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时针悄然跳过了十点,窗外巨大的玻璃幕墙映照着升高的月影。远方的路灯逐渐亮起,稍远处的车鸣声已悄然退去,唯有闪烁的霓虹和红色的车尾灯在夜色中交相辉映,夺目刺眼。
LinkH的办公室里还灯火通明,热火朝天。
江子楚身上疲乏,伸个懒腰,随后起身去茶水间又续了杯咖啡,期间回眸,打量一下办公室里还坐着的几人,虽也面露疲态,但眼中有光,恰好都是今年才来的年轻人,很是有干劲,劝也劝不走。
窗边养了点绿植,冬日的寒夜里,一眼看过去,竟也郁郁葱葱,颇有生气。
耳边传来清脆的水流声,眼前的绿意令人晃眼,一时不察,他竟不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
前段时日,他基本都十点后才下班,凭着一口气撑着,暂时没倒下,只是再铁的人也扛不住如此的压力,下班后也觉脚步虚浮,神情恍惚,仿佛脚底踩着的不是实心的,晃晃悠悠,看着下一秒就要一头栽过去。
恰逢秦傅来接时,撞见江子楚面青唇白,一脚在平地上差点踩空,半身趔趄几下将将站稳,于是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
车上的音乐很是舒缓,常常听着让人昏昏欲睡,一路而过,江子楚偶尔会做上几个不长不短、光怪陆离的梦,只是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醒来时多半在小区楼下,借着路灯,看见秦傅一个人坐着,隐在无声的墨色之中。
两人各有所图,互取所需,冷暖他知。
江子楚家里这段时间多了很多东西,诸如洗手台上不知何时摆上的另一副牙刷,客厅茶几上长久换新的砂糖橘,以及书房书柜里多了几本书,他翻了几下,都是些无聊的诗,便不感兴趣,没有多看。
两个人的日子和一个人没什么区别,江子楚很适应这样的生活,其实无非就是早上有人做早餐,晚上回来交换一个不知是何滋味的吻,日子过得平淡,沿着熟悉的轨迹循环往复。
犹如一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划破漆黑寂静的夜色。
一月中旬,平静的表面才泛起了几圈淡淡的涟漪。
江子楚夜里回家的车上,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哼着车里放着的流行音乐,秦傅随口提到“我过段时间有点事,要出差,我请了一个人来接你。”
江子楚哼声不断,哼至副歌部分,一时没开始,哽在喉咙里,咳了两声,接过秦傅的纸和他口中的关切与担忧。
“算了,太麻烦了,正好这几天忙,我住公司得了。”
车里安静许久,秦傅伸手把音乐关掉,转了个方向盘,向右拐,探着前方,只轻轻道了句“不行”,没有任何理由。
回家之后,洗过澡,躺在床上睡觉,江子楚心里想的很明白,他半翕着眸,打过一个哈欠,秦傅半撑着身子,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微微低头,下巴靠在温热的额头之上。
秦傅扬着眼角又低下头,过了好片刻。
江子楚的声音很闷,许是被人捂着,觉得喘不过气来,把秦傅推开,语气不满:“走开,闷死了。”
“……我确实得在公司住段时间,不久,项目差不多就回来,正好你出差。”
这时,秦傅终于有了反应,但他的反应并非他所预期的愤怒,而是面色温和,轻声细语地问“为什么想住在公司?”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抬头,目光勾着眼前人,说:“来回通勤太花时间。”
“开车的话,这一路上来回只有不到半小时。”
“……”江子楚缓了口气,看见秦傅眯着眼,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又扒拉出两句:“可是每次一回家,我的思绪就会中断,再启动也是时间成本。”
“为什么?”
秦傅的眉眼一蹙,他不笑时,便显得冷峻,他背对着暖光的台灯,投下一片阴影,较深的黑眸嵌着,像是个无底深渊,没露一点情绪,半晌,他复了笑意,压迫感尽失,问:“为什么思绪会中断?”
江子楚觉得他像是问了个废话,翻了个白眼,顺口就说出来:“因为太——”安逸了。他顿了顿,发觉这话不对劲,赶忙收住嘴,改为“太吵了”。
秦傅“嗯”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道:“先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
“什么?”
“算了,没什么。”
江子楚转头,他发现每回只要说到秦傅不愿意听的话,秦傅都会刻意回避,矛盾如千里之堤一般,一切只差一根引线,不知何时被何人点燃,溃于蚁穴。
江子楚心里微微感到烦躁,他拒绝了秦傅的亲近,仅给人留了个后脑勺,只是没多久就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心底不舒服。
说到底,他自知不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平日里乐嗟苦咄,即便是对他情深如许的林晏枫,也常常会受不了他的性子。
夜色沉静,秦傅临睡前,把床头柜上的暖灯熄了,又起身上个厕所,等回来时,见到留在床上那人已经自顾自一横,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秦傅瞧许久,右手食指弯曲,指腹擦了擦,才换作手心,轻轻把他往一旁推了推,只给自己留了床边一点空间,凑合睡下。
他未尝不明白江子楚与他不同,若说他过于投入工作,前些年是因为借工作填满自己的时间,就不会有空黯然神伤,江子楚则是苦中有足乐,甘之如饴。
也许不该管太多,但至少秦傅做不到。
第二天早上七点,秦傅如往常一般先起床,在厨房里简单做了两份荷包蛋,这才把江子楚喊起来。
江子楚迷迷瞪瞪,没想起来昨晚两人才刚闹矛盾,在秦傅低头轻轻推他时,还讨好地啄了口秦傅的手背。
他停了一瞬,翻手,指尖背对着轻点,留下一道看不见的痕迹。
江子楚的意识逐渐回笼,身体半僵住,随后清醒。他原打算装作若无其事,轻轻转身再坐起身,然而,秦傅却一反常态,动作迅速而果断,一把扣住了他,拇指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探入舌津,沾到被因被刺激而不自觉分泌的水淋淋。
“不要走,好吗?”
江子楚被迫仰着头,眼前瞬间一片黑。
……
餐桌上相对而坐,一时无言,他低着头,用勺子把碎掉的蛋白捞起来。
“还要加糖吗?”秦傅问。
江子楚含混地回了句“不用”。
秦傅随口又问了几句稀疏平常的话,江子楚始终忘不掉早上那幕。
他兴致怏怏,搅了搅碗里的荷包蛋,只喝了几口汤。
“不好吃吗?”
“……没有。”
他有点怵,抬头看眼秦傅,见他神情柔和,无甚反应,在嘴里打转的话,一直到公司楼下,看着秦傅留下一句“晚上来接你,等我”都没开口说。
他在大门口吹了吹冬日凛冽的寒风,把衣服拉紧些,打了个喷嚏,半个脑袋埋在围巾里。
……
窗口不知被谁开了一个小缝,吹进来一点风,江子楚清醒过来,低头看着仍冒着热气的咖啡,心头不免觉得有些浮躁。
几个小年轻终于也熬不住了,挥手与江子楚告别,他点点头,叮嘱句“回家注意安全”,随后也收拾东西。
城市的夜晚看不见星光。
江子楚果然还是远远看见了秦傅,他手上提着刚从便利店里买的关东煮,不知已经等多久,他叹了口气。
“你拿着吃。”
“没事我不饿,以后不用再给我买这种东西。”
秦傅神色没有恼意,只点点头,路过垃圾桶时,像是随便一扔,连同整个汤汁和一口没动的几串。
他不动声色地分了几个眼神过去,能看见秦傅的侧脸没有表情,光影分割一半阴影,格外玩味。
江子楚又叹口气。
秦傅这人,当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因为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
陈谨言的办公室较其他两人的不同,经常会接见外面的人,所以多摆了一套皮质沙发。
江子楚休息时,会坐在他的沙发上,小眯一会。
不过今天他刚一进门,就看见向远沉着个脸提前占了位置,他的旁边还坐了一个人,正是原本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的陈谨言,两人看着正在商讨着什么,其中一人甚至有点急眼上头,整张脸憋地通红。
“……我都说了,不可能的,我不是没想过,但是——”
门的里边上过润滑油,所以没有声音,江子楚基本上是往里走了几步,陈谨言才发现有人来了,迅速住嘴,对着江子楚,头疼地揉揉脑袋:“已经吃完饭了?”
江子楚“嗯”一声,顺口补充:“楼下瓦香鸡米饭。”
“你们也吵架了?”
“你为什么要说也。”陈谨言疑惑。
“……”江子楚神色不变,对着陈谨言道:“相亲怎么样了?”
“还行,至少大家挺友善的,虽然一个微信都没加上。”
“算了,不说这个,正好你来了,你评评理。”陈谨言忿忿。
江子楚看热闹不嫌事大,挑眉问:“怎么了?向远准备把公司卖了搞房地产去?”
“我觉得你说的这个都比他的主意靠谱。”陈谨言指摘:“他竟然说想要重置Sweep all before one。”
“重置?”
“对。”
江子楚插着手靠在墙边,想了想,一脸淡定道:“还好吧,很激进吗?FF7都有一个remake一个rebirth了。”
“就是。”向远搭腔。
陈谨言差点没被这俩人气岔过去。
“FF7之所以有重置版,是因为在全球卖了1330万,所以FF7re销量也有700万!”
陈谨言想让他俩看清现实,哪想到江子楚没什么反应,倚在墙边,轻轻点了下头,向远更是继续沉着脸,扭头看向窗外。
好在江子楚有点人性地安慰了两句:“别生气,谨言。”只是陈谨言脸色才好一点,紧接着下一句话,他又站到了向远这边。
“Sweep all before one当年因为资金、技术、经验、名气各方面综合因素产生了很多问题,如果能重置,对于LinkH的老粉应该会乐见其成。”
陈谨言一脸复杂。
“老粉?我们有几个老粉,而且还是买过Sweep all before one还玩完的初心粉,能超过两个巴掌吗?”
江子楚睨着向远,抬抬下巴。
向远闷哼一声,良久:“楚哥,你不觉得遗憾吗?”
江子楚耸耸肩。
“没什么好遗憾的,非要说的话……以前可能会。”
陈谨言蓦地面上变得很难看。
其实对于他们这一批最早就在的人而言,他未尝没有这么觉得,只是不值当。
要知道,他的意难平除了爱而不得,三年抱俩的女神之外,便就是这个早就没人提的失败品,如今听闻江子楚说他不在意之后,陈谨言本来言辞凿凿,态度坚定,却忽然有些愤慨。
“你……”陈谨言顿了顿。
“算了,目前下个项目基本已经立项,如果你们真的有这个意向,也有那个本事,可以在下下个项目前,去把大家都说服。”
“我还约了人,先走了。”
陈谨言目光落下,停留在向远身上几秒,他的长相颇有北方人的爽朗,如今脸上没了表情,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江子楚就靠在门边,与陈谨言擦肩而过,闻见一个微妙的一瞥,随后是震耳欲聋地“砰”地一声,彻底关门离开,身后的墙似乎还在微颤。
办公室里的两人互相之间扫了几眼,向远先开口。
“陈哥这是生气了?”
江子楚摊摊手:“没呢,你陈哥心软着呢。”
“哦,我想也是。”向远点点头,他站起身,打了声招呼:“楚哥,我先走了。”随后也跟着出了门。
“行。”
江子楚把这俩人送走,眼看着沙发空出来,立马三两步蹦上去。中午的午休只剩不到一小时,他才终于占到了座,把烦人的祖宗赶走,留得片刻清净。
嗯,上班前的最后一舞了,友友们,期待五月能顺利完结吧。 ——4月12日 2:2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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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