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沈衡没有理会江家那些人的咒骂,很是得意,还不忘挑衅得看他们一眼,却并没有过多停留,接了旨便离开了去。
不过沈衡也没有回沈府,而是去了胡山,他倒是要看看苏昭有什么本事。可是一直等到近傍晚也不见人。后来山上道观的下来才知道情况。
“二皇子?听说今日求完雨冒雨下山时旧疾复发在山间昏死过去摔下山坡去了,现在还未寻到。如今已经快天黑了,只是听说这山上还有狼。只怕,只怕……”
沈衡不甚在意得样子,只是淡淡吩咐了句“带上人跟我上山。”然后便向山上走去。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手中的火把熄了又点,点了又熄,山路又意外的难走。沈衡一路山摔了几次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最后干脆连那件好看的狐裘也丢掉了。一路上几乎是摸黑走着,不过为了防止找不到归路,沈衡做了标记。
沈衡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纵使小时候纵使受罚,可是也不至于会有现在的处境。可是又想到苏昭来时也是这样,只觉得自己是当时是疯了,明明知道苏昭那个时候一点就炸还和他生气。而现在自己除了心里着急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苏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最后也不知道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两人竟意外的碰到了。苏昭更狼狈,大抵是生病了,走路都有些不稳,后来才知道他在回来时旧疾复发摔了下来,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此时,两人面面相觑。苏昭很是迷糊,已经有些分不清虚实了。沈衡急忙走过去扶住他“苏昭,你没事吧?”
“沈衡?”
“是我,他们说这里有狼,我带你下去,你……”
“我去求雨了……你救救云州……”
沈衡的话断了节,云州粮草的真相和对不起也再说不出口。其实云州的粮草真的出了问题,朝中孟家私自动了粮草,导致一直对不上货。自己虽然是心狠手辣了一些,却也没有到可以草芥人命的时候。那批药草就是证明。粮草的事情他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事情是在苏昭回来前两日解决好的,可是在听说苏昭为了此事回来时,他心里那根弦莫名的的绷紧了。他撒了谎,甚至戏耍了他。而苏昭当真全信了。现在沈衡他明白了,自己在苏昭心中的模样早就已经由一位翩翩少年郎变成尔虞我诈的权臣。
直到半夜沈衡才将苏昭背回府去,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闷闷的很难受。可是看见苏昭因为自己的话如此狼狈,自己便更加不好受了。这样的感觉几年前也有过,当时还在春猎。他看不惯秦朔轻而易举的就可以取代自己待在苏昭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知道自己不希望看见秦朔好过。只是后来结果很明显,秦朔没什么事,反倒是苏昭有了危险。那时自己也这般难受。
一夜,沈衡哪里也没有去,就呆呆的守着昏迷不醒的人。直到上朝的时间到了,才想起来整理自己。
晚上,沈衡回来了,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苏昭。而苏昭此时躺在床上还没有醒,大抵还在发烧。当时在云州时大夫就劝过苏昭,可是当时忙着处理好云州的事情,哪里有好好实践过?如今倒是一受凉就这般,倒是把自己害苦了。
沈衡坐在床边打量着他,心里暗自着:一个人的时候也挺安静的嘛。长得也和和气气的,做起事来怎么这样雷厉风行的?真不敢想象我和这样的一个傻子斗了这么久。还是小时候可爱些,跟着人到处跑,御花园里……
沈衡想着想着忽的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小东西,你可别死的这么快。之前狼咬咬不死,毒都毒不死,上战场也没死的小东西现在死了可就说不过道理了。你从小就这么执拗,当初就说你和个傻子一样,你偏不信我,现在落到我手里了,我想要把你关在沈府里,我不信你还有什么能耐。”
看着难得在自己面前安静的苏昭,沈衡觉得十分无趣,他是个贪战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和人较量不把人彻底搞崩溃绝不停手,而此时苏昭这样静静地躺着,话也不说一句,沈衡便只觉得无聊和难受。戳了他两下后就离开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昭迷迷糊糊睁开眼,四周静静的,坐起身来晃了会神,后打量起四周,看见不熟悉的一切,苏昭心中不免有些紧张。顾不得头晕眼花便向外面走去。
这沈府家大业大,府里侍奉的人也不在少数,沈衡还是担心苏昭醒后自己跑了,所以拨了不少人来这边。苏昭一出门就有人迎上来“殿下,你还没好快些休息吧。”一个小厮说着便引着苏昭回去。苏昭摇摇头想要清醒些“这是哪里?”
“回殿下,这是沈府。”
苏昭扒开他扶着自己的手“我为什么在这里?沈衡他人呢?”
“哎呀,殿下怎么能直呼家主姓名呢?”
“我问你沈衡他在哪?”
小厮正欲回答,这时沈衡走了过来“我在这。”
沈衡挥挥手,那小厮见状识相的离开了,苏昭半倚在门边,没什么力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衡笑了“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
苏昭觉得他在胡说,不愿理他,便径直离开,可是还没有走几步就被沈衡拦住了“苏昭,现在你就算是要死要得给我死在沈府。”
“你什么意思?”苏昭看向他。
沈衡摆摆手“字面意思。不过我这沈府可不愿见死人,所以给我回去休息。”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那你试试好了,我不信你现在这样可以走得出去。”
果不其然在苏昭走出院子不过半刻钟后便又被送了回来,不过那些个小侍卫也没有讨到好处,甚至还挂了彩,沈衡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侍卫,摇头笑笑“殿下身手了得啊,就算发着烧也这般厉害。”
苏昭不愿说话,身体不好加上刚刚动了手,现在只觉得本来就沉重的身子更加疲乏了。沈衡瞧他这模样故意捉弄他“殿下既然这么厉害不如和臣比一场,虽然臣下的武艺不大好,但还是会些基本的。”说罢丢给苏昭一把剑。
把剑接过手,苏昭掂量了一下,难得觉得这剑这般重。不过沈衡不给他准备时间,直接一剑而来,苏昭发着烧,现在眼前有些模糊,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站在那。不过他也不用躲,沈衡可不敢动他,即使现在他已经一手遮天,面上还是要挂着的。所以苏昭也就干脆不动了,反正也躲不开甚至把剑丢掉了。料沈衡这样谨慎的人可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果不其然,下一秒剑锋一转贴着他颈间擦过,虽见了血却不严重。沈衡有些不悦,丢掉剑走过来,看着他却一时没有说话。苏昭也没什么力气开口,一时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感受到血液慢慢划过脖颈的感觉,苏昭这时才下意识抬手捂住伤口。
“就算你想走也没办法,小殿下已经被皇上禁足半年了。现在除了这里你哪也去不了。”说着那出手帕替他擦血,心里比砍了自己一刀还难受:造孽啊!我这又是在做什么蠢事?都流血了,要是留疤怎么办?
苏昭没有说话,或许说他有点说不出话,莫要说说话了,就是沈衡在说什么他也有些没听清。晕晕乎乎的,只觉得天旋地转,直往前栽。
“殿下装听不见也没办法,毕竟……”
沈衡话还没说完,先被苏昭吓了一跳,只看见他倒下来,沈衡连忙把人拉住,心里话从嘴里冒出来“怎么回事?本来就傻,这是做什么?摔到脑袋不就更傻了?”
可是没人和他顶嘴,这时沈衡才发现苏昭不对劲:看来还没退烧啊,烦死了,没好跑出来干什么?
屋内,大夫和沈衡交流着“殿下的身体情况很不乐观,从小积攒到大病最是难治,小时候中的毒也一直余留着,现在又积劳成疾,恐怕生活也不大规律,饮食不健康……”
大夫说了许多,总之就是苏昭啥也没做对,能撑这么久纯属身体素质好和命大,或许还有运气问题,不然云州一场疫病就直接凉凉了。沈衡有些头疼“那有什么法子治好吗?”
“如果殿□□内余毒不解就只能拖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只能这样了。但若是能解毒便能好,到时候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问题不大了。”大夫陈述着事实,苏昭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
“知道了,你先去开些调理的方子吧。”
大夫走后,沈衡站在一旁注视着苏昭,觉得有些烦闷“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还当真以为你和大家说的一样什么都好,结果还不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小废物,真不明白我这些年都在争什么,一群傻子。”
来到苏昭身旁,看了他许久,心中的思绪却飘了起来:我仔细想了许久,这么多年我似乎没见你笑过,苏昭,你不喜欢笑吗?
可是沈衡在骗人,他看见苏昭笑过,在无数次宫宴上,他坐在角落里,苏昭就在最亮眼的位置,脸上总是笑着,对所有人都是那样笑着,谈笑风生。后来自己也曾见过,那时大家都还是孩子,自己也曾觉得他这样挺好。
但一切变得好快,自幼对自己严苛甚至狠毒的父亲死了,所有人都说父亲对自己寄予厚望,父亲死后自己被要求在灵堂跪了三天,只有自己知道心里只有庆幸。但是后来自己被推上顶替了父亲家主的位置,自那之后,沈家成了他的全部,再没有去观察过任何人,只知道听着家中大人的指导开始了自己可悲的一生。
后来沈衡最终还是应下了沈家所有人的期待,也是在这一年沈衡自己将那个自己羡慕的笑容打碎了。此后二人再见已经是敌人,他甚至在苏昭眼里看到了恐惧,那一幕至今深深刻在他心里,抹不掉,遮不住。
但是此时苏昭就安静的在这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那小时候自己曾经艳羡过无数次的笑。沈衡自诩聪慧过人、精于算计。可是如今竟然也一时糊涂了头。
离开屋后,沈衡一个人跑回自己屋里寻找许久,找不到就再去别处找,而这一找居然就是一夜。或许是老天都在眷顾他,过去近十年了,却不过一晚居然让他找到了。那一封记录着那时苏昭中的毒的解药。沈衡没有耽搁,来到药房没有解释便只吩咐着要配药。沈家研制十余年的秘毒就这样被他交了出去。
沈衡一夜没睡,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干脆连早朝也不去了,可是想要休息时却又睡不着,挨了许久有了困意,却迷迷糊糊做起梦来。梦里小时候的苏昭站在他面前,就这样望着他满眼的委屈“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为什么你要杀了我?沈哥哥,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们也算得朋友吗?”沈衡的话语很轻,就像在询问自己一样。
而“苏昭”却步步紧逼“沈哥哥,为什么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
沈衡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就像父亲回答不了自己幼时的“为什么我一定要做到最好?”,只有沉默才是永恒的。步步后退,直到坠入深渊。
沈衡忽的坐起身,有些茫然,望着窗外,离自己睡下还不足半个时辰。沈衡呼出一口浊气,简单收整了一下便出门去了,他估摸着若是药房那边手脚快已经开始煮药了便思索着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