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 第13章 第 13 章

俩大男孩刚成年，正是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热情和善意的年纪，也因为涉世未深，很容易相信别人，尤其是对方稍微年长几岁，既有能聊到一起的话题，又有自己羡慕的人生阅历。

何况陈嘉树是个什么样的人精啊，一双火眼金睛轻易就将人看了个七八分透，再加上纯熟精湛的演技，唬两个小年轻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江珵飞问：“哥，他是哪个系的啊？”

陈嘉树随口答道：“钢琴系。”

谢怀宇也不等陈嘉树问，便自己介绍起来：“我俩都是作曲系的，现在都玩吉他，不过我也是从小学的钢琴，小时候……”

江珵飞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得了吧你，小时候不肯练琴被你妈拿鞭子抽的事情有什么好到处宣扬的？”

谢怀宇不以为意：“这不是……聊天么，想到什么聊什么呗！哥，你是做什么的？”

江珵飞似已习惯谢怀宇的热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低头刷起了手机。

陈嘉树不动声色地关注江珵飞的神情和动作，“我在部队待了七年，退伍以后开了家侦探社，没事帮人家做做调查什么的。”

谢怀宇两眼放光：“哇，有什么好玩的故事？”

陈嘉树想了想，说了点唬小孩的奇闻异事，把自己描绘得英勇智慧，帮人“捉奸”之类的家长里短就避而不谈了，因为很有可能会让他刚刚搭建的英雄人设崩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谢怀宇毫无社会经验，除了家、学校和琴房外，很少参与其他活动，至今没有出过象牙塔，因此对陈嘉树的鬼话连篇十分着迷，有种“我与这位名侦探相见恨晚”的错觉。

江珵飞突然插了一句：“咦，我们学校外面有警察在抓通缉犯！”他举着的手机露出一个对话框：“哈哈哈，我们一个同学长得太猥琐，被警察叔叔当坏人拦住了，拿了身份证学生证都不能证明自己，还叫了几个同学去认人！”

谢怀宇撇嘴：“不用想就知道是‘泰森哥’，对吧？”

江珵飞幸灾乐祸地点头：“不知道‘泰森哥’受了这次打击以后，会不会把他那一头‘长毛’修剪一下？”

谢怀宇：“他舍不得吧？”

陈嘉树默默地啜了一口热水，他看到江珵飞的手机屏幕上一条新的微博热门推送，俊朗的脸上保持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江珵飞也听见了微博推送的铃声，一看就乐了：“嘿，巧了，微博怎么知道我想看通缉犯的照片！”说着，灵巧的大拇指划开了推送——

十来平米的宿舍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谢怀宇神经粗线条大，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凑了过去：“我看看！我看看！”

陈嘉树又啜了一口热水，然后将水杯放在桌上，等着两个天真傻小孩抬头看他。

江珵飞：“……”

谢怀宇：“……”

俩傻小孩看了看面带微笑的陈嘉树，又看了看对方，同时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惊慌。江珵飞率先反应过来，拿手机的姿势从单手换成了双手——这样打字比较快。

“别动！”陈嘉树故技重施，黑黢黢的枪口几乎吓破了俩小孩的胆儿。

江珵飞不敢再动，见陈嘉树伸出手，自觉把手机递了过去。江珵飞的手机屏幕上打开了一个对话框，几个还没发出去的字后面跟着一根细长闪烁的黑线，陈嘉树把“通缉犯在我们”几个字尽数删去，又看到谢怀宇已经把手伸进裤兜里，于是眉毛一挑，“嗯？”

谢怀宇替自己辩解道：“我是准备拿出来交给你。”

江珵飞：“……”

陈嘉树一脸宠溺地摸了摸谢怀宇的头：“好，算你乖。”

谢怀宇：“……”

陈嘉树迈着长腿，两步就走到门口反锁了宿舍门，又取下了系在窗台上的晾衣绳，将两人背靠背绑在椅子上，这才把枪收起来，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别怕，乖乖听话别给我惹事，等他睡一觉醒了我们就会走。”

……

周思源在车里坐了十五分钟，抬着手腕保持看手表的姿势十五分钟，等到时针、分针和秒针终于在十二点重合了，他才唉声叹气地下了车，慢吞吞地往餐厅里去，表情比上刑场还悲壮。

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周思源掐着秒数到了，对方还没有到。周思源眉目一挑，仿佛突然打了鸡血，又生龙活虎起来，给服务员递了两张大钞当小费，转身轻快地往门外走，与进门时不同，这会儿好像诈尸。

诈尸还魂的周公子优哉游哉的往外走，早前想好的一大堆借口现在有了用武之地，随便选一个就能应付交差，然后继续离家出走，逍遥的日子正在向他招手……

周思源做着白日梦，视线却落在靠窗的卡座上，堪堪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闲散地走过去：“哟，这么巧？”

苏小洁这边正尴尬着，听见有人打招呼，还以为是遇着熟人了，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你在这干什么？”

周思源冲她笑了笑，扭头看向她对面正襟危坐着的年轻男子，头发修得不长不短，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灰色连帽衫，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搞程序的，不善言辞，也不懂情调，都约到西餐厅了，还喝什么芒果汁啊！

周思源从善如流地在小眼镜身边坐下，小眼镜一脸迷茫，下意识地就往旁边挪了挪，给周思源腾了个位置出来。

小眼镜可能平时谦让惯了，周思源故意挤他，小眼镜越坐越偏，周思源这个喧宾夺主来得轻而易举。

“相亲呢？对不住啊苏警官，没打扰二位吧？”周思源口不对心，脸上丝毫没有“对不住”的意思，笑着招手叫来了服务员：“二位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跟小学生过家家似的？至少得来瓶红酒调调气氛嘛，兄弟，撩妹会不会？不会我教你啊，别搞得跟面试一样，别不别扭？”

苏小洁方才还觉得两人就这么干坐着怪尴尬的，绞尽脑汁地找话题，没想到“话题”从天而降，周思源自来熟地混了进来，把气氛弄得更尴尬了。

小眼镜脸都憋红了，小声问道：“你朋友？”

“不是。”苏小洁瞪着周思源，没好气道：“你这一身名牌跑来蹭饭，好意思吗？”

周思源十分坦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名牌衣服又不能填饱肚子。”

苏小洁：“……”

小眼镜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说道：“没关系的，我请客。”

“兄弟，大气啊！”周思源笑着拍了拍小眼镜单薄的肩膀，对一旁等着的服务员说道：“那什么，先醒红酒，另外，帮我弄几枝新鲜玫瑰花过来，花瓣上一定要有水珠，晶莹剔透那种，知道吗？”

苏小洁觉得周思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致主义的恶作剧，他点的那瓶酒够自己三个月工资了，而且很明显，周思源是故意过来使绊子的。

“等一下，”苏小洁忙拉住服务员：“对不起，我们今天不喝酒，这个人……”苏小洁指着周思源：“这个人和我们不是一起的，你能不能让他坐到别桌去？”

服务员刚刚得了周思源的“巨额小费”，有些左右为难。

周思源善解人意地解了她的围：“没事，朋友之间闹了点矛盾，你先去忙吧。”

服务员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周思源一点眼，赶紧溜了。

苏小洁：“谁跟你是朋友？”

周思源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凑合着喝了一口：“对，对对对，不是朋友，毕竟你连我妈都见过了。”他这话说得暧昧，眼神还配合着含情脉脉，桃花眼演绎起来简直是神助攻。

“你！”苏小洁一时气结，他说的虽然是事实，可明明一件清清白白的事情，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呢？

小眼镜的脸已经肉眼可见的黑了。

苏小洁想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又觉得第一次见面，以后有没有发展的可能都不一定，这样解释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引导人家往其他方面联想。

周思源好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地说：“怎么样？我们家基因不错吧？从我妈，再到我，以后我们家的孩子一定漂亮得不得了，对了苏警官，你以后想生男孩还是女孩啊？”周思源选择性眼瞎，继续不要命地扯淡：“一儿一女，凑一个‘好’字，那可就完美啦！我是独生子，小时候就盼着有个弟弟或妹妹，可我妈不肯生，哎，家里的皇位只能由我继承了，传宗接代的责任也落在我头上。哎兄弟，你也是独生子吗？”

小眼镜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艰难地摇了摇头。

周思源熟练地在伤口上撒盐：“多好啊，我真羡慕你，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怕家族无后……”

苏小洁听他越说越离谱，咬牙切齿地打断：“周、思、源！”

“哎！”周思源这一声应得十分爽快，十分知趣地将剩下的“信口开河”吞了回去。

苏小洁：“你能不能闭嘴？！”

“哟？”周思源的“知趣”只维持了一秒钟，桃花眼一眨，又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确定要我闭嘴？这个世界上能让我闭嘴的女人只有我女朋友和老婆，苏警官，你是以哪种身份叫我闭嘴？”

周公子这墙角挖得过于放肆，以至于苏警官一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一旁的小眼镜用尽了毕生涵养才没有掀桌子走人，面前的一切简单得一目了然：相亲对象的对象假装偶遇过来宣示主权了，都见家长聊孩子了还假装不熟……

周思源若无其事地发挥尬聊的本事，继续和小眼镜套近乎：“你家是兄弟还是姐妹？”

“一个弟弟。”

“哥俩好啊！我也有个特别好的哥们，现在还挺出名的。”周思源胳膊肘抵了他一下：“你看新闻了吗？”

小眼镜咕噜咕噜地灌了自己一杯水，调整好心态，而后温和地笑了笑：“我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

周思源没忍住，“扑哧”一声，而后整一整衣服，一本正经道：“不是娱乐新闻，是社会新闻，就是今天早上出了通缉令，杀爸爸那个。”

小眼镜：“……”

苏小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