子里忽然出现另一个戴面具的马球公子,无论技艺身法都胜叶潇儿一筹。
叶潇儿刚开始不服,后来竟渐渐起了欣赏之意,平日总有意无意提及,凌波仙子便笑称那位马球公子是叶潇儿共打马球的‘梁山伯’。
只简单的一句调侃,却见平日行事飒爽的叶潇儿,脸上竟显出几丝无措的羞赫来,语气上却不肯露出,只故作生气道。
“我们在这巴巴等你,你却调侃起我来了!”
凌波仙子这才朝元煦行了一礼道,“让兰陵公久等了。”
元煦起身朝她虚扶了一把,口中也赞道,“今日听仙子的琴艺,又是有所精进了,可喜可贺!”
凌波仙子重邀两人坐下,朝元煦一笑,
“要多谢兰陵公相赠琴谱之情,今日能与两位芝兰玉树的好友夜游水仙湖,也是人生一大之幸事!”
三人船阁举杯,谈笑宴饮。
清江扶风,红尘闲游。
气氛正浓,却有人叩船请停,送上一张请帖来。
凌波仙子上船之前就已经吩咐,今夜送来的礼物贺贴先归置一处,等她明日查看。
却如何也没想到,这请帖是送给叶潇儿的!
更没想到这发请帖的人,竟是今夜也在水仙湖夜游的四皇子,承远王赵翊。
比起三皇子的声名在外,这赵翊就显得默默无闻了。
他母家并不显赫,行事也十分低调,又因曾自请去边塞军营驻守过几年,所以在上京并没什么势力。
“没势力可不代表没野心,他拉拢我大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了!”
皇上虽春秋鼎盛,但到底已过不惑之年,立储之事恐怕随时都会被议上前廷。
信国公是两朝老臣,深受皇上和太后倚重,在朝野之间说话颇有分量。
叶潇儿的大哥是刑部侍郎,也是当朝重臣,皇子若对他们有拉拢之心,实在也是情理之中。
元煦明白,叶潇儿口中的‘没安什么好心’,并不指“上位的野心”,而是一旦两家想要将利益拴在一处,那叶潇儿难免要成联姻稳固利益的人!
叶潇儿“啪”的一声将请帖拍在桌案上,一双晶莹的杏眸满是怒气,“好得很!本郡主今夜就要当面与他说清楚,我叶潇儿是不会当棋子的!”
元煦本想劝叶潇儿,四皇子受上命管理刑部,而她大哥是叶言川是刑部侍郎,两人有所交集是在所难免的事,今夜四皇子相邀的原因,不一定是她想的那样。
且以叶家现今的地位,除非叶家和她自己同意,否则就算是皇子,也不能轻易逼得了她。
但这些话一时说不清,且叶潇儿生气时,一般人是劝不住的,她这样桀骜洒脱的性格,颇受太后喜爱,所以才赐了飞鸢的郡主封号,祈她自由高飞不受约束。
叶潇儿登了来请的小舟雄赳赳去赴约,元煦在心内叹了一声,看那架势,四皇子今夜应该不太好过......
一时间,游船上只余元煦和凌波仙子对饮,两人略聊了一会琴曲之事,便有船上侍候的小厮来添新酒。
凌波仙子挥手道:“不是说了没有吩咐不准上来的吗?”
那小厮却立直了身形,脱了帽巾,露出一张俊朗面容。
先朝凌波仙子揖了一礼,朗声道了句,“恭喜仙子今日夺魁,实至名归!”
凌波仙子先是一愣,抬眼去看‘小厮’的脸,片刻才回过神来,急忙还礼。
“原来是世子!你!......怎么......?!”
“不请自来,还请仙子恕罪!”
元煦早在一旁看清,这小厮就是那日在太后寿宴上见到的年轻人!
他本想着今夜能得片刻闲暇,安心夜饮水仙湖上,可偏偏着上京太过热闹,哪里都躲不得清净。
当日元煦正要跟这个年轻人分辨他问的奇怪问题,叶潇儿恰好从身后出现,等再回过头时,这年轻人早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身份、身姿、身手,这个年纪,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西平侯世子,江延舟,上次跟兰陵公御景苑匆匆一面,未来得及自报家门。”
江延舟跟凌波仙子请了罪,又面向元煦说话,走到桌前自斟了一杯酒。
“我先自罚一杯。”
元煦本来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但听他自报家门,仍是不由的吃惊。
西平侯江寅是镇守边西的大将军,有世袭侯爵位。
当年明熙长公主辅佐皇上稳固江山后,终于可得退隐。
历经波云诡谲人心后,她本打定主意,今生不谈婚嫁之事,岂知上天自有安排,游历经过边西时,与微服的江寅结识。
据说两人是不打不相识,而后太后赐婚,成就一段姻缘佳话。
只可惜长公主终究是被前事所累,身体亏损太多,生下江延舟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了。
江寅也是个痴情的,竟是终身没再婚娶......
元煦风闻过这位世子的人品,说他是西平侯江寅唯一的儿子,又得太后和皇帝优宠,行事无拘,在边西是个小霸王一样的人物。
想想江延舟那日在千鲤池旁的言辞举动,又看他今日不请自来的的架势,可知他一贯肆意,风闻很有些道理。
眼见江延舟自罚了一杯,元煦也十分世故的道了句,“原来是西平侯世子,失敬了!”
他今日穿一身浅沧浪色的袍服,衣袖和衣襟处刺有青竹纹样,头上只简单插了个风头白玉簪,显得整个人更加身姿颀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儒雅和从容。
江延舟毫不避忌的望着元煦,不掩欢喜道,“兰陵公今日真是好看极了!”
凌波仙子见多识广又冰雪样聪明,早看出这世子并不是为贺自己来的,先邀了两人坐下,不多时便找了个由头下到一楼去了。
元煦情知今夜断不得安宁,一贯隐忍了情绪,耐心与这小霸王周旋。
“世子怎么有雅兴来这里游湖了?”
小霸王放下酒盏摇摇头,诚恳道:“不是来游湖的,是专程来见你的!”
话已经说的很不对劲,但元煦也只得故作不明,“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日御景苑中,你说飞鸢郡主和凌波仙子,不过都是你的知己好友而已,既然你没有心上人,不如试试跟我在一起!”
“!?”,元煦差点一口酒喷出来,抬眼去看那张邪肆俊朗的脸,却正对上一双炽热坦诚的目光。
犹如一只蝴蝶轻拍了下翅膀,元煦心内没由来的一动。
自己风雅名声在外,看似繁花锦簇,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大樑送来的质子而已,喜怒生死全由不得自己掌控。
皇上赐他恩荣,让他不得低调,但他又不能真的高调,去跟皇子们争辉,只能在诗词琴曲的风月之事上做文章。
处处收敛,如履薄冰。
他这辈子,还从没这样大胆直白的表露过自己的情感。
元煦怔忡了一瞬又马上回过神来,无论这位西平侯世子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目的,自己当然只有拒绝!
“世子真会开玩笑,这些话我就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江延舟见他表情只细微变化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如常,心中似是有些不耐,但也只变了个委屈的神色道。
“你不肯答应我,是你还有别的心上人?!”
元煦捏着酒杯又饮了一口,淡定道,“即便是有,又如何?”
此话刚出,江延舟便“嚯”地起身,提高声音。
“那人是谁?现在在哪?!”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跟世子细禀吧?”,元煦见他步步紧逼,略微蹙了蹙眉,但语气和表情仍是平静。
"你!——"
元煦本意是跟他耐心周旋,不料气氛一时僵住,正想办法缓和,却听见江延舟忽然笑了一声道。
“兰陵公应知我生在边西之地,那儿的水源并不丰沛,我祖母又过分怜爱我,从不让我去游水。”
江延舟说完这句,已经走到后窗之处。
元煦正听的莫名其妙,又听见江延舟继续道,“你若不肯跟我细说,我便跳进这水仙湖里!”
“!?”
元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这般好似小儿赌气的话,居然从堂堂西平侯世子的口中说出来,一时没回过神来。
江延舟见元煦没有动作,以为他觉得自己在开玩笑,只元煦起身的功夫,人已经“扑通”入湖了。
元煦几步扑到窗边,虽然猜到江延舟并非不会游水,但看他跳进湖中,仍下意识担忧,不禁脱口喊出:“江延舟!”
他幼年时候曾落水差点溺毙,因此对水有十分恐惧,虽然现在能如常泛舟湖上,但看到落水的人,就情不自禁想起窒息的感受。
听到元煦的喊声,江延舟才慢慢浮出水面,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在水中仰头水盈盈的望元煦。
水上灯影流动,更显夜色缠绵。
“我就知道你关心我!”江延舟眼睛亮晶晶看他,口中仍是不加掩饰的欢喜。
人非草木,饶是元煦力这么多年求心无波澜,但看着此人如此炽烈的情感表露,心内也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江延舟说完这句,满意的在水中朝他摆摆手,“我还会去找你的!”,说罢便宛如水中游龙一般消失在墨色中。
......
墨色深处,江延舟爬上一个不起眼的乌蓬小船,船舱内灯火悠悠,他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朝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语气轻傲道。
“这兰陵公真是个极品,接下来可有得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