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鸟 第24章 亲事

今日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不知道何时才会停下。天也乌蒙蒙的好似笼着一层，叫人觉得压抑的紧。

“殿下，休息吧，我走了，晚些我……呵，明日，不了，再见。”沈衡有些失落：反正你见到我，又不会像我见到你一样开心。

落寞笼罩着他，只是他无处说，也无法说，最后也只能同这被淅淅沥沥雨打着的叶子一样落寞离去。

苏昭没有心思去理会他，可是屋外的雨大了起来，他也终究还算不上个狠心的人，江阿蝶那样柔情细腻的心思也或多或少给予了他几分，让他不愿见别人受苦，总是轻易的心软。

“雨大了，歇一会再走吧。”

已经快踏出门的沈衡有些不可置信，可是细细思量却又情有可原，心中却无缘由的高兴，连带着语调也明朗了个度“我不多留，等雨小些我就走。”

“嗯。”苏昭只是淡淡应了句。

沈衡心里又活了过来：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淋雨回去的，他一直都这么好。高兴。

这场雨终究没有一直下下去，不过一刻钟便慢慢停了，雨过天晴的空气湿润的很，苏青色的天空好看的紧却抵不过在眼前一闪而过的那张扬的葛洪色发带，大抵是苏昭取下后这些日一直未曾佩戴便随手挂在镜旁了。

朝国有个习俗，自孩童到了束发年纪父母便会带他去挑选一根发带，这是要一直用着的，一直到成亲或定亲交换信物时一并交给对方的，想来也就是个结发之意吧。

这葛红色那似乎是苏昭自幼就喜欢的颜色，不过很符合他，阳光但又不失沉稳。沈衡走近些，拿起那发带，从前只远远的瞧过，如今却拿在手里，甚至端详。原来上边还细细的绣着些兰花，很是精细。

“殿下当初定是挑了许久吧。”

苏昭看了眼“嗯，毕竟是重要的东西，不想马虎。”

让沈衡羡慕似乎是一件极其容易得事情，这次也不例外，那时他也曾经思考过自己会如何选择，可是那一日在家中长辈要求下他也只在一众看起来稳重的暗色的发带中选了个黑底金线祥云纹的。

这时苏昭才注意到沈衡头上的发带“沈衡，你今年已经二十四五吧？也未曾娶妻，这是为何？”

沈衡将那发带整理好放下“殿下，我不喜欢开玩笑，所以我之前说的是真的。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

苏昭自然是不信的，觉得无趣便转了话题“我还以为那小皇子是你儿子呢。”

“那当真是让殿下失望了，我不仅现在没儿子，之后也不会有儿子。况且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沈衡快被噎死了：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

“嗯，沈衡，雨停了。”苏昭望向窗外。

于苏昭没有听自己的话，沈衡心中莫名有了气，可是他生气却也只是气气自己罢了。

“那我便不留了，想来殿下也不愿多看见我，那就之后再见吧。”

沈衡走后，苏昭还是这样望着窗外，窗外的世界总归是丰富的，是令人向往的，是让人有所思念的。无论是云州的百姓还是远在战场的秦朔亦或是还在苦苦等待自己去找他的沈源安，原来世间的牵挂可以有这么多啊？可是如今自己这边却什么也做不了，反而还被禁了足。

金色的九月啊，却一连半月未曾见到阳光了，今日也不例外，仍然是灰蒙蒙的，看上去应当又要下雨了。而沈衡距离上一次竟当真已有半月未曾来过，苏昭也和这府中的下人渐渐熟络了起来，知晓云州那边的情况在好转，朝国也没什么大的动荡后，倒是觉得比起在宫里日日担惊受怕的在这里反倒快活的多。

“听说了吗？”

“什么事啊？”

两个小厮交谈着，苏昭没有打算理会的，可是下一秒他便顿住了脚步。只听见一个小厮道“听说家主要和肖家小姐议亲，到处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啊？可是，不是说肖家小姐和殿下有婚约吗？”

“这是什么话，他就是个落魄的皇子，什么时候死都得看别人的心情，谁会在意他啊。”

“我们还是注意些吧，万一被听了去就不好了。”

“怕什么？就算他知道也不敢如何，这里可是沈府。”

……

苏昭没有走上前去让大家尴尬，只是默默转身离开。他心中有事，却不知如何说出口，毕竟这些事情牵扯的似乎有些多。

傍晚，沈衡难得的出现了，苏昭大抵知道他为何来这里，只是他不开口，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天气还是炎热的时候，只有到了这傍晚才掠过丝丝清风，吹在身上却也除却不了这暑气，唯有树枝沙沙作响，于这场清风喜爱的紧。

“今天的事情，是我安排的。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们说话这样难听。”沈衡还是开口了，有些抱歉。

苏昭未曾回头，只是细细打量着与风起舞的树枝，淡淡应了句“我知道，”过后又思索了片刻才补充了句“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

“对不起……”

苏昭没有说话。窗外的树枝渐渐停了。沈衡收回视线“你怎么发现的？”

“演技有些拙劣，和我对视了几眼。”

“我想来也是瞒不过你的眼睛，那这事你怎么看？”

“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不愿参与。若是一定要说些什么，那就是这样不好。”

沈衡看不见他的神情，今夜的风又大了起来，苏昭的话语也被吹远了，让人有些听不真切，便只能胡乱的猜“你生气了？是因为要你退婚，还是我和肖家的事？”

苏昭没什么波动，他的心里还有着其他事，心情不是很好，甚至是糟糕。

“这与我有何关系？我又为何要生气？”

“苏昭，这门亲事不管于沈家还是肖家都是好的，如今的局势是个人都看得清，这肖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想要和我们沈家扯上关系，这次……”

苏昭不太喜欢听别人去讲求一堆无用的话语“沈衡，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沈衡被打断，却没有多大的不悦“但说无妨。”

苏昭转过身来，看着他“沈衡，你之前说喜欢我，对吗？”

“嗯。”

“那我且问你，你的喜欢有几分？”

沈衡看着他，心中莫名想要挑逗他“若是十分的话当是有五六分的。”

“这就是原因，你的喜欢太廉价了，这五分的喜欢无论于我还是于肖小姐都是不够的，况且你这人重利。肖小姐所要的喜欢你给不起。我知道那姑娘，聪慧过人，有胆识，这样的婚事她不会同意。”

“殿下还是这样的自信啊。”

沈衡有些落寞：对不起，我撒谎了。可是我的喜欢真的很廉价吗？

苏昭有些不屑“沈衡，你错了，不是我自信，只是事实太明显。若你不信，那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肖大小姐会不会同意这婚事。”

“好啊，如果我赢了，那么……”

“我不会输。”苏昭不喜欢听无用的说辞，现在也一样。

沈衡喜欢他这股子自信“那就拭目以待。”

月升月落，又是两轮月圆月稀。肖大小姐肖书雪跑了，就在昨夜，独自一人跑了，除了月亮无人知道她会去哪。不过这和苏昭猜的大差不差。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昭便发觉自己对感情迟钝，甚至毫无兴趣，不论是信任的秦朔还是边疆农家的小妹妹，亦或是沈衡，苏昭都能够察觉他们的爱意，可是心中的波澜却从未激起，最多时也不过是微微悸动，犹如一滩死水，风吹时微微涟漪，风过却又是死气沉沉。

苏昭自己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都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自己却连喜欢一个人都做不到。思索许久后，想来大抵是父亲足以骗过他自己的虚情假意，大抵是母亲年纪轻轻便抑郁而终，大抵是边疆横七竖八的尸体，大抵是云州死一般的气氛，这世上的一切无一不牵动着他的心。他的心里似乎已经被这些塞得满满当当，以至于连他们的爱意也挤不出一丝地方来安置。或许只有平静可以挤进他的心里来，替他梳理开这些杂乱的东西了。

而就像他说的一样，五六分的感情于肖书雪不够，因为她那样好的人需要满心满意的喜欢，她也值得十分。于自己也是不够的，因为他回应不起，也不值得。藏在他表面之下的野心比沈衡的还要多。然而世界上谁又能真正剖析出他的内里呢？就算知道，又有谁会为自己这样的人奉献十分的喜欢呢？或许像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注定孤独。

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在母亲的庇佑下都藏得太好了，就连苏申都被迷惑住了，渐渐忘了苏昭是那个仅仅七岁就说过要天下的孩子。与生俱来的野心让他如今不会继续坐以待毙了，而机会就在上次沈衡来得前一天，苏昭和江阿景取得了联系，而东边的战事已经平定了，现在等到来年右将军和秦朔就要回都了。现在的局势好像已经开始慢慢扭转了。只是几个月的时光足够朝中又一波天翻地覆了。

沈衡也不是傻子，看得清，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时间还是比他预想的快了许多。

这日，沈衡再次来了。沈衡来时，苏昭正在看书。沈衡上前将他的书拿走“苏昭，你赢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昭默默拿回书也不去看他“我要出去。”

沈衡沉思片刻“……好啊。”

苏昭放下书望着他，说实话，不震惊是假的，毕竟自己还在被禁足，违抗皇命是死罪。沈衡看出他的震惊，觉得有些有趣“不信我？”

“如何信？”

沈衡摆摆手“那就等我吧，不出三日你定可以出去。”他似乎总是那样的笃定。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许久，阳光静悄悄的穿过竹叶，竹影斑斑，风儿一过便跟着轻轻的晃，牵动着一颗心也轻轻的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