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人多,几个红娘还在台上替姑娘们簪花,底下是涌动的人头。
褚卫怜焦灼地四处张望,一点疑影都没有!
林夫人吓得脸色发白,已来不及训,赶忙让人去搜。
刚遣出人,褚卫怜冷静过后,立马抓林夫人的手:“母亲,母亲。”
“不要大张旗鼓,让他们暗中搜。阿姐婚事在即,声名得保住,不能毁!”
经由女儿低喝,林夫人才大悟回神,立马召回下人,改吩咐。
褚卫怜又拉住一亲随说,“你速速下山回家,给大哥送口信!要他立马派队护卫,先把王母山围了!”
“如果有人问,就说我们褚家在庙里遇贼,丢了传家宝,得围山彻查!”
亲随按褚卫怜的叮嘱,立即匆匆离开。
眼见母亲还在颤,褚卫怜扶她到树下坐。
来来往往,都是人。林夫人只觉嘈杂溢耳,想起失踪的女儿,更是焦躁。
“眠眠,眠眠!”林夫人急得不由哭,抱住褚卫怜,头埋进她的臂弯:“要找到敏儿,一定要找到敏儿!不能有事!”
林夫人急,褚卫怜也同样急。
可母亲偏偏一慌就心乱,褚卫怜只能掐住胳臂,强行使自己镇定。她深吸,先稳住林夫人的心:“母亲别慌,阿姐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老天保佑阿姐,一定会保佑阿姐!”
林夫人的手被女儿紧紧握住,强劲的力道终于给予她心安。她拭着泪:“对,没事,敏儿会好好的。”
褚卫怜安抚好,唤仆从看住林夫人。
她又带着人走到台底,环顾一圈四周
——这里人虽然多,但都是等待红娘簪花的女子。如果阿姐在这儿被掳......
想及此,褚卫怜立马叫来丫鬟,低声问:“方才敏娘子的呼救,你们当真没听到一点?”
丫鬟几乎欲哭,连连摇头:“娘子明鉴,什么声都没有!敏娘子脱开我们想上台,我们刚想叫住,敏娘子就没影了!”
褚卫怜再顾四周,陷入思考。
不应该,如果有歹人,起码挣扎还是有的。
有挣扎,就会有动静,当时姐姐身边的丫鬟小厮加起来有八个,不可能八个人都注意不到一点。
况且台底人这么多,都是眼睛,在这掳人也不是明智之举。如果她是歹人,肯定会挑个掩体多,地势又险的地方,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下。
难道......
禇卫怜想到一个可能。
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合理的可能。
禇卫怜不能确保自己的猜测就是正确,但为了找到阿姐,她必须得往这条路试试。
她记得,禇卫敏从小体弱。
上山的时候,禇卫敏就埋天怨地说累。虽然也坐了会儿马车,但走趟路,差点要走半条命。如果逃,禇卫敏应该不会立马下山。
姐姐累且懒,或许会先找个地方躲,就在庙里。
凭她对禇卫敏的了解,或许会在养足精气神后,再寻时机下山。而且那时候,找人的风头也过去,更利于跑路了。
当然,姐姐一个人做不到这些。
一定有帮凶。
她是要逃婚吗......?
难道帮凶,是周垚?她之前心心念念想嫁的男人?
禇卫怜不敢再想,立马招来仆从,“别在大庭搜了,都跟我到殿里,仔仔细细搜。”
月老庙供奉神仙的殿一共有十二处,其实不算多,禇卫怜对着他们小声叮嘱,“搜的时候,供桌底下也看看,还有神像背后,不要错漏。”
“有可疑不要打草惊蛇,先报给我。我亲自抓。”
仆从们立马听令去搜,禇卫怜压了压心,快步走到大树底下。
临近晌午,阳光很大,林夫人还在坐,有时焦急地坐不住,便起身四处张望。
“如何了?可有着落?”
林夫人绞手帕,焦心不已。
禇卫怜抱住母亲,宽慰她:“阿娘再等等,我必定把姐姐找回来!”
林夫人眼睛通红:“好...眠眠,娘信你,娘信你......”
给母亲定心后,禇卫怜也带着三两人,和仆从们一块找。当把十二神殿都翻一遍后,还是没看见人。
除了十二神殿,还有屋子吗?
禇卫怜很着急,正想找道长问。丫鬟妙儿忽然拉住她的衣袖:“娘子,后院好像还有屋子呢!”
禇卫怜一拍脑袋,乍然想到,月老庙的确分了前庭和后院。那位撞到她的小道士,就是跑到后院去了。
后院得看看!
叩叩,叩叩,叩叩,叩。
柴门又敲了七声,夏侯尉与仆人递眼神,道士打扮的仆人立马拿起拂尘,悄步开门。
门外,是个递信的人。
仆人点了点头,眼观四周,确定静谧的后院还未有闲杂人闯入,悄悄阖了门,过来与夏侯尉汇报。
“殿下,侯爷过不来了。他出城时候瞧见禇氏的护兵,禇允恭带人也在往王母山赶,像是有事很急。未防败露,侯爷先不过来。”
夏侯尉的指节敲木案,微微蹙眉:“禇允恭?他来做什么?”
仆人回忆起在前院撞见禇卫怜的事。
“禇家夫人今日携了两个女儿也来庙里,奴才与她们撞见。不知道禇允恭来,是不是找她们?”
“找她们,那也得有事找。”
夏侯尉琢磨道,“月老庙是求姻缘的地方,林夫人带女儿来,多半是拜神。禇允恭这时候赶来,看来她们母女遇事了。”
禇允恭是林夫人的大儿子,如今在朝中任给事中,官居四品。
什么样的事,得要儿子带护卫赶来?
夏侯尉垂眸想了下,那一定是于性命有害。要么有人行刺,要么女眷被掳。
如果行刺,动静太大,前院很多善男信女,不可能没声响。
那么就剩下,禇家有女眷被掳了。
他的眼前突然有一抹的影子,如烟渺渺,虚幻的抓不住。
是她吗?
夏侯尉盯向手腕鞭痕,又冷笑摇头。
她那么高傲,目中无人。那天她看他,低贱到粪土,多看一眼都嫌恶。
她被掳走,又关他什么事。
“禇娘子,后院是供小道们歇息的,恐多有不便......”
很快,夏侯尉听见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
那声音冷冷的,又带几分威压。就像那天他在冷宫听到的。
“我无意打扰各位道长,只我家丢了传家宝,怀疑小贼逃到后院,不得不搜。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见谅。”
“禇娘子,并非老朽故意阻拦,实在多有不便啊!”
人又拦在跟前,禇卫怜已没多少时间相较,索性说:“老道长,我的人就进去看一眼,只看有没有盗贼,绝不乱动各位道长的东西。若你这都要拦,我只能怀疑你也有包藏祸心之嫌。”
“老道长,你既知道禇家,便该知道和我们褚氏作对,有什么下场。”
“你耽误我功夫,若传家宝因你丢失,也休怪我不近人情!听或不听,全看您。”
老道长看了眼身后两个徒弟,只好无奈叹气:“禇娘子,您找吧。”
可算放行了。
禇卫怜紧握拳头,手心都是汗。
威胁人就要这么面目凶狠,恼天恼地的模样。平常她不是这样凶的人,但硬凶就需要勇气,总怕对方不吃她的。
好在,一切顺利。
禇卫怜挥了挥手,仆从们立马四散搜查。
禇家的仆从或居内宅,或走市井,没见过夏侯尉。屋里还有道士衫,他只要乔装,便能扮作休憩的道士。
只是,他不能确定,禇卫怜到底会不会亲自来搜。
丢了传家宝?
夏侯尉掀眸看了眼窗外。
“姑娘,有可疑。”
妙儿附到褚卫怜耳侧,小声道:“我和阿武去伙房搜,伙房有个大灶台,后面堆放的木柴有动静。起先我还以为是老鼠,结果一看,那木柴堆的比人都高!”
“娘子你瞧......”
禇卫怜敛了裙摆快步走去。
仆从们得令,立刻包围伙房。
禇卫怜推门而进,果然看见了比人高的木柴。
干燥昏暗的屋内,她轻轻嗅,隐约是豆蔻香。
阿姐身子弱,偶尔食欲也差。豆蔻有化湿、开胃消食之效,因此她喝的药里都加了一味豆蔻。
禇卫怜嗅觉灵敏,恐怕阿姐都没意识,自己身上常年有豆蔻的香味。
禇卫怜盯紧那堆木柴,他们就藏身其后。
她迫不及待想抓人,却陷入两难——因为她实不能确定,阿姐到底是被掳,还是私逃。
如果真是歹徒,她冒然惊动,伤了姐姐怎么办?!
几个健壮的家丁跃跃欲试,准备擒拿。
禇卫怜只好制止,寻思了下,从怀里抽出一只火折。
她轻轻吹,把火种丢进木柴,立马浓烟滚动,火燎蜿蜒。
妙儿递眼色给家丁,一个家丁立马大喊,“遭了,怎么着火了!”
一堆人匆匆退到屋外,守株待兔。果然不久,两道影子逃出伙房。
寮寮白烟里,女子不停咳嗽。
“阿敏,慢些,我们先找个地方躲。”
一人扶着一人,脚步刚迈出,便踏进预先埋伏的圈套。
于烟雾中,他们看见一个少女,娇俏明丽,却抱臂而立,脸色冷淡。
禇卫敏惊吓,抓紧旁边男人的手肘。半晌儿后,又倏地缓过神,这是眠眠,她亲妹妹啊。
“眠眠......”
禇卫敏扶住男人,眼眸湿润地看她:“你就当不知道,让我们走好不好?”
“算阿姐求你了。”
禇卫怜并未答,转身去树下与老道长说:“快找人扑火吧,贵庙烧坏的东西,我禇家会赔。刚刚看见的,望道长们不要对外说。”
“另外,借我一间厢房小用片刻。”
她说完,把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过去,“多有得罪,这是香火钱。”
老道长惊疑地收了银子,正想引禇卫怜去厢房,哪知她带着人直直往最西边的厢房去!
哎——那里面有......来不及拦,老道长只能抚额焦急。
厢房的木门闩上,禇卫敏立马握住周垚的手。
她咳了两声,看着妹妹,难受得想哭:“眠眠,我与周郎真心相爱。看在阿姐面儿上,能不能闭只眼放我们走?”
禇卫怜瞪向周垚,此人长得清秀,身量也高。此刻沾了灰,衣袖为了护禇卫敏,也烧掉半边。
或许理亏,他并没有出声,只倒热茶喂禇卫敏,轻拍她的背。
禇卫怜看见他就烦,不欲再瞧。她转向禇卫敏,几乎恨铁不成钢:“私逃为妾,阿姐你不会不知!”
“眠眠,我并不在乎那么多。你没有喜欢过人,不懂男女之情是怎样的。”
咳嗽过后,禇卫敏泪眼朦胧,望了望身旁郎君,“今日你放我们走,我和周郎会找个地方过小日子,我与他,皆是彼此的唯一。”
“过日子?”
禇卫怜听到这,不免更气了。她立马瞪周垚:“周郎君,此番你带我阿姐出逃,带了多少银钱?”
“三千两。”
周垚亦直视她,不退让。
“三千两?”禇卫怜笑了,慢悠悠踱步,“三千两,你可知我姐姐嫁去龚家,爹娘备的嫁妆有多少?”
“眠眠!”
禇卫敏察觉不妙,立马喝她。
禇卫怜忽视,冷傲的眼眸盯他:“八千两,八千两仅作阿姐的嫁妆。但这三千两,你就要用它跟我姐过完一辈子吗?”
禇卫怜想着,自己眼眸也红了。她两步上前握住禇卫敏的手,“今朝一逃,你们是快活了!可想过以后?以后没钱了怎么办?难道你就要跟他过苦日子吗?”
“你敢保证,周垚能爱护你一辈子?若是他以后纳妾,赌钱,招妓......”
“禇娘子!”
始终缄默的男人终于忍不住,“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以我命起誓,这辈子都对阿敏不离不弃,否则六亲不认,五雷轰顶,来世入畜生道!”
帘风飘动,铿锵的誓言随风弥散,也飘进木屏后。
原来除了他们,屋里还有人。
两个藏身的人。
夏侯尉垂着眼眸,不由嗤笑,好一对痴男怨女。
周垚目光坚定,字字情真。或许他此刻的确发出真心,可禇卫怜却不敢保证以后。
她绝不会放禇卫敏走。她姐姐打小娇生惯养,如何吃得了苦?凭什么私逃,跟着周垚风雨飘摇?
她红了眼眸看禇卫敏,“我和母亲,都急疯了找你,大哥也在找。你走了,难道就不管我们?”
“阿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禇卫怜拔下簪子,一不做,二不休,发狠塞到禇卫敏手里,“你要和他走,就杀了我这个妹妹!”
禇卫敏一听,突然崩溃大哭,摇摇欲坠。
簪子烫得她手疼,生生烧焦掌肉,她立马一掷,砰得砸到地。
“禇卫怜,你住嘴!”
她竟然生气了,“你怎能这样讲话!你非得伤我心么!再敢说,以后别叫我姐了!”
禇卫敏从未如此生气,头回不顾体统,指着妹妹破口大骂。
话儿噼里啪啦倒出,刚骂完,立马被妹妹抱住。禇卫怜低着声,“阿姐,回来吧,不要走,私逃就什么都没了。”
禇卫敏怔怔听她说,闭着眼流泪。
禇卫怜再看向周垚,目露恹色:“我不信誓,只有权和钱,才是牢牢抓在手里的。只有它们,不会生贰心。”
“你出身太低,配不上我阿姐。”
“我禇卫怜今日就把话放这儿,周郎君,你若是走,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周家若有事,我爹娘会帮衬一二。”
“但你若对我姐余念未清,纠缠不休,那么周家之祸,皆由你一人而起!”
周垚听得怔神,手在抖。明明他想反驳,可她如此傲气,又说得字字珠玑,根本驳不了。
阳光照进窗,满屋亮堂,却没照到木屏后一隅的阴暗。
这些话,一字不落,十分清晰。透着上位者的鄙夷,不屑与威压。她轻轻启唇,一句出口,就能压死他们这些蝼蚁。
在禇氏这座大山前,周家不配,是蝼蚁。他也不配,皇权弃之敝履的人,也是蝼蚁。
夏侯尉盯着手腕的鞭痕,她的高傲无异于那天,说他卑贱,说他不配,折辱他,亦如今日对待周氏。
但她有一点说对了,只有权和钱,不会背叛。
所以,她才想要嫁给夏侯瑨吗?
他那风光无限的二哥。
不对,她哪里是要嫁给夏侯瑨,她分明想嫁帝位。
那个能当皇帝的人。
夏侯尉垂着眼,摸上手腕的鞭痕。
缓慢又轻柔地抚摸,犹如对待一件珍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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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