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串章鱼须吗 第2章 第 2 章

谢晏觉得自己在下落。

他在昏沉的梦里下落，坠入粘稠的绿色液体中。

有什么东西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又飞速撤离。

“……”

他疑心自己正被裹在厚厚的糖浆里，五感闭塞。

外界的声响被隔绝在甜腻的液体外，模模糊糊的传来零碎的话语。

“……食……近……”

那个小家伙又来了。

有细软的东西缠上来——像是触须。

它缓慢又谨慎的裹住他的指尖，慢慢向上缠绕着。

“……E……进食……”

他反应迟缓的蜷了一下手指，那小东西如惊弓之鸟一般迅速逃走。

“……分泌……上涨……”

……什么？

谢晏茫然的想。

你们在说什么？

他昏昏噩噩的泡在液体里，觉得自己陷入了粘稠的黑暗，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在一点点远去。

——直到那个小东西再次缠上他的指尖。

这次它胆大了许多。

它细软的触手飘忽忽的散在水里，短小的八只步足迈开，在这个属于它的、确认安全的领地上轻巧的攀爬。

尖尖的步足戳在肌肤上，沿着指尖向上，一路烙下一道酥痒的曲线。

谢晏的手指无意识的抖动一下，那小东西瞬间僵住，静了好一会儿，它更加轻缓的向前攀爬。

食指到手腕的距离对它来说似乎格外的远。

爬了半晌，它安静的停在桡骨外侧，步足用力，牢牢的抓住身.下的肌肤。

旋即，有什么东西刺破了那处肌肤。

“……！”

并不太疼，但那细小的疼痛像是瞬间打碎了一层无形的隔膜，甜腻的糖浆退潮般坠下去，叮叮当当洒落遍地，只余下一种甜淡的香气飘在空中。

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实验体E-005仍未开始进食。”

“……”

谢晏迟缓的睁开眼。

视野里，有很多穿着雪白研究服的人站在培养罐前，如出一辙的仰起头看他。

那双双镜片后的眼睛像是注视着死物一般冰冷。

“饲料F-00527苏醒。”

“执行电击。”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天地像是被骤然翻转的万花筒，光怪陆离的斑斓碎片碰撞融合着接踵而至。

——锋利的手术刀、细长的针头、猩红的鲜血……

古怪的机器们在他身旁来来往往，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握着刀柄反复落下，眼前一阵光亮一阵昏黑。

他在短暂的清醒中喘息、挣扎，却半点反抗的举动也做不出，只能在唇齿间泄出几声含糊的呢喃。

然后马上就会有新的针头刺破肌肤，让他陷入更加昏沉的黑暗中。

就像是被蛛网禁锢住的囚犯，每一寸皮肉都被紧紧的缠上蛛丝，不允许半点反抗。

很偶尔的偶尔，他会被送到一个巨大的培养罐中。

那只曾经只能包住他指尖的小怪物会凑到他身前，亲昵的在他唇边厮磨。

它越长越大，身体变得诡异又恐怖，却会伸出柔软的腕足勾上他的手腕，在清甜的香气里与他十指相缠。

谢晏一直以为那腕足是无害的，像是猫的尾巴，软绵绵的缠上来，打个卷勾起尾巴尖，理所应当的撒着娇。

直到他看见那腕足高高扬起，在漫天警报声中击碎了特制的培养基壁。

他记不清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依稀只记得自己泡在甜蜜的香气里昏昏沉沉，耳畔传来研究员们的嘈杂争吵。

E-005的腕足在通了电的液体里死死抓着他，越来越多的银白柱体被搬过来，它发出歇斯底里的嘶鸣。

那就像是黑暗中的第一盏光亮。

一瞬间便有群声响应，嘶鸣和怒吼震天传来，像是狰狞的远古巨兽从沉睡中苏醒，呲起了尖锐的獠牙。

铺天盖地的吼声穿过间间实验室传向远方，在人类的尖叫声中，纹着“E-005”编号的那只腕足扬起，轰然击向培养罐。

谢晏陷入了黑沉的昏睡。

再睁眼时，他躺在人类基地的搜救车上。

搜救人员说，异形发生了暴动，研究所只来得及销毁第一代实验体，仍有无数异形逃出研究所，它们在在辽阔的天地间掠夺、筑巢、繁衍。

一瞬间角色互换，人类在被天柱环绕的基地里苟延，就像是曾经被困在培养基里的异形。

……

齐明咨一直觉得自己的队长挺奇怪的。

虽然他和所有外出行动人员一样，用枪弹和刀刃游走在废墟和异形之间——根根天柱在收复的安全区内拔地而起；炮火中，异形们倒下的畸形身体可怖又可怜。

但是他常年穿着高领上衣，半点不叫自己的脖子见光。

——齐明咨甚至猜过夏天他脖子会不会长痱子。

就很莫名其妙。

然而齐明咨的副队长不这么觉得。

副队长坚信那是内敛的矜傲。

齐明咨觉得副队长有病。

副队长从见到队长的那天起就跟着了魔般变了个样——他温顺贤淑、体贴耐心，像位蕙质兰心、雍容端庄的深宫娘娘。

比队里唯一的姑娘梅茗紫都要温柔可亲，半点不见当年街头小霸王的飒爽英姿。

简直是失了智。

于是齐明咨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找副队长探讨人生。

结果副队长季琛半点白日里贤良淑德的样子都没有，两句话不到就炸毛，捋起袖子骂他一个十六岁的小毛孩子懂什么。

十六岁的毛孩子愤怒的回怼，被二十六岁的副队长武力镇压。

最后两人多半是打的不可开交，紧接着队长会被吵醒。

一般到这个时候齐明咨就会变得非常怂。

哪怕队长被吵醒了也不生气，就不远不近的往那一站，撩起眼皮睨过来一眼——齐明咨都会像只被摸了触角的蜗牛一样老老实实的迅速缩回壳里，小媳妇似的垂下 头，像被罚站一样规规矩矩的杵在那儿。

齐明咨挺怕自己队长的，虽然作为队长的谢少校颜好又能打、遇事超能扛，甚至不会发脾气，但他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隔离感——像是个冷眼看着人类的机器，眼 里空空荡荡的，半点人气也没有。

看的人心里发寒。

但要说他真是个冷漠的机器也不对。

齐明咨最初以为谢队长离开基地奔赴在废墟上的原因和大多数人一样——积累功勋、升职、攒够用以生活的积分、在基地安度余生。

结果不是的。

谢少校告诉他，最初外出积累功勋的目的是获得进入研究所的资格，后来再出来，是为了找人。

能为了寻找一个不知是否尚在人世的人而在异形的獠牙下求生，他怎么也不该是一个冰冷的机器。

但不管是一个冰冷的机器，还是一个竖着冷硬外壳的人，齐明咨怎么也没想过他那位近能拔刀斩异形、远能百米爆人头的谢队长、谢少校，有朝一日会想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