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萧子衿几人随方涵入了外殿,刘懿也早已等候在此,见他们来了,圣上一挥手免了他们的行礼,也没问外面的闹剧,开门见山道:“爱卿们深夜前来,必定是有急事,直接说便是。”
“是。”
杨妁将卷宗交到方涵手中,由他转递给圣上,竹简翻开的同时,萧子衿也开口说道:“臣此番前来,是要参车骑将军叶翰伯私藏旧案证物,参廷尉府右监司玉衡隐瞒案件实况,参前廷尉曾祺盲目执法,这三人勾结成党,隐瞒实情谋取私利,以致无辜之人蒙冤,至今不见下落!”
话音重重落地,刘懿翻阅卷宗的手一顿,随即就听方涵问道:“侯女连参三人,可是为了同一件案子?”
萧子衿答道:“是。”
方涵淡笑道:“这三人中。有两人皆为朝廷肱骨,一人早已致仕归乡,什么案子这么大,一下子牵连进了这么朝中重臣,侯女又是凭何依据?”
侯女闻言并未立刻答之,裴青却在此时站出,对方涵说道:“常侍,这个问题你应当来问本官才对。”
方涵欣然示意,如此从容对答的姿态,活像他才是这座大殿的主人。
裴青却在开口时面向正座上的刘懿,道:“陛下,早前侯女曾使人来廷尉府寻过微臣,询问十五年冬月初十金家案的始末,但微臣没有立刻答复此事,谁想右监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这件事,称侯女既有需要,将这个已结案的卷宗寻来为她解答也无妨,于是微臣便与他找来金家案的卷宗复刻版,应邀去了平侯府为侯女讲解当时的案情。”
“当年案情的始末十分简单,唯独结局不尽人意,常侍作为当时案子的主理人之一,应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吧?”
面对裴青的询问,方涵只淡淡应道:“此案时间虽久远,结案时却是给咱家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裴青轻轻一笑,接着道:“在右监将案子说解完后,微臣本以为此事就算了了,不料右监又取出了一卷卷宗,称我等从廷尉府里带出来的卷宗是被人刻意换过的,而他带来的那份,才是原本过了明路的结案卷宗。”
“你说什么?”
刘懿闻言大惊,方涵张口欲要再问,话到嘴边却忽然俯首敛容,不再出言只作静观。
而刘懿此时的内心正掀着惊涛骇浪,他心想,廷尉府记录在册的卷宗都能被人轻易调换,要么是当初秦怀之上任时没清扫干净内线,要么就是司玉衡在自导自演。
而裴青接下来的话,则证实了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这桩阴阳卷宗的异同处,微臣在来之前就已跟廷尉大人互通有无,待廷尉大人整理过后,便会送入宫中呈给圣上。”
“可比起追查阴阳卷宗是源自何人所换,更让臣为之惊惧的是,在仔细审阅那份真卷宗后,微臣发现这一桩看似头尾简单、恩怨清晰的弑父杀兄案,其中竟然还藏着至少四起旧案!”
“砰!”
刘懿重重的一拍桌案,虽未明言其怒火,但已可见龙颜生阴,若是此时再抛出一个更严重的内情,即使圣上手里已无多少权柄,他也势必要让这些胆大包天之徒吃一记痛。
于是裴青乘胜追击道:“金家案初审之时,嫌犯金听澜就已经向当时负责刑审他的人说明所谓弑父杀兄是子虚乌有,为旁人陷害所致,更说起其父曾办理的三起旧案中藏有猫腻。可当时审案人员并未重视,还是方常侍明了事理,在接手此案后就着人去金府搜查金听澜所保管的证物,不曾想当时经办此案的司玉衡等人在找到证物后却隐而不报,模糊其词欺瞒众人,甚至藏匿证物直到今时。”
“若非今日臣等受车骑将军邀请前去赴宴,在叶府宴上发现了当时藏匿的证物,陛下不知要被这群胆大妄为之徒欺瞒到何时啊!”
萧子衿在此时也上前了一步,道:“陛下,如果叶翰伯等人只是藏匿证物,导致上任廷尉错判冤案,臣等大可在明日朝会时一并参之,届时自有人会明晰此事利害。”
“可当年受冤之人是跟臣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他在案结之后的自戕本就令人生疑,在发现司玉衡等人藏证欺瞒一事后,臣才惊觉,或许连金听澜所谓的自戕身亡,都是那群狂徒所为,其意不过是因那三起旧案的调查会牵扯到他们的利益!”
方涵在此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上前出言喝止道:“平侯慎言!莫说你们所言的三起旧案到底有何内情,私自刑杀囚犯可是重罪,司尉监、叶将军等人皆是朝廷命官,何故因一个罪犯的轻言而妄动杀手!”
“若是有人能在其中运作,替他们处理诱杀囚犯的后果,他们凭何不敢放手一搏!”
萧子衿直起身来振声质问,直达心底的愤恨让她几欲声泪俱下,可她在此时却忍住了泪意,字字句句直切要害,令人无处插嘴。
“不然,如何解释当时出现在他牢狱里的,致他死亡的断箭?”
侯女的目光凶狠,虽是在对陛下陈情,这般凶狠的目光却是直逼方涵。
“陛下,金听澜的死因,正是与此案勾连的第四案,陈氏卖官鬻爵案。”
刘懿听此言,满腔压抑的怒火瞬间化成复见前朝余烬时的惊惧。
“你说什么?”刘懿颤抖地抬起手,而后无力地放下,对裴青说道,“裴青,你说,陈氏案发生了什么?”
“陈氏卖官鬻爵案的伊始牵连过几个京官,起因是丰县的陈氏一族在县中散布传言,声称衙中人手紧缺,县民向陈氏交付钱财,便可得到一官半职。”
裴青如实说道。
“然而直到事发前夕,陈氏共收黄金四百二十两,白绢二十匹,向县民许诺的一应授职却未曾落实,反带着收集来的钱财与自家所备钱粮上京,交给了大司农部下的盐市令。”
“案发当日,受骗的一个百姓在衙门前暴死,同日又有数名百姓于家中自缢,此事才惊动县令,然为时已晚。”
“做此案的主谋,是陈氏的长公子陈云敬,其中来往的金银数目均记录在册,几位学子和县官钦差的证言也已证实陈云敬所犯的罪行,但此案之所以没有呈送给陛下,许是因为当时廷尉府的一应事宜都有常侍接手,金家案结之后紧接着就是此案件的审讯。”
裴青察觉到了刘懿情绪的变化,他知晓这位圣上登基以来,即便明面上无法与方涵等人抗争,但也会借刀杀人,这数十年来他明里暗里削了不少用钱堆上来的尸位素餐的官员,而如今再次知道有人在卖官鬻爵的案子上做手脚掩藏真正的主谋,无疑是要将刘懿这位常年受制于人的帝王逼到明面上与宦官争斗。
即便皇权与宦权的角逐不会立刻打响,也会因此埋下引线,稍一牵动,便可激发。
于是裴青接着说道:“然而就在此案敲定之际,主审此案的官员忽然提出有证据证明陈云敬并非卖官的主谋,可当微臣查阅卷宗时,却发现当时审讯的官员并未详细跟进案子所谓的真正主谋,只是将原本判定死刑的陈云敬改判为十年刑期,押送回原籍关押,而今正是案结的第四年。”
他一边观察着刘懿的神色,一边继续进言道:“陛下,侯女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臣查阅两个案子的关联处,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想起来陛下曾提到过,当年侯女率兵出征时,她的表兄正在家中受封官职,可金家当时得到朝廷任职的只有长子金听闲。
因此臣这才发现,当时审理陈氏案的官员中也有金听闲的参与,而金听澜自戕前所见过的人里也有此人的身影,两案结束后不久,金氏全族就因他幼弟的自戕遭到牵连,全族迁至丰县,而今的丰县县令,不正是那金听闲吗?”
“可是——”“可裴尉监你可曾想过,金听闲和金听澜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这样说不就是在指责金听闲有谋害手足之嫌吗?”
刘懿刚要说话,方涵就立刻截住了话头,将询问变为了敲打。
“诸位大人可别忘了,当初被指出弑父杀兄的人,本就是金听澜,而今只因几句猜测,就要把谋害亲人的罪名扣个一个兢兢业业的县官,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萧子衿冷嗤了一声,道:“即便我们并未借此提出怀疑,这两桩案子本质上的漏洞就足够把金听闲提来审了。”
“常侍莫不是忘记了?当年你对此人可是极为器重的,即使他受累被逐出雒阳,你也并未因此削去他在丰县的任职。”
“但神通广大的常侍大人可有想过,你所器重的好人才,利用你们对小世家的轻视把你们耍得团团转,而你却浑然未觉。也许哪天他把活着的金听澜带到你面前,你也不会觉得是他一开始就欺瞒了你。”
方涵闻言不由得一滞。
她说的不无道理。
萧子衿冷冷一笑,转头乘胜追击道:“陛下,早前微臣为防止叶翰伯再与旁人有所串通,出府后就联系了廷尉大人申请搜查令封锁叶府。
而金听闲因为他幼子的百日酒,明后日都会在雒阳,现下若要对他们就此事进行审讯,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若错过此时,只怕他们就会想出别的对策来对付审讯了。”
“不可。”
回答她的人不是刘懿,也不是总爱插嘴的方涵,而是终于从外边赶到宫中的廷尉秦怀之……以及司徒裴清汉。
老相国的到来实是突然,以至于没人注意到裴青原本还算好的脸色悄然变了,而后几人的视线调转,也并未叫人发觉。
二位长辈大步踏入殿中,站在三位的年轻人前面,先向刘懿行了礼,随后才听裴相国恭敬道:“老臣来迟了,这才叫家中小辈的言语冒犯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刘懿收敛了愠怒的神色,宽容地笑了笑,道:“相国言重了,裴尉监明察秋毫、尽忠职守,本朝历年新秀当中,属他与平侯最为优秀,能有如此良臣为朕殚精竭虑,实乃我朝荣幸,也是相国教孙有方。”
“陛下谬赞。”裴清汉面色严肃低沉,不动声色地往裴青那瞥了眼,对陛下的盛赞也只淡声回应,却不附和,“轻狂不知天高之辈,还担不得陛下抬举,不然,也不会做出今夜这等冲动之事。”
萧子衿闻言皱眉,抬眸直视裴相国高大的背影,沉声问道:“相国此言何意?”
裴青回过神来,听见她此言忙出手拽了下她,在对方投来的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只听裴相国轻笑了一声,转身面向萧子衿,神色比面对他亲孙子时和蔼了不少,话锋却是依旧严厉:“平侯将门出身,自然是知晓同为武将,像叶氏那样依靠姻亲起家的将门世家,根基比萧氏不知弱了多少,尤其是在近年来叶氏行径越发离谱,门客尽散后,扳倒他们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但你可有想过,司氏是否会因为家中子弟一时的疏忽大意,而就此放弃司玉衡这颗棋子,来换取跟你这一方武将的和平?”
萧子衿听此言,这才想起今夜的另一番算计还未了结。
被她邀来过府一叙的司玉衡现下还关在她府上的谒舍,她还未曾查探过司氏的态度,只知其中还有司四公子的参与,这位在此案中的立场不明,所以只能先使个在旁人看起来的十分过激的法子,来试着逼他们一把。
司氏未必会中计,但他们同样也拿捏不准她的算计,要是太轻视她,也怕她一时气怒动了杀心,可若是把她想得跟他们一样被算计蒙了脑子和心的,出手前又会疑虑只是他们想太多。
这就是善于弄权者一辈子的心思都用在算计人的坏处,要么把人想太傻,要么把人想太聪明,如果对手是个他们惯来觉得见识短浅的女人,那就是在他们的眼睛上又蒙了块布,扯下来很轻易,但在扯下来后又会看到什么东西,却是不得而知了。
“平侯真以为自己的计谋很是高明吗?”
裴清汉的神色依旧和蔼,几乎是在以长辈教导后辈的心态在引导她。
“要说这雒阳城谁最善于笼络权柄,老家伙们还真说不出清楚,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要看清你们这些个年轻小辈有几斤几两的玲珑心还是很容易的。”
“你心思聪敏,知道司玉衡狂妄自大,不需你稍加指引他就会自动跳入你设的坑,但你忘了他的身后还有他身任太常卿和身任高官的兄长,以及两位得嫁高门的阿姊,他就算再不得家族重视,远不到要为了你一个毛丫头的算计就轻易割舍,你在前面想着如何让他们摔一跤狠的,殊不知他们也在想法子利用那个孩子,来让你摔掉一颗牙。”
说罢,也不看萧子衿是否有在听他的话,他转身面向刘懿,道:“陛下,虽说这两个小辈的行事过于激进,但他们所进之策也未必不行。”
刘懿只当没听见他刚才和萧子衿说的话,道:“相国请说。”
裴清汉道:“叶家藏匿旧案证物,司玉衡隐瞒案实,前者早年有郑氏撑腰,行事狂悖多年,不可轻易放过,后者暂未被众人知晓,但天明之后想瞒也瞒不住。”
“臣以为,叶家的处理不妨就依着这两小辈的计策来,先将叶翰伯革职查办,府内亲眷禁足,待查明案子实情前,任何人不得插手叶家的处理。至于司玉衡,先放过此人,给司氏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后暂时放下不做置理,让他仍在其职位上谋事,如此这两个年轻人行事也能放开手脚。”
刘懿听言思虑了一会儿,片刻后欣然道:“如此倒也甚好,两相平衡下舍去最无用的那一方,保下一个能让朝中安稳的棋子,即便平侯日后真的剑指司氏,他们就算避其锋芒求得稳妥,那也得先见血。”
“平侯以为如何呢?”
萧子衿没有立刻回答刘懿的话,只作垂首思虑之状,刘懿也给她时间做决定,抬手叫人给裴清汉赐座。
此时在萧子衿身后的杨妁悄然上前,低声道:“侯女,相国此言可行。”
萧子衿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杨妁简言道:“司氏的当家人是个圆滑的老狐狸,我们的计策是可行,但也极容易叫人看破,若是他们心一横,杀了司玉衡送您了事,我们反倒会很难收场。”
“裴相国此言以退为进,求一个短暂的安稳,像司氏这种善多方辗转以谋利的人,日后或许还有机会与他们化敌为友,让他们去对付那些我们无法对付的人。若此时做得太绝,反而还会横生事端,叫一些暗中观局的人趁虚而入就不好了。”
萧子衿听进此言,又偏头去看一直不语的裴青,见他始终不表态,萧子衿也不考虑那么多了,直言道:“微臣谢相国赐教,不过,臣还想问问,关于陈氏案与金家案的勾连,相国可有良言再施教于晚辈?”
裴清汉笑了笑,道:“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考量,老夫就不插嘴了。”
知道他不会插手了,萧子衿恭谦一笑,对刘懿进言道:“陛下,臣以为,而今若是想让案情调查更进一步,臣等需去一趟丰县查探,不管是调查陈氏当年是否有卖官鬻爵之举也好,查探金听澜‘死因’缘何也罢,这丰县都是必经之处。”
刘懿听后略有所思,问道:“那这么说,你是要亲自去一趟?”
“不。”萧子衿道,“论调查案件,裴尉监要比臣更名正言顺。”
裴青闻言抬头看她,神情有些意外。
“另外,臣手下有几个能人,比起臣这身官服拘束,他们要更来去自如。”
说这话时,她有意无意地瞥了眼神色淡漠的方涵,嘴边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至于臣,还请陛下再纵容一下臣的年轻急躁,明日金听闲幼子的百日宴,臣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还得参加呢。”
刘懿轻笑了一声,道:“准了,裴尉监。”
裴青应道:“臣在。”
刘懿吩咐道:“你今夜就与平侯手下的人一道出城去丰县,朕赐你一道御旨,必要之时可助你成事。”
裴青听此,心中的顾虑也算放下了一些,叩谢道:“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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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议事结束,由常侍方涵将众人领出宫中。
“平侯好胆色啊。”方涵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好像在无意间也被萧子衿摆了一道,一时竟有些自嘲。
萧子衿闻言停步,笑道:“本侯再胆大,也不比常侍有勇有谋,各部的人员常侍都了如指掌,一个囚犯的生死来去也自然逃不开常侍的眼睛,那为什么还会被金听闲这等小人摆一道呢?”
方涵被她一噎,险些气得笑出声来。
“常侍多年协助陛下操劳国事,又为此协理后宫,与后妃们交好,并为之权衡,想是宫中那几位娘娘也不如常侍称心。”
萧子衿笑容和熙,字句如刀,转身长叹一声道:“史官若有慧眼啊,良臣传里就该添你一笔,古往今来从未有宦官能操劳至此啊。”
说罢,也不管方涵五彩缤纷的脸色,带着她的军师离开了宫门。
裴家祖孙俩走得比她们快多了,也不等萧子衿他们打声招呼,马车就已经驶出了百步远,车内的气氛也是十分压抑。
裴清汉和裴青祖孙俩近日也是没什么见面,见了面也说不了两句话,如今同行一车也是无话可说。
过了许久,裴清汉先开了口,问道:“你可知你放才在御前如此进言,有多招人眼吗?”
“孙儿知道。”裴青淡淡道,“无非就是此时还不宜跟宦官主动出击,出言太过,反招来杀身之祸,孙儿已经领教过了。”
“但你仍不知悔改,依旧莽撞,总想着寻找打开这一局面的契机。”裴清汉看着这个行事激进的孙子,有些无奈,“我原以为方涵上次派人前来杀你,让你鬼门关里又走了一遭之后,你就该醒悟了,不曾想你未婚妻的归朝,反而又被你找到了机会。”
“靖平,你到底是随了谁啊?”
裴青回头淡笑一声,道:“孙儿也不知道,可能天性使然吧。”
裴清汉也笑,被他气笑的:“你想着借她回京重启金听澜一案的机会,揭开这些年来朝中仍在结党、卖官、搜刮民脂民膏的事实,好为你想试图变革我朝律法的事业做开场,若事成了,晋阳军也会成为你的一大靠山,助你变法,是这样想的对吧?”
裴青不语,对此不置可否。
“你为让自己的路能有所助力,对身边之人极尽算计,四处寻找能用之人,若我不管你啊,只怕不出几月,你身边也会结成一党势力,但你可曾想过,这一路上下来你还算顺畅是因为什么?”
裴青闻言疑道:“大父是想说,这背后是有您暗中保驾护航,孙儿才得以安全?”
“你不必对大父说话夹枪带棒的。”裴清汉道,“萧子衿归朝后,你们能行事顺畅至此,是因为她也在算计你。”
裴青想说他知道,但又觉得大父要说的不止于此,便俯首听之。
“她归朝以来,行事雷厉风行,虽招招切人要害,但却十分激进,就连在御前也是如此,方涵就在她边上她也敢直谏凶险之策,如此轻狂之辈,极容易叫人暗中施以阴招。”
车驾内备有热茶糕点,许是知晓孙儿与未来孙媳筹谋一夜很是疲惫,裴清汉也不计较礼节,亲手倒上热茶,推给边上这个犟种。
“你会想着谋算她,或许就是因此吧?”
“但你可还记得,她十二岁就敢只身入都,请旨出征,那时在她身边支持她的人不是像金听澜这样的白身医者,就是鲁莽武夫。”
“出征后她在军营里从不贪功冒进,韬光养晦了近两年时间,然后在十四岁时蛰伏匈奴大营,携身边侍卫击杀大将古玛,十五岁她率兵应战古赫,一条铁链勒着古赫的脖子拖着跑了大半个战场,活生生把这个号称匈奴最年轻的战神拖残了一条腿。”
“此战后不久,她就继承了镇北武平侯爵位,北境兵权除西凉一带外,有近一半都归于其手,麾下晋阳军无论是军纪还是能力都最是精锐。”
“她是还很年轻,也会有冒进错漏之处,但若是未来局势有变,北疆的军队要推举出一个人来做领头羊,你这位坐镇北大将军位的未婚妻定能争个前三。”
裴清汉抿了口茶,瞥了眼裴青,问道:“如此有勇有谋的女儿,你怎么敢觉得,人家会被你两句话轻易说动,你说帮人家就让你帮啊?”
见孙子愈发沉默,老相国也不多说,他知道他这长孙就是块臭石头,祖孙俩一见面又总是互呛,不是今夜一两句话就能开导的。
最后他道:“阿青,你与子衿未来是要结为夫妻的,夫妻之间莫说彼此相知,也要说句共进退不相忘,今日倒也罢了,你们是各有所求,他日事成便是盟友,但以后呢?”
“在你们结为夫妻的以后,你们若是还像如今这般诸多权谋算计,终有一日会形同陌路,甚至恩义不复,死生不见。”
话说到这了,裴清汉拍了拍长孙的肩膀,对车夫道:“回家,料到你今日必得出一趟院门,来前就叫人帮你收拾行囊了,这一趟差你没个三五日回不来的……”
恩义不复,死生不见。
裴青垂眸深思,如祖父所言,他还从未设想过,今时各取所需的筹谋算计若用在以后,竟会造成这般后果。
可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即便没有今日的同朝为官共谋互利,我们也是世族联姻下的牺牲品,祖父又凭什么觉得我们能是那个例外?
这一点,她只会比我更清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方涵和金听闲这两个老登也是能混邪来一口的(开个玩笑)
裴·预言家·祖父衷心告诫:没事别老算计你老婆,你这边孤家寡人羽翼未成的,人家那边不说一堆老谋深算的,光她自己都是个不爱也得供起来的级别,你没事别算计她,好好待她,两口子互相扶持过一辈子就好。
裴青听到的:祖父批评我激进,没听到。祖父批评我谋算深不像长辈教导出来的样子,没听到。祖父夸我老婆夸了一大串,对对对我老婆好厉害我最爱她了,什么祖父说我在算计老婆?怎么可能,我们这叫爱得越深砍得越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第一卷·第十七章《萧侯御前含泪陈情,尔等佞宦安敢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