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七点半,江子楚早早起来,帮着收拾东西,秦傅半蹲着,一手接过几样小物件,顺手放进行礼中。
“怎么这么急着走,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
江子楚蹙眉,深吸口气:“就带这么点东西?”
秦傅放下手边的行李箱,拍拍他的背,额头靠近,抱了抱江子楚,又轻轻点下。
“我每周都会回来,肯定得把东西留着,你赶紧去上班,别迟到了。”秦傅话是这么说,但手上的劲儿一点没收,还是紧紧揽着。
江子楚闷哼:“赶紧滚,说的我好像舍不得似的。”
秦傅从善如流:“是我舍不得。”
“……”
“行了,林阿姨有什么消息记得跟我说,我也好做准备,别让她突然杀上门把我吓死就成。”江子楚用力推开秦傅,他总觉得再这样黏糊下去,两个人今天就很难出这扇门。
“嗯。”秦傅理理衣服,笑了笑:“不会的。”
江子楚没被安慰道,还是有点惆怅。
“我和林阿姨见面,好像就没有一回是好印象。”
秦傅推开门,示意“走吧”,江子楚眉头紧锁,叹口气“哦”了声。
关上门,秦傅彻底锁上,才说:“我倒觉得,她其实不讨厌你。”
“你是你妈肚子里的蛔虫吗?”
秦傅:“不是。”
“那不就对了,总不能你……”江子楚轻咳一声,含糊:“喜欢我,林阿姨就得喜欢我吧。”
秦傅莞尔,摸了摸江子楚硬质的头发。
“不用想那么多,她既然愿意见你,就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江子楚突发奇想:“你说,林阿姨会不会扔给我五百万的支票,让我离她儿子远一点?”
秦傅哽住,转而笑出声:“江子楚,你这又是哪里看到的狗血剧情。”
不过他转而问:“如果我妈她给了呢,你要怎么回答她?”
江子楚狡黠一笑:“我估计会说,才五百万,至少得加个零。”他迅速而敏捷地两步跨进了电梯,巧妙地避开了秦傅原本准备施力道的手。
秦傅后脚跟进电梯,按下B2层,恢复平静,轻描淡写:“如果你真的缺这五千万,不用找我妈,可以跟我说。”
江子楚以极其认真的态度回应道:“我讨厌有钱人”。
秦傅几个月前就额外买了一个车位,就在江子楚车位的斜对面,上车前,两人还说了两句小话,一点难以言喻的情愫萦绕,八点四十的时钟响起,把一切拉回现实,江子楚打了个招呼,回到自己的车上。
两辆黑色的汽车相继从地下车库驶出,一前一后地驶过一段小路。随后,它们分别向左右两侧驶去,各自消失在视线之外。
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江子楚借着倒咖啡的名义,端着杯子,气定神闲出来看热闹,陈谨言也探出来一个脑袋,嘴里念叨着“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是策划和运营组的人吵起来了。”知情人插嘴解释。
江子楚趁着咖啡机里的棕色液体缓缓流出来,侧过脑袋去看。
只见两个男生互相理论,口口声声都是说些“你行你上”诸如此类的话。
“滴滴”声响起,江子楚手捧一个热气腾腾的透明玻璃杯,走到了陈谨言的身旁。
江子楚认出来。
“这俩人是不是上回也吵过?”
坐在附近工位的几个女生一脸从容,嗤之以鼻:“何止,上上回也是他们,太没意思了。”
“他们会动手吗?”
“一般不会,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好劝的小事,所以一般下班就自动和解了。”
“哦。”陈谨言听完意兴阑珊:“那下回去会谈室里吵,那里隔音安静,也方便辩论出个结果来,还有下班之前,让那两个人给我交个电子档报告,说明白辩论结果。”
老板发话,底下几个很皮的人,立马就冲上去动手动脚,强人锁男,颇有喜剧天赋地喊“陈哥发话了,要吵去会谈室吵!”
江子楚憋着笑,用咖啡杯遮住下半张脸,手肘颤颤地抬头,转身回办公室。
然而就在门被关上前,陈谨言像个泥鳅,呲溜就滑进门缝。
江子楚头也不抬:“干什么?”
陈谨言满脸笑容,不客气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戏谑地说:“听说你老公回去了,接下来要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江子楚眼睛不离电脑屏幕,敲下一行字,语气中透露着随意的调侃:“怎么,你是想来填补我寂寞空虚的身体和灵魂吗?”
陈谨言急忙摆手,连连强调:“别别别,我是纯直男!”
江子楚挑眉:“我就奇了怪了,你是国安局出身的吗?消息这么灵通,他早上才走,你这边就打探到了?”
“哪能啊,我看你家那位才是国安局出身的,间谍、卧底、侦查和笼络人心,一条龙全包办了。”
江子楚琢磨出背后的意思,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所以就是你个卧底私底下跟他暗通款曲?”
“怎么可能,你看我像这种人吗?”
江子楚仔细端详了陈谨言几眼,只见他神态凝重,紧抿着嘴唇,双眼瞪得溜圆,仿佛正用他那双无辜的眼睛凝视着自己。江子楚微微点头,轻声道:“像。”
陈谨言手扶额头,随即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轻触屏幕两下,将手机递给江子楚:“喏,你自己看吧。”
江子楚接过手机,有些迟疑。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简短而醒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占据整个屏幕的鲜艳红包,紧接着是一句留言:
“麻烦帮我照看好他,麻烦了。”
江子楚突然陷入了沉默,哭笑不得。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要追溯到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天早晨,江妈妈神秘兮兮地交给他一捧花,让他带到学校送给老师。他依言而行,没想到放学时,老师却把他叫到办公室,小心翼翼地询问这束花的来历。得知是父母所送后,老师急忙塞给他一张硬壳卡片。年幼的江子楚只是懵懂地按照老师的指示,将东西如数归还给江妈妈,江妈妈一看,还唉声叹气好一会。
直到长大后,江子楚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张硬壳卡片,是一张银行储蓄卡。
“你放心,我一分钱没收。”陈谨言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再说,我本来就是你们两个人的大哥,照看着你这种事都是分内的,也不用旁人来刻意指点。”
陈谨言原本打算说些好话,却不料江子楚并不领情。
“大哥个屁,几个月大而已。”
“几个月大也是大,小远那破脾气见了我,都老老实实喊一句陈哥,你成天谨言谨言的,简直没大没小。”陈谨言拍案而起,企图居高临下。
江子楚不为所动:“得了吧,我喊陈哥你不折寿吗。”
他神情恹恹地陷在椅背中,半倚半靠,一只手懒洋洋地托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悬空着,掌心朝内,轻轻地晃了晃。
“还有事吗。”
这话里话外都是赶人的意思,陈谨言忿忿。
“白眼狼,大哥对你们多好,每回说不过两句,一个两个就开始赶我。”
陈谨言转过身,握住门把手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空调的冷风吹拂着金属,带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他正准备按下门把手,但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动作戛然而止。他试探性地问道:“我听说你们同性恋之间都有那个,呃,叫作雷达的东西来着。”
江子楚耸耸肩:“算不上雷达,只是有的人眼神气质很明显而已。”
“怎么忽然问这个?”
陈谨言半侧过身,江子楚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看起来神情凝重,不禁也认真起来。
“你说,小远会不会也是……同性恋?”
“噗嗤……咳咳……你说什么?”
江子楚庆幸于自己已经把刚刚那口水咽下去,不然此刻自己宝贝多年的机械键盘肯定要遭殃。
陈谨言挠挠头,许是也觉得这问题问的离奇。
“我不是瞎说啊,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下班,我看见他和你们组的小李一起上了一辆车。”
江子楚:“就不能是向远热心,作为老板送下班晚的员工回家?”
陈谨言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绞尽脑汁补充:“还有,昨天下午三点多,我看见他和小李一起去卫生间,几分钟后两个人湿着衣服回来的。”
江子楚狐疑:“你说你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关着门,是怎么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陈谨言气笑:“这是重点吗?”
江子楚点了点头,显然有些不情愿,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陈谨言则紧张地注视着他,期待着答案。然而,过了许久,江子楚却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不知道。”
陈谨言脸上的表情又变成“就这?”
“我都说过了,谨言,这个事情没那么容易判断,就比如我,你在刚认识我的时候,会觉得我像吗?”
“……不像。”陈谨言回忆后否认。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偶然,陈谨言之所以得知江子楚的秘密,江子楚不藏着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己运气不佳。某天推门而入,正好撞见江子楚坐着,另一人抵着办公桌亲昵的场面,场面并不出格,两人都穿着整齐的衣服,手也各自安分地放在适当的位置,尺度不大,尽管如此,他仍然连续几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向远这人,是挺与众不同,他喜欢游戏,虽说没有些人那么纯粹,但也有自己的坚持,至于其他的,我的确看不出来。”
江子楚怕吓到这个大龄纯情直男,话只说了一半。
实际上,大多数同性恋尤其是gay,在面对相貌出色、身材优秀的同性时,他们的眼神往往都和直男的落点非常不一样,通常不自觉地就隐含着习惯的性暗示和灼热,江子楚作为那个相貌出色的同性,对此颇有体会。
向远初次见到江子楚,他并未展现出上述任何一种情感反应,反而唯独对陈谨言显得与众不同。
江子楚低垂着眼帘,沉吟少时,指尖轻轻摩挲着。
“我问你这些,其实也不是我很在意这事。”
陈谨言坦言:“小远是什么样的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因为这并不影响我把他当作好兄弟,但小李这个人,不好处,也不适合。”
江子楚意外:“我看你之前不是挺喜欢李思齐的吗?”
陈谨言犹豫几秒,最后深吸口气,仿若视死如归。
“是这样的。”
江子楚颔首示意在听:“你说。”
“大年初八那天,你不是还没来复工吗,正逢Relike发售第二天,秦总有来过LinkH一趟,然后……”他顿了顿,眼睛一闭一睁,脱口而出一大串:“然后我上厕所的时候,看见秦总和小李就站在洗手台另一边,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还一直想凑上去,非常少儿不宜。”
江子楚神色微挑:“你怎么总是撞到这种事?”
陈谨言也纳闷:“是啊,怎么老是我?我脸上是写了抓奸两个大字吗?”
深蓝色钢笔轻轻敲打着桌面,‘哒哒’的清脆声音中回荡。随后,江子楚松开手,钢笔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叮’地一声仰倒在桌面上。
“好,我知道了。”
“这你都不生气?”
“生气啊。”
陈谨言扫视江子楚面色无波的脸,满心迷惑这生气在哪了?
“小李这没半年都换三个目标了,我感觉还是挺怪的,虽然说也不是不行——”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那就好。”陈谨言松口气:“听起来有隐情?”
江子楚点头:“李思齐,应该算是秦傅的……前男友吧。”
陈谨言双目圆睁:“那不是更危险了?”
“嗯,所以我回去肯定会好好耳提面命。”
江子楚实在是太平静,脸上一点起伏也没有,陈谨言捉摸不透,呆呆地回了句“哦”。
江子楚闲适地将手肘搁在桌面上,修长的五指交叉,自然而然地翘起二郎腿,裤腿紧绷,勒着大腿根,露出一小截短袜裹着的光洁脚踝。
“至于向远,其实这些问题可以直接问他,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陈谨言瞥了眼,暗自腹诽,面前这人活该是个妖孽。
“好吧。”
送走了陈谨言,办公室恢复了宁静,只剩下空调扇叶微微转动的轻响。
江子楚看了一眼时钟,时针和分针恰好重合在十二点,午休时间如期而至。他随手放下鼠标和键盘,哼着轻快的曲调,步伐轻松地走出办公室。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江子楚往沙发里一躺,从沙发空挡里捞出遥控器,漫无目的地随手调了个视频出来看。
电视机独自播放着无人观看的视频,偌大的餐厅和客厅相连,几盏灯都亮着,让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明亮,不过仍是稍显空荡。
江子楚叹口气,随手又翻看起秦傅白日发来的消息。
秦傅应该是很忙,江子楚也不想去打扰他,便只是看看,没回消息。
“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爱你啊,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可是你都没表现出来,口口声声的爱根本没让我感受到!我今天还看到你和前女友崔西抱在一起了!”
“我只是在安慰她,你这个女人,简直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明明你才是无理取闹。”
……
江子楚从桌上掰了一瓣橘子,放到嘴里,在餐桌上找到一张纸巾,不疾不徐慢慢擦拭,然后才找到遥控器把换了个片子,这剧情听得脑瓜疼。
他轻轻地揉了揉脑袋,将最后一口橘子吞入腹中,随后站起身来,朝厕所走去,用清水洗去了脸上的疲倦,又低骂一声。
“什么狗屁倒灶的剧情。”
说到底,没有人有权利去插手别人的人生,打着爱的旗号更是不行。
不过当个不知所谓的看客时,尚能保持头脑的清醒与理智,冷静地指点江山。真成了入局之人,思维便如同浆糊般混乱,毫无意义地肖想一些莫须有的幻想,滋生出难以名状的低落情绪。即便头脑知道这不理智,仍是割裂般地燃起一丝无名火,浇灭又燃起,时而熄灭,时而复燃,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向远,陈谨言的故事,是BE,但也不能这么说就是了,更像是单恋无疾吧,写成番外其实估计会挺虐的……所以还不知道要不要写,看情况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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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