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秦怀之最后还是把裴青赶跑了,说是这小子长得比灯还亮有点晃他眼睛,连催带骂的把他跟萧子衿踹出了廷尉府,让他们先去面圣。
“秦廷尉的性子就是这般,侯女别跟他一般见识。”裴青面带微笑地撤出来,还不忘替他这位叔父向侯女道歉,“他年轻时随我祖父入都,也曾像年轻人一样热血过,看到冤案就想平反。”
“宦官党羽因此打压了他几回,让他在地方与京都来回折腾,自那之后他就收敛了许多,突然看到我们这样激进地办事,被吓到很正常。”
“至少他没有因此坐视不管,不是吗?”萧子衿莞尔道,并不计较这些小事,“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明日早朝提出翻案,眼下知会圣上,下达廷尉,把所有东西过个明路,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起码之后我们往别处行事,都是师出有名的。”
“只不过今夜的动静不小,明日的早朝,即便我们不主动提起,也会有人先行动手,想安静办事也是不可能了,背后的人当年敢强压下此案,就说明那些陈年旧事确实是要他们命的东西,等今夜去见过圣上,我们的行事阻碍只会比之前更大。”
文书卷宗搬上车时,萧子衿将令牌取出,教给跟着她来的一个下属,令其火速送到另一边负责搜查叶家的越琼等人手里,随后才同裴青一道上了车。
马车行在寂静的大道上,因着地上积雪深厚,车轮在其中行走得很慢,去宫里的路也长,二人索性就在路上再处理了一些事务,好叫面圣时能万无一失。
“早些时候向你提起陈氏案这个设想时,我还怕你会跟我生气。”裴青从繁复的卷宗事务中抬起头,目光有些小心翼翼,“我其实……怀疑了此事很久,当年结案之时,我还曾见过押解刑犯的车队离开,阴差阳错下再次接触到此案时,也一直不敢确认,现下提起耽误了很多时间。”
“这有何好生气的?”萧子衿平静道,“你当年又不在廷尉府做事,即便有心帮忙,也容易因为身份不合而受到掣肘,况且……”
她抬头看去,不知是不是夜深后人易疲累,此时的侯女比之白天时柔和了许多。
“你这些年来频频遭遇刺杀,不正是因为暗中调查此事吗?”
“说来也是我们亏欠你,这本该是萧家和金家的事,不该牵连你入局。”
裴青闻言摇了摇头,神色依旧温和,他道:“侯女言重了,裴某入局实属自愿,况裴某亦有私心在内,此事若成,青也可借此问名朝野,实现所愿宏图。”
萧子衿得言轻笑,道:“那之后若是有时间,长公子可否同本侯也说说你的宏图,或许本侯所愿,与你相同呢?”
裴青温和颔首道:“那是自然,能得侯女青睐,青荣幸之至。”
马车内的气氛温暖了许多,却又让人觉得有些闷。
萧子衿将车窗开了条缝,好让晚风吹醒略昏睡的脑袋,她抬头望向空中那轮月亮,莫名觉得心中有些空寂。
她沉默了良久,随后问道:“你……会觉得季陵如今的遭遇是因他轻信小人,仁心误事,所以该受此罪吗?”
话音刚落,裴青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道:“害他至此的人是方涵和金听闲,他们一个祸国奸佞,一个白衣遮恶,前者恶名远扬,尚容易提防,可后者善于伪装,常藏于身侧而不设防,所谓‘君子易处,小人难防’,不正是如此吗?”
萧子衿闻言笑了笑,又问:“可金听闲再狡猾,他也是人,金听澜归家虽不过二载,却也是跟他们朝夕相处,若看得仔细些,也是能看出端倪的。”
“但他是在萧家长大的啊。”裴青温声道,言语极尽宽慰,“老萧侯顶天立地,侯夫人温柔贤良,他们二人教导出来的小辈,自然就该是侯女和季陵公子这般模样。”
“良善当存锋芒,可良善之人所受的教导,从未教他因一时的怀疑就去提防亲人,更何况他那时的对手,是一个常以仁善示人的亲兄,他思念兄长许久,对亲人的信任又怎会有错呢?”
“更何况,他所保护的东西,也并未因他的信任而轻易交出,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萧子衿会心一笑,抬手关了车窗,她道:“我该去一封信到晋阳老家了,有些事情,或许问问老一辈的人更清楚。”
“侯女思虑周全。”
裴青轻笑,将手中批注过的卷宗递过去,询问道:“说来,当日我听司玉衡叙述案情时,他遗漏了一点细节,比如那个口供有异的女奴,当时他们既然没杀,就说明他们还是有留一手,没有做得太绝让人留下话柄。”
想到关于案子的那些个证人,他有些忧心地说道:“只不过,当时的证人在案情结束后都被遣散回乡,我开始调查此案后就将他们一一寻到并保护了起来,唯独当时那个女奴的踪迹还不明,曾有消息说她出现在叶翰伯家附近,而后便又不见了踪迹,侯女可知道这事?”
萧子衿接过卷宗,与自己手中的相互对照,又细细地看过陈氏案的卷宗,不紧不慢道:“长公子不妨猜猜,今日叶府宴上的好戏是如何布下的?”
又让人猜啊?
裴青如她所言,还真思索了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车骑将军府再如何严防死守,也不见得在侯女等人回来前就开始戒备,更何况叶家为了叶五娘子的生辰不出差错,可以说是草木皆兵,生怕外人给自家使绊子,破坏了他们家好不容易建起的名利场,若叶家之中没有侯女的人,也是难成。
侯女还真是……深谋远虑啊,除了这些外,她为了帮金听澜翻案不知还做了多少。
“侯女高见也。”
在赞叹萧子衿这方面,裴青好像还从未吝啬过,每一次的附和都极其真情实感。
他询问道:“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吗?”
“如实禀告便好。”萧子衿放下手中的东西,“对了长公子。”
“嗯?”
“你可曾想过,这事有后宫里的手笔?”
裴青闻言皱了皱眉,思考了片刻后道:“未曾,当今圣上虽势弱,后宫的手却未必有那么长,当今太后也与世家送去的后妃相制衡,若哪个世家想掺和一脚,瞒不过太后的。”
“是吗?”
那就奇怪了。
萧子衿抿了抿唇,又问:“当年致死伤者伤口溃烂的毒,我一直没想明白是何引起的,廷尉府在这一边也没有交代,你可曾去查过?”
裴青道:“查过,但也不知是他们在这一方面做得过于干净,还是来源别处由人提供,这条线干净得怪异,但由于当时还有更紧要的地方要追查,此事也就按下不表,但也一直有人盯着。”
他说完后惊觉萧子衿话里的意思,低声道:“你的意思是?”
他想说金家应该不至于让宫里的人出手,一瞬间又想起来,旁人也是觉得金听澜这样的身份不至于兴师动众到所有大人物都出手,但偏偏当年有点权柄的都参与其中,跟这一比,后宫若是掺和两脚好像也不奇怪了。
“侯女又是如何怀疑到这里的?”
一番思索下,他决定先问萧子衿的意思。
“陛下的态度吧。”
萧子衿道。
她的手习惯性地搁在小案,指尖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
“陛下的赏赐是个意外,却也让我后来的行事方便许多,这个特权连裴公都未曾有,虽说我手里确实拿着兵权,但这对于新秀来说,已经超出了该有的分寸。”
“讲句不要脸的,陛下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挟制,不能在朝前明说也不能暗中求助,看到我回来了,用惜故人的理由赏特权方便我行事。”
裴青也想到了一些近日的事,他道:“偏偏人人都说陛下赐给你这方令牌会让他有危险,这样看来他们的提醒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走到哪都有人说陛下这样做会令他陷入危险,可他却不能向这满朝文武求救,就连平日里起居住行的地方都让他觉得不安全,皇帝做到这种份上,也是有些可怜了。
“瞧着吧,今夜进宫面圣,兴许还能有别的收获。”
萧子衿轻声道。
叶家那边还未搜寻完呢,作为司玉衡心中的不稳定因素,那边的惊喜只会更多。
—
另一边的车骑将军府,在宴会结束后就如侯女所言一般热闹非常。
据叶五娘子的侍女从前院打听回来的消息说,主君和女君吵了一架,打砸了许多东西,闹腾了很久都不停,后来又把全府的侍女都召到了前厅,举着剑要将她们都杀了,女君费了老大功夫才将他拦住,避免府上一波未平,又发生血案。
“你要是真疯了就找个院子把自己关起来!在家里喊打喊杀的做什么?!”
苏夫人甩了叶翰伯一巴掌,趁他没反应过来前将他手中的剑夺了丢到一旁,正堂的门窗都被她下令关紧,所有的仆从也都在外跪着,一时间倒也没什么风声传出。
叶翰伯有气却不敢对妻子发,他现在只想平息事端,也不怕动静闹太大引人查探。
他压低声音道:“这事我现在跟你说不清楚,再不肃清家中蛀虫,吾叶氏全族之命休矣!”
说罢他又要夺剑出去,苏夫人忙扯住他,骂他道:“肃清肃清,上个月开始你就一直喊着家中有贼,到了锦儿生辰前夕你也还在疑神疑鬼,偌大一个家闹得连办宴时的人手都紧张,你倒是讲清楚到底是什么家贼能让你如此惧怕,不然我现在就带着儿女回娘家,省的哪天连我们都要被你当家贼杀了!”
眼见着妻子是真动气了,叶翰伯头疼地跺了跺脚,一番抉择下才挑着紧要的说道:“之前我手底下有一个下属叫王兴元的,还记得吗?”
苏夫人皱着眉回忆了一下,道:“有点模糊印象,他不是早就不在你手底下干了吗?”
叶翰伯急躁道:“他是不在我手底下干了,但他先前在牢狱负责看守一个案子嫌犯时,没处理干净细处,牵扯我了。我不知道那些脏东西是怎么出现在家中的,但朝中有人视我为眼中钉已久,那些东西一旦上堂,几番帽子扣下我怎么跟人说得清!”
苏夫人放下了按住他的手,仔细思考了下他这番话,挑着重点处问道:“那他处理的到底是什么案子的嫌犯?一朝事发居然还摆不平?”
“……”叶翰伯犹豫再三,苏夫人急急地催促了一下,他才如实道,“几年前那个弑父杀兄,最后畏罪自戕的金听澜,一个小人物,也不知何时得了那个女侯的青眼,居然要帮他个死人翻案。”
苏夫人紧盯着他的眼睛问:“她可不是良善之辈,你到底参与了多少?能搞定吗?”
叶翰伯也不敢笃定,他模糊道:“上面那群人,应当还不至于因此弃了我。”
苏夫人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对叶翰伯说道:“我会把孩子们先送去他们外祖家,既然你能摆平,那你做便是。”
“但是你得记住。”
叶翰伯刚松的一口气又因这句话提了上来。
苏夫人一字一句道:“你女儿的生辰当日出了这样的事,是你的责任,我不管你在外头到底招惹了谁,像今天这样的事今后不允许再发生了!”
“你不要脸,不要前途,我的孩子们还要!”
叶翰伯连连答应道:“是是是,夫人骂的是,今后绝不会有了!”
说罢,苏夫人转头出了门,对她的侍女齐媪说道:“把家里近几个月来买卖仆从的账本拿来,男仆女仆的都要,今日开始家中任何人都不得擅出,出行几人所为何事严加询问!”
齐媪应声曰:“是!”
“哟,这宴会不是都结束了吗?叶将军府上怎的还这般热闹?”
然而就在此时,庭外忽传来一人的高声笑语,下一刻持着刀剑与火把的士兵就蛮横地冲破叶府的大门,将庭院四处围了起来。
院里的仆从们吓得连忙四散逃离,也不管主人的命令了,慌乱间有人回头看了眼那带兵前来的领头人,随后头也不回地匿入黑暗处,借此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叶翰伯从屋里冲出来,将夫人护在身后,紧盯着来人质问道:“你是何人的手下?竟敢无故带兵围堵朝廷命官的府宅,速速报上名来,不然别怪本官动手摘了你的脑袋!”
来人瞧着身形步伐应是个武将,却未着甲衣,见叶翰伯出来,他施施然地行了一礼,道:“叶将军息怒,小人是奉廷尉府与平侯之令前来,贵府宴上出现的东西经裴尉监回去查证后,发现是一桩旧案的遗漏物证。”
他做了副两厢为难的架势,边说边让人上前将叶翰伯和苏夫人两边围住,道:“这物证丢失可是大罪,廷尉府也不敢擅专,廷尉大人已连夜写了奏报,托裴尉监和平侯入宫递交给圣上,为防有人在圣上下旨前再变出什么东西构陷将军,就差使我等先来府上保护将军及将军家眷的安危。”
叶翰伯哼了一声,上前对峙道:“说得好听,廷尉府的稽查文书呢?递上来我瞧瞧先,万一你们是哪个人手下派来阻拦我们陈情的,本将军要上哪说理去?”
那人客气地笑道:“将军,文书就在路上,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将军稍安勿躁。”
苏夫人闻言冷笑道:“那就是没有文书了?没有稽查文书,你们凭何带人围府!”
“凭平侯有先斩后奏之权。”
那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却仍是不卑不亢的姿态,即便他已经带着人围上了堂屋,也仍是一派温和模样。
“二位连几年前用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还记得,那应当还记得,早前圣上就赐下令牌,以供平侯在一些事务上不会受一些老臣子的掣肘。”
苏夫人又问:“那平侯的令牌又在哪里?”
“在这。”
门外又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叶翰伯夫妇循声望去,就见声源来处有二人缓缓走来,不同于刚才那人的打扮,门外走来的那二人皆着轻甲,说话的那名女子手举令牌,另一手拿着一卷文书,径直走到叶翰伯夫妇二人跟前,将令牌伸到他们眼前,好叫他们看清楚。
叶翰伯夫妇二人暗暗对了眼神,却一时没想到办法反驳,
只听那女子道:“圣上金口玉言,称镇北武平侯平戎有功,赞其勇武过人,智计无双,堪为天子左膀右臂,特赐玉令,朝野各部皆可通行,并有先斩后奏之权,各部官员,见牌如见圣!”
字句铿锵,不容一点反驳。
女子将视线转向叶翰伯夫妇,和颜悦色地提醒道:“叶将军,叶夫人,见牌如见圣。”
叶翰伯正欲发作,苏夫人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才让他想起来,宦官再专权豪横,那承德殿上坐着的仍是刘氏天子,见牌如见圣,见了就得跪,没毛病。
于是他忍住心中的屈辱,与妻子在堂中跪下,恨恨地抬眼看这一帮人小人得志的模样。
而实际上堂前三人什么表情都没有,与那女子一道来的青年上前接过廷尉府的文书,对着院中一应人等道:“我等奉旨搜查‘天祥十五年冬月初十金家四郎弑父杀兄案’遗漏物证,廷尉府搜查文书在此,动手!”
“是!”
官兵四散入府,将府内官眷请入外院等候,着重搜查叶翰伯的书房和他的寝屋,内院是女眷居所,不便男子进入搜查,苏夫人还想着可以趁机阻拦下,没想到那女子还特意带了妇兵来搜查,思虑周全得让人有火没地发。
“母亲!他们这是做什么?”
叶云锦也被请了出来,那么多面容严肃的妇兵不由分说地进了她的院子,还把她拉来了前厅,今天她的生辰宴出了这档子事已经够丢脸了,怎么还真引来官兵了啊!
苏夫人忙把她拉到身边来,安抚道:“没事,只是例行搜查而已,我们家是被人牵连了,这些人很快就会走。”
叶翰伯也象征性地安抚了小女儿几句,转头就看向堂前那三人,沉声问道:“你们都归属平侯部下何营?都是什么人?”
那女子也不逃避这个问题,直言道:“小人乃晋阳军妇兵营校尉越琼,至于这二位……”
她指向最先来的那位男子:“这位是晋阳军射声营校尉,并州牧墨宴之侄墨云恒。”
她转而又指向跟她来的那位男子:“这位的名号您应该听说过,经常在前头跟郑家大郎干仗的那位,晋阳军铁骑营,建忠校尉夜歌。”
夜歌杵了她一肘子,嗔怪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哪敢天天跟郑家那位干仗。”
“我们来这就算啥也不干,光坐着都算跟他们干仗,只不过你名声更响。”
墨云恒笑道。
这三人旁若无人地开玩笑,无视叶家人的小人做派成功惹怒了叶翰伯,他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我记住你们三个了,等明日朝会时,我会好好跟平侯提起你们的。”
越琼三人收敛了神色,恭敬道:“叶将军请便。”
“当小人的感觉真好。”
再起身时,墨云恒悄悄说了这么一句。
音量不小,叶翰伯听得清清楚楚,险些将他气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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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南宫殿前。
看着在殿前跪着的女人,方涵心想,如果不是在这宫墙里行走久了,见过太多比鬼还可怕的人,他还真以为自己今夜看到鬼了。
多稀奇的事啊,刚归朝的女侯要为她的表兄翻案,带回来的人既有当年失踪的侍卫,又有当年设做哗变名头却未杀成的匈奴杂种,甚至连十多年前被义父抄家灭族的士族遗孤都被她挖出来了。
这小女娘怎么这般能耐?她是地府判官上身吗?来一个鬼魂就捞一个上来,镇北武平侯府的阴气应该挺重的吧?
方涵冷哼一声,走下台阶时阴毒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视着阶前的女人,冷冷道:“禁军带你进来时,称你是平侯麾下幕僚,入宫是有急事禀告陛下?”
“是。”
女人双手握着一卷竹简,上面还坠着平侯金印,面对跟前这个宦官的询问,她简言答之,并不多话。
方涵又问道:“如今你在平侯麾下任何官职,隶属哪个军营,所禀为何事?”
“下官任职晋阳军军师,隶属铁骑营。”女人如实答道,“至于所禀之事,恕下官无可奉告。”
方涵闻言哼笑了一声,像是逮到了一个言语上的漏洞,他道:“天子笔下所有政务皆须由咱家经手,才可呈给圣上批阅,你凭什么不呈?”
女人不卑不亢道:“回常侍,下官得到的命令是将奏报呈给圣上,并未说要经过常侍这一关。”
她抬起眼来,直视着越发近的方涵,温婉的眉眼毫无畏惧之意:“下官只是个依令办事的小人物,常侍国之栋梁,要和下官这等小人计较吗?”
语罢,她轻轻地笑了一声,再次垂下眼眸,做伏低之态。
方涵冷嗤一声,身后爪牙顿觉其意,欲上前将女人拉起来。
“方常侍——”
殿外忽传来一熟悉的轻快呼喊,方涵循声望去,就见那位女侯带着她的未婚夫从殿门外径直走来,他们为赴叶府宴会所着的礼服还未褪去,几近半夜的奔走搜查足以让人脸上那些精心画就的严妆被汗水模糊,可方涵定睛一瞧,在那二人身上却看不见半分疲态,反而还愈发神采奕奕、气势凛然了。
萧子衿迈着豪气的步伐踏上宫门宽阶,深沉的黑眸盯住人群之中的方涵,目光灼烈霸道,叫人不敢轻易对之。
裴青则紧随其后,面上一贯的温和笑意收敛了三分,同样注视着那位喜欢操控全局的佞宦,二人齐齐登阶,身上凛冽的风雪气似带着虎啸声,叫那些爪牙闻之便退。
方涵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二人的气势吓退,但迫于目前他还不能跟他们直接对打,方常侍便顺势弱了气焰,恭敬道:“卑奴见过平侯,见过裴尉监。”
萧子衿一手背至身后,轻抬手指示意杨妁起来,她笑问道:“方常侍,杨军师只是依令办事,她行事比较死板,若言语上得罪常侍,本侯替她赔罪便是,常侍何必为难她呢?”
方涵俯首低眉道:“平侯误会了,奴也是以陛下之令为首要,各部呈来的奏报向来是先过了奴的眼,才能一道呈去的,您麾下军师想是初办京都事务,不熟悉这些,奴才要叫手下先取了奏章的。”
“是吗?”
萧子衿眯了眯眼,这动作可是个危险的讯号,以往见此便寓意着她下一刻就要动怒,可她却突兀转了话锋,道:“军师,常侍觉得你冒犯他了,道个歉吧。”
在她身后的杨妁亦是颔首低眉,听言站出一步,俯首作揖道:“小人不识京中事务,言语不当冒犯了常侍,望常侍恕罪。”
说罢,也不等方涵说话,她就后撤一步,站回萧子衿那比她高出了半个头的背影里。
萧子衿笑道:“常侍,她请罪了,您位高权重,就别和她计较了吧?”
方涵干笑一声:“自然。”
“那您这几位手下刚刚欲趁着拿文书时对我的军师动手动脚,是不是也得罚啊?”
萧子衿面上笑意更深,所说的话却叫方涵嘴角僵住。
不等这人辩解,萧子衿立刻道:“本侯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裴尉监也在这,要不您问问他?”
裴青用含着笑意的眼神望向方涵,似在询问。
方涵再次扯出一个客套的笑意,道:“不用。”
说罢他转过身去,扬手狠狠给了为首的爪牙一耳光,嘴里还骂着这帮人“贱骨头”、“不中用”,那些爪牙挨了打,却是半句辩解都不敢说。
正当方涵要再打一人时,萧子衿又出言制止道:“行了,常侍,正事要紧,陛下在里边应该等候多时了吧?”
方涵闻言立刻收了手,做足了小人姿态:“是,几位大人请吧。”
话毕,他亲自带着萧子衿几人入殿,路上萧子衿还不忘出言训斥,说他御下不严,光打无用,若是可以多提携人才助他管事,省得累死累活的,另一位常侍反衬的跟没事人一样。
方涵自是连声应是,可转头过去,视线无人所及时,他的脸色比外头的雪还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小剧场:
裴萧:(狐狼CP眼放光,雄赳赳气昂昂,气场三米八)
杨妁:侯女,他说我。
萧子衿:常侍你干嘛呢?净在这为难我家的人
方涵:……
侯女有一个能让女孩子们依偎的宽大肩膀(bushi)
杨姐姐跟侯女他们不是同个年龄段的人哦,后续会简单交代她的身份来历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一卷·第十六回《众生所念若无善,阴曹地府满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