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杯美式殉情 第8章 自孤星启程（4）

闲话到这里也差不多是时候结束了，总算谈到猎人纪行一事。米哈伊尔首先将自己在猎人公会的见闻捡要点说了一遍。尼尔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酒馆店长柯蒂耶奇将几人点的酒水送过来了，她动作好轻，又几乎不说话，行动起来像个幽灵似的，把尼尔吓了一跳：“呜啊。……谢谢。”继而又转头朝向米哈伊尔端起酒杯来抿了几口。

“那之后呢。”

米哈伊尔接着说：“离开公会总部后，我就回了住的公寓。当天一直在研究手头拿到的资料。其中提到的几点很关键：全境范围的猎人纪行可持续一年，而且可以有三名同行者。于是我联系了樊宇，这是前天的事。然后，昨天见了一面。”

樊宇补充道：“从休斯顿的学校回圣安东尼奥，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米哈伊尔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好漂亮的清风房车，”尼尔赞叹道，“应该花了不少钱。”

“结果今天刚开出几步便撞上了。……真的，我还是不敢相信，明明那时车前方什么也没有的……”

“好了，这个话题先打住。然后呢？”

“然后就是今天早晨的事。和樊宇在家里会了面，聊剩下的同行者该怎么选择——于是樊宇提到了你。”

“哈！能被想起来还真是荣幸！”

尼尔·尼科莱利斯。曾经在圣安东尼奥做警察，五年前被调到休斯顿。他比米哈伊尔和樊宇大了十岁，在圣安东尼奥时住在两人家附近，那时候经常带着还是年龄尚小的他们玩，对两人来说就是邻居家的大哥哥。

樊宇解释说：“我记得你住圣安东尼奥期间曾进行过几次州内范围的猎人纪行，肯定比我们两个要有经验。再加上职业是警察，一定也多次应对过突发事件了。这对于前路未卜的旅途来说相当必要。”

“嚯呀，大夸一通呢。我都不好意思了。”

“樊宇的话我也同意。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尼尔，你对于过去几次猎人纪行心存遗憾，——我有这种感觉。”米哈伊尔接着他的话说，“所以我得邀请你。这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

话音刚落，有一瞬间尼尔的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像只被刺中的野兽……只是一瞬间。

接着，在下一个瞬间，那眼神中的锐利收束了，又恢复了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端着酒杯好像若无其事地开始喝酒：“唉呀，你这家伙的眼神好得令人讨厌。”

话音又一转：“不过，你刚才说这是五十年一次的机会吧。公会会长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呢？”

樊宇也抱有同样的疑问。两人同时看向米哈伊尔。

这话该不该说呢？听上去多半难以置信吧，然而实话实说总是没错的。至于是不是难以置信……管他呢。

“其实我和公会会长雅托·雅姆不是第一次见面。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差不多是我刚认识樊宇的时候。雅姆女士，那时也还没有进入猎人公会，而是在德州的政府部门工作。文艺复兴节那天在休斯顿市中心有活动，她当时在现场组织。当天我也被父母带着去了。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说：‘小姐，不管你现在有什么事，最好都尽快回家一趟。’”

尼尔鼻子里哼出一句笑声来：“好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样一种冲动。……结果可能是那时候的语气太笃定了，让她相信了我说的话。结果回去正碰上小偷大摇大摆从她家出来。”

“真的假的……”

“——总之，因为这件事，她好像认定我能预知未来。”

这话更是跳脱，令尼尔哑然失笑：“……会长大人的想象力还真是有够丰富的。”一旁的樊宇却一脸严肃：“该不会是真的吧？”

“谁知道呢。和过去我同你说过的那样，樊宇。你知道我直觉一直很准。”

“嗯。”

“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好像能模糊地知道当下应该怎么做。人在做决策前原本需要知晓大量的先决条件，但有时我能越过这些直接走到答案——做出对我有利的选择——通过所谓的‘直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尼尔看上去还是不大信服。不过，不管怎么说，猎人纪行本身更重要。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那么现在就还差一个人。你说同行者可以有三人对吧，樊宇，我，除此之外你还能想到谁？”

“不知道。按理说再加上个医生之类的更合适，尼尔，你有没有认识的……”

“那让我也一起去吧！”

没有听过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朝声音来的方向一看——那个被尼尔认为是实验室生物的奇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仍躺在沙发上，双眼有神地睁着。他的瞳孔颜色很特别，像翠绿发光的宝石。

少年坐起身来，动作十分干净利落，看不出是刚昏迷醒来不久。脸上似乎带着笑意，却缺乏温度。有点像笑着的人偶……但他明明如此灵活地活动着。手背在脑后，伸了个懒腰。

“我是谁不重要。米哈伊尔，如果接下来要去其他州旅行，请带上我！”

——最早从米哈伊尔脑海中冒出的念头是：这个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随后想起此前他一直躺在那里，几人对话的内容说不定他都听见了，那么能知晓姓名也不奇怪。

“别理他，米哈伊尔。”尼尔说。

樊宇跟着点头同意：“……我也这么觉得。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到医生……”

“不许无视我，尼尔·尼科莱利斯！不然我就将你上周加杠杆炒币失败的事告诉你的父母和死对头！”

尼尔一下子愣住了。看他这表情，那人说的话怕不是正中要害。紧接着又将矛头指向樊宇：“还有你，樊宇！小心我也将你直到现在还在吃劳拉西泮的事告诉你的家人和朋友！”

他的话就好像美杜莎的一瞥，让樊宇也跟凝固的石像似的瞠目结舌。接着，好像大仇得报似的得意洋洋地坐在那儿。

过了一会儿，尼尔从牙缝里挤出心怀不甘的一句：“你再这样嚣张，我就找人把你送回实验室——”

“哈哈，随便你！我不怕这个，就算你让人查找实验室纪录也不会有结果，因为我的过去和那个实验室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的确不像在说谎。

好吧。现在是什么情况？原以为开车撞到的受害者看上去一点事也没有，倒不如说活蹦乱跳，说不定此刻心率超过300bpm。是好事吧。

……会是好事吗？

“那……你是谁？”米哈伊尔问。

“嗯，果然会有这个疑问！”少年立刻咧开一个自信的笑来，“我也不知道！”

“啊？”

他随口便甩出一连串的话来：“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一个人要是生下来就离开了父母，没有人告诉他的话，他会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不会的，因为这是需要人告诉他才会知道的知识。”接着又说，“我是谁，我是为了什么而来，如今我一概不知晓，与此是相同的道理。为此我必须去寻找——或是答案，或是能告诉我这个答案的人。所以……”

少年看向看向米哈伊尔，“米哈伊尔，请带上我吧！”

气氛被这名少年一连串的奇妙发言带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境地。而当他的话结束，谁都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变得好安静。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一个微弱而幽幽的声音响起。是尼尔。

“我反对，怎么能带着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反对无效，尼尔·尼科莱利斯。”少年从容地看向他，“你要是反对，我就把三年前你未归还的枪支的事情说出去。”

——这话算是一锤定音，终于让尼尔这门炮台哑火了。

如此一来，猎人纪行的人员也确定了下来。米哈伊尔。同行者：樊宇，尼尔，以及——自称姓名经历统统不记得的少年。那人总得有个名字吧？他好像也不在乎名字，就让几人随便取个顺耳的就行。最后也是随随便便就决定了。罗摩（Rama）——这是樊宇提出来的。发音简单，听起来也怪模怪样，真是再合适不过。

还有一件事让人在意：他究竟是如何知晓几人的秘密的？对此罗摩只会回答：“我就是知道嘛！”完全搞不明白。能轻松得知他人的守口如瓶的秘密，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却对有关自己的事理直气壮地说“我不知道！”——真的，完全搞不明白。

“我想到一种可能性，”尼尔找了个机会低声对米哈伊尔说，“罗摩是心灵感应研究的产物，就是说——读心术，所以他能读到人的过往经历……”

“我听到了哦，尼尔·尼科莱利斯！”话说到一半，背后立刻传来少年明亮的声音，“早就说过了，我和什么实验室没有任何关系！”

“……可恶，耳朵真好。”

从酒馆出来时差不多是三点了。去附近酒店订了房间，再歇一阵子就能吃晚餐。反正会开车的几人都喝了酒。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无妨。之后做什么呢？明天上午去Costco买些路上要用的生活用品；下午则去州内的配枪保管所。

“还有件要紧事，米哈伊尔。我们该给罗摩找件像样的衣服，他那样子真是扎眼。你发现没有？进酒馆的时候一群人都盯着他和背着他的尼尔在看。哪儿有人会随时随地穿白色紧身衣啊？太怪了……”

樊宇说得没错。尤其明天还要去逛大型超市，有这么个奇装异服的人在身边，想想都觉得尴尬。米哈伊尔说：“车上有些我的换洗衣服，让他先穿着吧。就是大小肯定对不上。”结果给罗摩换了一圈，日常服装哪件穿上身都会嚷嚷：“这个不行！布料太硬好难受！”——哪件都不舒服。让米哈伊尔不禁想问“你是豌豆公主吗？”，最后一眼相中的是他所谓“又柔软又舒适”的衣服——米哈伊尔的睡衣。任米哈伊尔如何劝说“这件不适合穿着活动”也绝不更改。好吧！总好过只穿一件紧身衣乱晃吧！至于鞋，当然也是毛绒绒棉拖。真叫一个个性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