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如何描述小青年呢,他是很柔软的一个男性。
绝非贬义,而是说小青年他与苏黎的柔中带刚不太一样,是一种在象牙塔里面生长出来的,那种学生气的男人。
这种气质从前孟止舟时常在刚入职场的女孩身上看见,不带攻击性,有点脆弱,随着工作时间增长而逐渐消磨。
孟止舟很清楚自己至今都没办法融入这个世界,他的底层观念依然是男主外女主内,他依旧用前世观念去对比这个世界的男性和女性,他克制不住,也很难克制住。
他只是……伪装成了这个世界男孩“或许”有的样子。
这时林琪走了进来,一个预备要成为“强势女性”的女孩走了进来,她的出现让小青年的嘴巴消停了。
这一幕实在是……很有趣。
孟止舟看了看林琪手上的劳保手套,上面写着林琪的“琪”字,明显已经是她专用的手套了,现在这双手套脏兮兮的。
“你好。”林琪朝着大学生点点头,小青年友善地回应了一句“你好”。
沉默开始蔓延,小青年的拘谨随着林琪的到来回归,为了打破沉默,孟止舟问起了小麻雀的情况:“麻雀怎么样了?”
“我正打算找你说这个呢。”林琪想挠挠脖子,但是手套是脏的,她只好歪着头在肩膀上蹭了两下试图用头发缓解痒意,“张阿姨给麻雀上了药,还把翅膀包起来了。”
“所以?”孟止舟问道。
“所以我问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孟止舟正好也打算离开阅读室了,林琪算是给了他一个理由,他跟小青年告别,然后给小青年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孟止舟,孟子的孟,停止的止,刻舟求剑的舟。”
小青年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金长歌,金子的金,长短的长,唱歌的歌。”
怪好听的名字,不过也是个在孟止舟眼里很中性的名字。
听着两人互报姓名,状况外的林琪指了指自己,有点迷惑地说:“我需要吗?”
金长歌笑了笑:“你愿意的话?”
林琪指了指手套上的“琪”字:“林琪。”
言简意赅的酷女孩林琪跟新认识的大朋友告别,带着孟止舟来到了张苗给小鸟临时搭建的窝。
小麻雀还是浑身发着抖,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这小小的香汀镇上都是些给牛羊狗看病的兽医,可找不到给鸟看病的。
但是张苗对两个孩子说,周一早集她会带鸟过去看看有没有别的懂行的人。
是安慰孩子的话吗?孟止舟不知道,因为麻雀有可能扛不过今天。
这话他没跟林琪说,林琪面上不显,心里估计十分想让这个小东西活下去。
她是个表面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很重感情的孩子,孟止舟心里很清楚。
所有孩子都忙着去玩游戏和礼物了,林琪还惦记着这个小麻雀。
志愿者们在晚饭前离开了,他们每次都像一阵风,一群只会短暂停留的候鸟,到来和离去的缘分都那么浅。
除了年纪小的孩子,年纪稍长的多少都习以为常了。
晚上,结束了一天的接待和工作,不少保育员和孩子都在后院享受夜晚的清凉,孟止舟抱着一本书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正是那本《绿野仙踪》,林琪洗完了澡,带着一身潮气过来,看见孟止舟穿着短裤大喇喇单腿抱膝坐在椅子上还露出几乎全部的大腿,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孟止舟的头,才做到孟止舟旁边的椅子上,:“干嘛呢?坐的时候注意点……男孩子不要这么坐凳子。”
孟止舟被敲得有点懵,他有点错乱,下意识跟着林琪的话做,把凳子从腿上放下来。
……他觉得自己只是很正常地坐着。
“你不也经常这么坐吗?”孟止舟反驳道。
林琪得意洋洋地啃着她晚餐没吃完的苹果:“我是女孩,你是男孩。”
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孟止舟和林琪是讲不通的,他对书失去了兴趣,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男孩虽然也调皮捣蛋……
但是确实更注意身体裸露问题。
班上穿裙子的男孩们也会谨慎地选择中长裙,不会有人在夏天的炎热天气里脱衣服……
林琪打断了孟止舟的胡思乱想,很郑重地说:“我要考市一中。”
这不明不白的话让孟止舟云里雾里,他从自己的想法中抽离出来,费解地询问道:“可是你已经在准备考市一中了?”
“我是说,我真心地要考市一中。”
电光火石之间,孟止舟搞明白了,他揶揄地笑起来:“偷听不是好习惯吧?”
他估计林琪在门外听到了不少金长歌说的那些关于市一中的内容,林琪脸有点红,但是承认了她确实偷听了:“你们聊得太大声了……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孟止舟想听听林琪的想法:“怎么说?”
林琪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想去更远的地方,不想只是一直待在香汀镇。也想去更好的地方,而不是整天和班上一群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小屁孩待在一起。”
金长歌描绘的生活打动了林琪——去远方看看,去过更精彩的日子。
或许之前林琪对考上市一中的想法很模糊,就是离开孤儿院这个四四方方的天地,但是金长歌的叙述,让她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想象。
但孟止舟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这样说你班上的同学他们知道吗……”
林琪眯起眼睛,略带威胁地说:“你不说不就行了。”
孟止舟心说我倒没那么闲。
“挺好的,咱们也不止市一中一个选择呢,到时候问问老师还有没有其他好中学,万一没考上,还有其他学校。”孟止舟给这个想法打了个补丁,而林琪看起来却有点不赞成。
“要考就考最好的学校……不能半吊子。”
挺狂的嘛,但是就需要这个气势。
“我真希望梦海哥能考上一中。”孟止舟抬头看了看依旧没有星星的四方角天空。
“说不定院长会放烟花的。”林琪用手指着天,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院长不知为何不常来,每次节日的时候才会来,只知道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但是对他的印象不算太深,好像除了孤儿院,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
孟止舟不太懂公家单位运作的方式,对这种问题不太深究,他因为林琪的话想起了自己在这边的第一个春节时看到的烟花,后来每年春节都会看到别家放的烟花,可都不如第一年看到的烟花印象深刻。
也不知道小鸟去兽医那里接受了什么治疗,回来之后用的是纱布包裹的翅膀,还有一些饲料也被张苗带了回来。
“孤儿院不养宠物”这条规矩被大家默契地没有提起,人人关心起这只小麻雀。
晚上的自由活动多了很多抓蛐蛐的孩子,小麻雀的口粮多得吃都吃不完,但张苗说小麻雀不能被太多人围着,不然它会害怕,而且蛐蛐太多了,它已经有饲料吃了。
于是孩子们散了,时不时有人来问张苗,麻雀怎么样了。
张苗说,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把翅膀长好呢。
林琪问过这翅膀是怎么伤的,张苗说可能是同类打架导致的。
她想起麻雀的喙,啄在手上虽疼,却也并不致命,林琪对孟止舟说:“小鸟真的是很脆弱的动物。”
对此,孟止舟的回答是:“可能吧,但是它们的确去了很多很远的地方。”
梦海考试的日子将近的时候,路过小麻雀僻静的小窝,偶尔在早上能听见小鸟清脆的声音。
和远处的鸟鸣声交融,比起以前有精神多了。
孩子们猜测是麻雀快要恢复健康了,偶尔路过那个现在被当做临时麻雀窝的杂物间,会把头凑上去,期待能透过毛玻璃看见小鸟模糊的影子。
梦海考试的前一天,那只麻雀在杂物间里面扑棱着翅膀到处乱撞了起来,叫得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大声,这是一个周六的清晨,听说了这个消息的孩子们都涌到了杂物间,张苗还带着清洁用的橡胶手套,急急忙忙拨开孩子们打开杂物间的门。
麻雀像个小炮弹一样飞了出来,孩子们伸出手想要触摸它,它不过几下振翅就迅速躲过,然后丝毫不念旧情地飞向远方。
“哎呀,小没良心的。”张苗笑骂了一句,随后哄走看热闹的孩子们,“好了好了,它没事了,你们也赶紧干自己的事情去。”
孩子们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开心,小麻雀他们还没见到几回就已经飞走了,就像一场梦。
林琪和孟止舟本身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别说林琪还有那么多学习上的短板,恨不得尽快在六年级前补习,所以得知麻雀飞走的消息的时候,他俩还在阅读室你教我学。
“好了就行。”林琪很豁达,“救它回来就是让它好好活着嘛,现在飞走不是挺好的?”
梦琳有点可惜自己没能多见几面这个神奇的小生物,猫猫狗狗见得多了,近距离能观察的鸟可不多见。
孟止舟看穿她的心思:“你是想画一画对吧?”
自从她跟着小陆一起弄墙绘,似乎就发掘出了艺术天赋,还用一点点攒下来的零碎钱买了纸和画笔,自己摸索着涂鸦了起来。
小陆自然就是她的老师,梦琳的本子上有不少可爱的简笔画,形态特征都具备,笔触稚嫩杂乱,比起同龄人还是好上不少的。
梦琳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有点静不下心,这不是个例,林琪也是如此。
她们在为梦海焦虑担忧,梦海是最大的孩子,也是第一个考市一中的孩子。
如果他考上了,对她俩会是一个很大的激励。
唯一坐得住的,就剩下孟止舟了。
他看了看两个明显心思已经不在这里的女孩,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们担心梦海哥的情况话,要不要去找梦海聊聊?”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梦琳和林琪对视一眼,梦琳低头在纸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圈:“……他考试前得好好休息,咱们不能跑去给他添麻烦。”
林琪假装看题:“……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那不就结了,你俩也没办法帮他考试……担心也没用。”孟止舟淡定地把批改好的错题拿给林琪,“有那时间你不如多做两道错题,你看,你又错在同样的地方了。”
第二天一早送梦海去市一中的是苏黎,这种学校的私下招生都在周六日进行,为的就是不和上课冲突,市一中离这儿可有些距离,他们得去汽车站,于是张苗才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了梦海,为的就是让梦海能和苏黎一道骑到汽车站节省时间。
知道这次考试意味着什么的孩子都来给梦海打气,梦海骑上那个大自行车和所有人招手,然后踩着自行车跟着苏黎离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前院的小路尽头,
孟止舟在烈日下费劲地睁着眼睛目送两人,他的视角里出现了一点被风吹得到处摇摆的树枝,上面的一点白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鸡蛋花开了,那是花骨朵里面第一朵盛开的鸡蛋花。
这是个恰巧被孟止舟目击到的好兆头吗?孟止舟不知道,酷暑将至,他也要放暑假了,开学后就要读六年级,到那时,他也会如今日的梦海,踏上那条去往汽车站的前院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