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日 第3章 窥日

几人路过超市时池澍没忍住又拉着他们进去买了零食，等抱着吃的回到教室后，睦和看到周云野的座位依旧空荡荡。

上午堆成小山般的书一部分在桌洞里，还有几本在窗台上。座位靠墙处的地面上铺了几大张纸，剩下的书全摞在上面。教室后墙处有专门的储物柜，每人一个，上面写着各自的名字。

周云野刚转来，他还没有自己的储物柜。班主任上课时说已经给他申请了，下周就会安置好。

桌面上空空如也，连那张试卷都不见了踪影。

他还没回来，是趁着休息时间去熟悉校园环境了吗，有没有人带着他呢，不然他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吗，中午这么热非得要这个时候去吗，睦和开始胡乱想了。

周云野是踩着上课铃声回的教室，他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睦和猜测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因为瓶身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

夏天喝冰水容易引发胃肠道不适，家里有位医生日复一日对她耳提面命，睦和俨然已经很有养生心得了。

看着周云野拧开瓶盖，两三秒钟时间就喝了小半瓶水。睦和忍不住为他的肠胃皱眉，她摇头叹气，周同学，不要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啊，看来你需要睦医生给你上一堂养生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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秣州一中有一个从进入新世纪以来便一直存在的惯例，就是周五下午只上两节课，然后就放学，让学生们各回各家。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课本一开一合，两节课就上完了。第二节课是化学课。化学老师姓魏，是位年轻女教师，不仅教学质量高且很能体恤学生，从不拖堂，铃声一响就准点下课。同学们瞬间欢呼雀跃，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后闹闹哄哄地蜂拥出了教室。

池澍用了半下午的时间软磨硬泡，终于让张岁遥点头同意和他放学后一起去打几局游戏。所以一下课，他和小组其他几个人打了招呼后就拉着张岁遥风风火火往外冲了。

睦和不想急着走，这个时候外面气温依旧在三十度以上，她要是现在出门肯定就是太阳底下的雪糕，没一会儿就化了。现在离晚上的生日会直播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完全来得及，再加上路棠的小叔也还在路上，所以睦和她俩就不急着出去，而是留在教室里吹风扇。

教室里有四台风扇，前排两台后排两台。后排的风扇一台在池澍和张岁遥座位上方，一台在与之位置对应的靠近走廊的座位上方。

以往睦和都是去池澍他俩的座位上吹风扇的，但这次她起身去了另一台风扇所在的位置。距离放学时间已经有四十多分钟，同学们基本上都离开了，打扫卫生的同学也结束战斗，逐渐走完了。教室里只剩下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全是美人小组的现役成员，还有一位是——

嗯，周云野，准现役成员。

在池澍常年的熏染下，亲爱的睦和同学也拥有了这种毫无理由毫无根源的自信了。

就像现在，尽管八字还没一撇，烈日还在当头照，没有丝毫落山的迹象。她既不知道老曹的决定，也不知道周云野的想法，但是睦和已经开始想象周云野加入她们小组后的天边晚霞会有多美了。

睦和侧身坐在钱无限的位置上，右手肘撑在课桌上，掌心托着下巴，心情畅悦地看着窗外风景。

这个位置说好也好，视野可以覆盖90%的走廊空间，涵盖他们班所有任课老师的办公室，所以钱无限总是能够在各个老师过来前通知全班。

但也有不好，老曹和教导主任间或性的会从另一个楼梯上来突袭，高三开学一个月，钱无限的手机已经被收上去三次了。老曹说事不过三，返还手机的事搁置。

走廊上偶尔有学生走过，睦和换了个姿势，视线像折的纸飞机般在教室里转了两圈，继而装作随意的落在了风扇上。

纸飞机跟着风扇绕了几转，而后缓缓下落。

再下落。

落呀落，落到了——

咦？预定目标是要走了吗？

周云野起身，把课椅向后拉开一点距离，拎起黑色书包，单手挂在肩上，走出了教室。

睦和看到周云野拎着书包离开了，也赶忙回座位收拾东西。

“走吧，我们也走吧。”她一边往包里塞书，一边喊路棠也收拾书包。

路棠眉头皱了皱，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似乎有些纠结。

她看着睦和急促的动作，长长呼出一口气，继而再深吸口气，停滞了两三秒之后又缓慢地将气呼出去。然后她应了声好，也开始收拾东西。

拉上拉链，把包背在肩上。两人起身后和坐在第一排，正专注做试卷的常可久说再见，嘱咐他等到哥哥来接他后再离开，随即睦和拉着路棠就走了。

高三理科一班的教室在三楼，睦和与路棠走出教学楼时太阳还高高地挂在蔚蓝晴空之上，日光烈烈，路棠撑起太阳伞，把她俩笼在一方小小的阴影里。

秣州一中占地面积很广，从教学楼到大门口走路要十来分钟，因此尽管周云野比她们早出教室，但他的步速不快，离校门还有几分钟距离，所以睦和可以远远看到他的身影。

这个时候学校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其他同学也多是三两成群。

周云野置身在其中，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校服，睦和却觉得他与周围的人和事格格不入。太阳光是那样强烈，气温依旧十分燥热，她却透过周云野清瘦的背影感受到了几份孤冷萧寂的意味。

睦和的情绪莫名得低了下去。

她垂下眼，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决定等会儿回家的路上多买一把炸串，多加辣椒多点肉。

眼看着周云野走出学校大门，睦和本想找个理由跟路棠说走快一点，但正巧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睦和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因为这个铃声是她专门给爷爷奶奶设置的。

睦和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果然是爷爷给她打来的，她急切地摁下接听键。爷爷说他和奶奶从昆明回来了，很想孙女，所以先来她家看看睦和，然后再回去。

睦和听后开心得不行，小时候她爸爸妈妈很忙，所以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每年暑假她都要回老家跟爷爷奶奶待一段时间，结果这次爷爷奶奶被定居在昆明的姑姑接走了，还没回来她就已经开学了。

她天天都要和两位老人家打电话，每回都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没想到今天就能见到爷爷奶奶了。

睦和兴奋地拉着路棠原地蹦跶了几下，也忘记了周云野。她说完再见后立马噔噔噔跑去车棚，骑上她心爱的自行车，一路飞驰回家了。

路棠的心情被睦和影响，也稍微上涨了一点，一时间仿佛忘记了牵制她心绪的事情。

她走出校门，风来，拂起她因为发带松散而在鬓边落下的一缕黑茶色长发。

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路棠回神，她看到了不远处那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色保时捷。

原本扬起的唇角像闭合的花，她面色微变，喉咙干燥地似是被曝晒过。路棠如同陷进沼泽，动也不敢动，唯恐陷得更深。

大约是她迟迟不过去，鸣笛声再次响起，这次短促了很多。

路棠似只被惊到的猫，全身肌肉绷紧。她右手紧紧攥起，这给了她一点力气，支撑着她朝那团黑色走了过去。

副驾有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公文包，以及一个水杯。如果把它们都放在后座，再坐到副驾驶，那是不是太明显。

明明后排有座位，却要多此一举，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不想和他坐一起。

算了，路棠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隔着车窗，她看着那个男人的清隽身影，他也隔窗看着她，视线相对时，他黑沉的眸子里泛起并不明显的笑意。

男人招招手，示意路棠上车。他坐在驾驶位的后座，很明显旁边的位置是留给她的。

路棠抿抿唇，微低下头不去看他。她在自己的大腿处狠狠掐了一下。痛感瞬间经过神经脉络传袭至大脑，路棠差点没忍住呼痛的呻吟，这让她暂时没心情在意别的。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和司机赵叔说了两句话后，车就缓缓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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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常可久刚做完一张物理竞赛试卷，正在对答案。

只剩他一个人了，一个多小时前还喧闹不止的教室现在只有他翻动试卷的声音，以及头顶老龄风扇的吱呀吱呀声。

“嗡——嗡——嗡”。

振动声蓦地从桌洞里传来，常可久的笑容绽开，他拿出手机，上面的来电人是“哥哥”。

常可久接通电话，手指点了界面的扬声器，把手机举起来，靠近右耳耳廓的上方，让它离耳蜗外机的麦克风更贴近一点。

“哥哥。”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亲昵和依赖。

“可可，哥哥到校门口了，你可以出来了，路上慢慢走，不要跑。”很温柔的男声，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

“嗯嗯！我知道啦，哥哥，你等我。”常可久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好。”男生又嘱咐了几句，才让常可久把电话挂掉。

常可久收拾好要带回家的试卷和书本，站起身，背好书包，把手机放在校服外套的口袋里。他关上还在转动的风扇，把前后门锁好，揣着满心的快乐离开了教室。

虽然他很想马上就见到哥哥，但还是牢牢记住哥哥说的话，不让自己跑起来。

来接学生的家长都走的差不多了，校门口宽广的空间里人流稀少，显得很空阔。

马路对面是一排高大粗壮枝叶茂盛的杨树，正对着校门的那棵树下站着一个男生。

他双手抱胸倚在杨树树干旁，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和同色系的磨白牛仔裤，脚上是一双黑色运动鞋。

男生身高腿长，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看起来二十出头，头发极短，留着这个年龄的男生很不好驾驭的板寸头。

他的长相十分俊朗，眉眼很是锐利，剑眉星目，嘴唇很薄，整个人隐隐透出几分野性。

男生倚靠在树旁一动不动，只有偶尔路过的风吹动他的衣角。他的眼睛看着校门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冷漠的神情里藏着细微的倦意。

他是常可久的哥哥，常御。

让他牵挂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常御的表情变得柔和，眉头略微舒展开。他站直身子，往马路两边看了看，没有车辆，他快步走了过去。

“可可。”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常可久不需要费力辨别声音来源的方位就知道他的哥哥在哪里等他。

他抬头，看到了他的哥哥。

常可久眼眶热热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他有七天没见到哥哥了，他知道哥哥在自己创业，为了养活这个家，给他更好的生活。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哭，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该让哥哥担心，他只是太想哥哥了。

常御看着眼前强忍着不哭的小孩，眼眶都红了，瓷白的小脸像个糯米团团。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把小孩揽过来，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

常御比常可久高很多，这样的姿势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常御的怀中。常可久像小狗一样用脑袋蹭蹭他哥的手，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真的见到哥哥了。

风舞起繁复的杨树叶，在一片沙沙声中，常可久模模糊糊听到听到了头顶上方的叹息声。

声音很轻，他分辨不出是不是他幻听了。

常可久抬起头，湿漉漉的小狗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哥哥，肚子里有声音传来。

常御笑了，忍俊不禁的样子，笑意里带着点无奈：“饿了吗？”

常可久眨眨眼，嘴巴撇了撇，点头。

常御轻轻拍拍常可久的头，一手接过他的书包，一手握住他的手腕：“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