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夏日,天气升温了许多,冬日用的暖气都收了起来,浴室里雾气蔓延开来,模糊了视线时,视频骤然中断,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江子楚在洗澡,想也没想地就挂了电话,直到五分钟后,同一个号码再次打来。
好在他洗澡一向快,把那电话自个儿放着,不接也不挂,那声音就一直响着,十分有耐心地等着。
江子楚不急不缓地穿了衣服,又不急不缓地把手机从那墙上的小装置里抠出来,揣在手上。
手机铃声是系统自带的,总有种十分急切的催促意味,听的人心里燥。
等手上的水珠被一一擦去,江子楚这才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一阵清脆的雨声,江子楚下意识地走到厨房瞥了眼窗外,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只是夜晚屋内只开了几盏灯,很暗,能听见雨声,但看不见落雨。
“外面在下雨。”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江子楚只觉这声音有些耳熟,但认不出来。
“哦,所以呢?”
雨声淅沥,透着电话传过来,听着好像还越来越大了。
“我在亭子里,来接我。”
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没登记注册回应,来人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电话那头听起来有些冷冽的声音和渐大的雨声也倏地中断。
这电话挂的莫名其妙,江子楚看了眼无人的屋内,整栋房子只有书房和客厅开了灯,十分昏暗,犹如漆黑的油墨泼洒。
他脑中开始轮播儿童节目上的不要放陌生人进门的歌曲,一会又想到法制节目里,被陌生人一棍敲晕,用麻袋装起来带走的独自在家的可怜小朋友。
坑儿子的是,下一秒,微信‘噔’地一声弹出江爸爸说自己今晚有事不回家的消息,简直是犯罪分子的良好温床。
江子楚琢磨,这犯罪分子是怎么调研到他家今天晚上只有一个人,毕竟这事,半分钟前他也才刚刚知道。
江子楚干脆把手机一扔开了静音,随手扯了条毛巾,擦了擦头上垂落的水珠回了屋,心安理得地玩起了电脑。
午夜时分,当代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回到老家,到半夜,才偷摸着登了微信,有了消息。
郑二傻:楚哥,你在干什么呢?
电脑微信又是‘噔’地一响,江子楚开了电脑就把微信挂着,听见了声音,点开一看,随手回了两句。
楚:玩
郑二傻:好吧。
楚:上号吗?
郑二傻:算了,我家里人盯着,我现在在厕所!
楚:哦,没事别吵我,烦。
郑二傻:别别别我有事,我就想问问,那个书被拿走了没啊?
他不问不要紧,一问江子楚的无名火就冒出来。
楚:没呢,你秦哥不知道搁哪浪去了,哪还顾得上你那点破约定?
郑二傻消息回的很快。
郑二傻:好吧,今早秦哥跟我说是,他白天有事,晚上来找你拿。
郑二傻:估计他的事没忙完吧。
晚上?
江子楚一愣,啪啪啪几个字扔过去。
楚:他自己说的晚上?
郑二傻:好像是吧。
楚:你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怎么不说?
郑二傻:我忘了,嘿嘿。
嘿你麻辣隔壁!
楚:熊猫头国骂.jpg
郑二傻:啊?.jpg
江子楚想到八点那通莫名奇妙的电话,一整个人跟触电似的蹦了起来。
这雨从八点多开始下,一直下到了现在,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手机按开,还没点进去,就能看到清晰的红色的‘130xxxxxxxx(13)’。
最后一通电话是10:52,一个多小时之前,江子楚心里侥幸,希望这人没再打电话是因为找了办法已经回家了。
江子楚对秦傅不甚上心,也不欢迎他的来访,但与此刻对于可能把秦傅关在门外这件事而感到惭愧,没有矛盾。
出于愧疚心理,江子楚立刻去回拨那电话,传来的只有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女生播报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心中暗叫不好,抓起放于门边的雨伞,从门旁的钩子上拿了钥匙,开了门就往楼下跑。
大半夜的,还下着大雨,小区里昏暗的灯光照不出几个人影,小区是老小区,面积不大,但亭子是前几年新修的,离江子楚所住的楼还是有些距离,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大雨瓢泼,昏暗小区宛若一片被乌云笼罩的遗忘之地,深夜时分寥寥无人。雨水如注,掩盖了建筑物的轮廓,独有雨滴轻敲窗户,寂静夜晚中回响。雨幕中,昏黄的路灯显暗淡无光,勉力点亮小区一角。小区倏然笼罩在潮湿氛围中,沉闷空气传播着沉重气息。
雨突然变得更大,风一吹,顶着一把双人伞都能打湿小腿以下的裤腿,老小区的排水功能一般,脚边积起了一些水,江子楚有些着急,顾不上去借着昏暗的灯光辨别地上的哪亮哪暗,几脚踩上去,溅起的水花全落在了身上。
转了三道弯,亭子才模糊地映入眼帘,但深更半夜的,也看不清亭子里是否有人,江子楚一路走来,心里一万遍祈祷秦傅已经回去了,毕竟人哪有那么傻,在雨中硬等四五小时,给别人打个电话也不至于如此。
雨天中,亭子里没什么声息,常人看见一个大雨瓢泼中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大活人,怎么说也会有点声音,责骂也好,惊喜也罢。
江子楚估摸着是心里安慰,想着应该没事,但还是跨了个台阶,走近一看。
这一看他心是彻底提了起来。
眼前,一个高大的男生,全身湿透,半蜷缩在椅子上。他原本应该穿着整洁的白衣黑裤,此刻却已被雨水浸透,紧贴肌肤,仿佛轻轻一拧便能拧出一斤水来。江子楚记忆中干净清楚的黑发,此刻也一绺绺垂落下来,杂乱无章。他紧闭着双眼,眼镜随意地放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已然没了血色,一副脆弱不堪的昏迷模样,看着十分揪心。
江子楚周身发凉,四肢一直麻到了心脏。
不会是死了吧?
这想法一闪过大脑,他颤颤巍巍上去的把人扶住,去探那鼻息,感受到指尖有微弱的气息,这才赶忙把人架起来。
“秦傅?秦傅?”江子楚轻拍他的脸颊,没有得到回应,又多喊了几声,悬着的心是彻底死了,慌张之下,拿出手机,只是想到家里没人,突然也不知道要拨给谁,十分迷茫。
这雨小了些,但那风却一直没弱下来,把空中飘渺无依的小水线直直斜着往亭子中飘,江子楚就在这站了一会,身上就已经有些湿,很难想象有人在这里待上了四五个小时。
秦傅身上并不烫,只是浑身冰凉,江子楚对这病理的不太了解,不清楚这人究竟有没有生病,只能先按原计划,把人架着带回家里。
上天垂怜,雨这一阵又小了许多,一把双人伞确定遮不住两个体型正常的男生,但总比刚刚好多了。
秦傅看着四肢修长,但无论如何也是一八几的男生,他半身压在江子楚身上,江子楚只觉得自己在背一头牛,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抬着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东西,每一步都走的沉重。
深沉的喘息声,伴随着脚下小水潭不断溅起的‘噗通’声,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
秦傅是不省人事,这让他提起心又转而松口气,心里打腹稿,但好像怎么说都是错,巨大的压力背负在身上,压得人胸口闷。
人在慌乱时,常常会在心里预演上各种可能的反应,该如何说,该如何做,几乎是止不住地去想象,末了又会后悔之前的行为,反复掂量着前因后果。
转过两道弯,路过4号楼和5号楼,这一段路灯坏了,周遭陷入到只有雨声滴答作响,却一片暗沉的昏黑之中。
废了好半天工夫,江子楚走到楼梯口,左右把人往一旁墙上靠住,右手从口袋里摸了半天钥匙,肩膀耸起,眯着眼地开了楼梯口的门,老旧的大门,绿色表面已经生锈了一部分,擦在衣服上,留下红锈的痕迹。
江子楚左肩用力,把人半顶起,给驼上了楼梯间,雨被彻底挡在了楼墙之外,江子楚虽然遮着伞,但这身上基本上也是另一只落汤鸡。
楼道里的声控灯,三盏灯里就坏一盏灯,江子楚也不讲究那么多了,借着楼上楼下还没坏的灯光,和基本没有能见度的月光,只得一步一步往上拖。
没走几步,许是这上下颠簸,那紧闭的双眼总算睁开了,江子楚全身上下汗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浸透衣服,贴在皮肤表面,一片泥泞,他注意着脚下的楼梯。
直到秦傅嘶哑到好像把嗓子劈成了两半的声音在耳边震动。
“我眼镜呢?”
这声音来得突然,江子楚下意识地一惊,循着声音来源看去,这才发现那高一点的男生半翕着看他,十分虚弱的模样,但至少,已经醒了。
他一阵心虚,躲了躲那目光。
“在我口袋里。”
“嗯。”
秦傅的反应十分平淡,没张嘴从鼻子里发出的‘嗯’后,就不再说话,脚上有了配合的上楼梯的动作,江子楚一下子轻松许多,但心里不停地琢磨这人什么意思。
心怀鬼胎间也闭了嘴,没有主动开口。
江子楚家住四楼,对于楼梯房,不算矮不算高的层数。
四楼的灯是好的,很亮,门口摆着个鞋架,用一块蓝色的布盖着。
江子楚从口袋里拿钥匙,秦傅应当是恢复了些体力,主动松了手,靠在不高的扶手上,没有晃晃悠悠,还算稳地站住了。
江爸江妈今晚没回来,家里客用的拖鞋正好还有几双,是黑色的,鞋面之上,是几根彩色的线条。
开了门,江子楚才擦了擦额上的水渍,不知是汗还是雨水,从鞋架里拿出那双拖鞋,扔在地上。
“你先穿这双。”
秦傅抬眸,半晌没有回话,江子楚看向他,只见他用那毫无波动的,还有些无力的半睁着眼的双眸定定地同样看向自己,目光沉静,眸底隐隐有些浓重,江子楚没有来地感到有些许发寒。
方才声音唤起的楼道光,过了几分钟,暗了下去,屋内也还没来得及开灯,四周一片暗沉寂静。
那半睁着眼的双眸却意外的很亮,可以清晰看见其中来回流转的眸光。
四周寂寥无声,应当是没过去多久。
灯光伴随着嘶哑的认不清的男声再次一齐亮起。
“江子楚,我□□祖宗。”
秦傅的表情在再次亮起的灯光之下,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仿佛是抹去了平日里的虚假的温和面具,嘴角下压,眼神阴鸷,扑面而来的凌厉。
江子楚心里无名火莫名又冒出来,但很快被另一个被称作心虚的水浇灭,他深吸一口气。
老小区的隔音不好,幸好四楼对门那家目前没住着人,他压低声音道:“能走得动吗?”
“不能。”
江子楚像是拿出了一生所有的耐心,尽量温和的回答:“我扶你。”
“嗯。”
但他的动作却显得缺乏耐心,急匆匆的,完全不考虑这个人可能会是一个脆弱的病患。
小区虽老,但屋子里还是很整洁干净,至少客厅是如此,江爸江妈前几年才翻新过,墙上的白漆都是重刷的,进门左手边是换鞋的小空间,右手边是半开放的餐厅。
进了屋,门一关,江子楚压抑已久的火气总算肆无忌惮地浮了上来,想到那通莫名其妙地电话和简洁至极的两句话,皱眉大骂。
“你是傻叉吗?手机是摆设?嘴长得是花瓶?不会说话吗?”
秦傅背靠着门,平静着陈述一个事实。
“我打了13个电话,但你没接,后来手机关机了。”
江子楚见这人还倒打一耙,厉声反问:“你爸妈呢,你不是就住在两站之外,怎么,他们没空管你这个儿子?”
秦傅眸色微沉,嘴上平和说:“他们不在R市。”
江子楚只当他父母也出差去了,仍是忿忿不平。
“你不是挺能耐吗,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跟我在这摆什么落魄?”
秦傅收了目光,往下看去,并未回答,只说:“江子楚,你脾气很差。”
江子楚自认脾气还行,但这话他也听过无数遍,根本没放在心上,白了一眼,“是啊,哪有秦大少会装。”
室内开了灯,墙壁是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墙上,显得格外温馨。
秦傅估计是面上那层皮被撕破了,也懒得装了,恹恹地说:“我要洗澡。”
他离了靠着的红木门,晃了两下,就站定了,除了脸色苍白外,似乎好了不少。
外面雨那么大,江子楚也不可能让人顶着雨回家,叹了口气。
“进门右手边,秦大少,自便。”
“帮我拿件衣服,还有,眼镜给我。”
江子楚闷哼一声,从口袋里拿出眼镜,递给他,不耐烦道:“叫你一句大少,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二人都湿漉漉的,走过客厅,留下一路水渍。
江子楚晚上虽洗过澡,但这会全身淋湿了,难受得很,眼看着秦傅缓缓地开了门走进去,又锁上门。他长舒一口气,临近入夏,手脚发凉,房间里空调忘关了,开了一整天,室内环境异常阴冷。
他去抽屉里找到遥控器,抬手关了空调,又在柜子里翻了两件稍大的睡衣睡裤,挂在了客厅卫生间的门口,自己则是拿了两件衣服,拐到了主卧的卫生间去。
感觉文字看多了,都快不认识字了……短时间内不改了,就这样了,摆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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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