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日 第26章 窥日

“睦和，外面有人找。”钱无限的声音像敲锣一样响彻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睦和被锣声震得回了神，看向门外，李书瑀站在那里。

揉着耳朵走到门口，睦和看着李书瑀。

眼前人身姿挺拔如青松，温润雅致，唇边笑意清浅，总是很好脾气的样子。

“什么事情呀？”

李书瑀轻言慢语：“李老师说明天成都那边的合作院校会有代表团过来交流，教职工餐厅专门请了川菜师傅，所以明天中午你可以去教职工餐厅吃饭。”

“真的吗？”睦和两眼发亮，声音都高了两度，川菜可是她的挚爱啊。

李书瑀点点头，说：“真的，姜主任和李老师负责具体的接待工作，就是姜主任交代请的师傅，师傅刚到学校，现在已经去餐厅了。”

听到这个重要消息，睦和使劲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师傅还没有做饭，但是她仿佛已经闻到热油泼在肉片和辣椒上滋滋冒出的香味了。

睦和问李书瑀：“明天你中午你也去吧，我们一起啊。”

李书瑀笑得很温柔：“好啊，我们一起。”

说完，李书瑀微微低头，双手从两侧校服口袋里拿出东西，递给睦和：“今天是橘子味旺仔。”

睦和垂下视线，他的左手中是一罐原味旺仔牛奶，右手里是五个小橘子。

睦和很喜欢这种直径比一块钱硬币大不了多少的橘子，汁水很甜，长得很Q，一口一个。

睦和笑盈盈从他手里接过牛奶和小橘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透亮的光。

她神情一本正经，语气很是认真地保证：“收到，今天中午之前就可以让它们全都进我的肚子里，绝对不会让李书瑀同学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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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和同学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只用了一个课间就提前完成了自己立下的保证。

吃完喝完后，睦和起身去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丢垃圾。

橘子皮和牛奶罐丢进去后，睦和拍拍手，一脸餍足。

转身时，就撞上了周云野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

睦和觉得周同学的情绪比盛夏午后的天气变得还快，天气好歹还有一定的规律可以监测，而周同学的心情却更加难以捉摸，没有丝毫规律可言。

早上她到班里时正巧碰到他出门，两人在门口遇到的时候，他还主动和她打招呼，问她豆腐减肥的事情。

这才不过短短两三个小时，他就又是冒着冷气的冰块了。

睦和偏着脑袋，站在原地看着周云野，神情专注而严肃。又黑又亮的眼珠里闪烁着奇异的色彩，她是真想研究出关于周同学心情变幻的晴雨表。

周云野幽潭似的目光在睦和脸上逡巡了几秒，接着落在了她嫣红水润的唇瓣，在上面停了一秒，就转过身子，看向窗外了。

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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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吃饭时间，睦和与路棠去了教职工餐厅。

现在的教职工餐厅是今年上半年新修建的，所在的位置和知行楼以及学生食堂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在学校的西北角，从教室走过去要二十分钟左右。

学校规定除了教职工子女外，其他的学生在吃饭时间不能去教职工餐厅用餐。

当然了，原则上教职工可以去学生餐厅用餐，但尽量错开时间，保证学生们先吃上饭。

睦和她妈这几年开始注重养生，所以基本上都在教职工餐厅吃饭。

不过一来这餐厅离教室太远，二是餐厅厨师做的菜口味实在是不符合睦和的喜好，大约是校长特别嘱咐过了，所以那些餐品堪称中年人养生大全。

因此即便她妈妈都在教职工餐厅吃饭，睦和也很少去那里。

尤其是高三开学以来，由于天气太热，她去教职工餐厅的频率更是低的不能再低了，这两个月来总共去了不过五次。

教职工餐厅在一日三餐的固定用餐时间段必须刷脸才能进，当初学校下发这个通知时，睦和还想拜托她妈妈能不能把路棠的脸也给录入系统呢。

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说，李书瑀就来一班带着她和路棠一起录脸去了。他说这样睦和就不用担心没人陪，她们俩就可以一起去教职工餐厅吃饭了。

睦和拉着路棠，一路兴冲冲直奔餐厅，到了餐台一看，依旧是五花八门不重样的养生餐大全。

其实师傅们的厨艺挺好的，只是餐品口味太清淡。虽然睦和是土生土长的秣州人，但她的口味却是偏好重盐重辣。

这些菜的清淡程度比水煮菜重不了多少，她真是吃不下。

路棠也不愿意吃，她这几年受睦和的影响，吃饭口味越来越重，看到这些菜确实没有什么食欲。本来听睦和说起或许有川菜她才愿意跑这么远的，现在看来是想太美了。

睦和目光在餐厅里扫了一圈，没看到她妈妈，也许还在改试卷，那她就更没什么留下来吃饭的必要了。

睦和与路棠去了学生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两人就回了教室。

教室里人不多，路棠刚坐到座位上，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和消息内容，眼神一黯，起身出去了。

睦和双手支着下巴，眼皮微阖。刚吃过饭，有了一点困意，她打算眯个十分钟再起来做题。

正在睦和昏昏欲睡的时候，身边坐了人。

“你回来啦。”睦和困意更浓了，眼皮半耷拉着，话都说不了整句，即将和周公连线成功。

要不是两只手撑着越来越沉重的脑袋，她就又要重现小鸡啄米了。

一班中间第四排的氛围安静了片刻。

“嗯。”一个简单明了的音节。

梦里的周公拿了把系着粉色蝴蝶结的巨大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与睦和刚建立起来的连线。

睦和的神志被缩回来的线弹了一下，睡意被弹走。

“嗯？”怎么路棠出去了一趟，回来声音都变了。

睦和费力睁开眼睛，因为低头睡觉的姿势，她原本拢在耳后的头发无意间落了下来。

睦和依旧双手托着下巴，歪头向左看去。隔着发丝的间隙，她的视线由下向上，一寸一寸移动。

她看到了一张俊美非常的侧脸，这张脸的主人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在她眼前的依旧是他玉质般棱角分明的侧脸。

平心而论，在刚睡醒的时候能看到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实在是让人快乐的事，只是——

为什么周云野会在路棠的位子上？

难道就在她这短暂的梦会周公的几分钟里，老曹到班里给同学们换了个座位吗？是嫌弃她和路棠话太多了吗？正好周云野话又少，所以让他当她的新同桌啦？

几秒钟的时间里睦和开启了头脑风暴，这下她的睡意是一丁点都没有了，也彻底醒过来了。

等等——睦和心中一震，怎么她的眼前黑白交错，是什么挡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头发！

所以，刚才从周云野的视角里，是不是跟大白天看到了贞子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差别大概是她的头发没那么长。

怪不得！他只是看她一眼就转过头去了。还好她之前问过他，所以知道周同学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否则他今天的日记开头就是：国庆开学第一天，天气晴朗，太阳当空，我看到了鬼。

睦和坐直身子，暂停腹诽，把眼前的头发拢在耳后。现在视野清晰了，睦和也就看清了此刻在路棠桌上的很大一只黑色背包。

这个包睦和认识，是周云野的。不过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把包撑得鼓鼓胀胀的。

不会吧，睦和默默嘀咕，总不会老曹真把周云野的位置换到这里来了吧。

睦和稍稍歪过头去瞅了瞅周云野，看他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睦和心说她早就习惯了。不管谁来找谁，他们俩之间的初始聊天几乎总是她先开启。

就算周云野在随后会主动谈论一些话题，但最初的那句话，都是她来说。

难道周同学喜欢被动。

睦和对周云野笑了笑，问题在嘴巴正要问出口，喜欢被动的周同学依然不发一言，把课桌上的背包拿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沉默着拉开背包拉链。

然后，把包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两盒蓝莓、两盒草莓、两盒龙眼、一袋小橘子、两袋小橘子、三袋小橘子、四袋、五袋、六袋。

泡芙、薯片、饼干、浪味仙、虾条、话梅、果冻、猪肉铺。

旺仔小馒头、旺仔牛奶糖、一罐旺仔牛奶、两罐、三罐、四罐、五、六、七**十罐。

睦和微怔，周云野这是......给她展示他的购物成果吗。

睦和自己的课桌以及路棠的课桌上所有空闲的地方都被堆满了，她看着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水果和各式各样吃的喝的，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

这种把自己爱吃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给别人看的行为，她自从上了小学一年级后就不再那么做了。

因为她长大了，是小学生，不再是幼儿园的幼稚小朋友了。

周云野现在的举动，让睦和莫名产生了自己重新回到幼儿园时的错觉。

把东西都拿出来后，周云野转过身，平静地说：“我有很多好吃的。”

“啊，我看到了，真的很多。”睦和心底有些想笑，周云野也太可爱了吧，还特意说有很多，他是真的想要给她看他拥有的好吃的东西呀。

晴空万里，教室两侧的窗子开着，裹挟着香樟气息的秋风柔柔吹过，撩拨起周云野额前的碎发。

他浓艳的眉眼完完全全落在了明亮的天光里，日光倾城。

周云野的唇薄得像玫瑰花瓣，艳红瑰丽。

“睦和。”他叫她的名字，嗓音清冽，像碎琼飘洒进日光里。

他说：“我明天会有很多好吃的，后天会有很多好吃的，每天都有很多好吃的。”

睦和略微有一丝惊喜，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周云野一口气说这么多字呢。

周同学平时不管是上课回答问题还是与她聊天时，一贯都是极简风，说话风格言简意赅，用的言词十分简洁，没想到他居然可以为了好吃的东西而破例。

这样说来，如果他愿意的话，以后全是美人小组出去吃饭他也可以一起去。

周云野看着睦和的眼睛，神情漠然而认真，他一字一字：“睦和，我有很多好吃的。”

“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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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行楼西侧的紫藤萝亭架里，路棠坐在廊凳上，听着耳机里男人的声音，神色黯然。

听不到路棠的回应，路盛时静了片刻，嗓音低沉而带着磁性：“糖糖，怎么不说话？”

路棠抬头看着廊架上盘结交错的紫藤萝枝干，心底失落郁结的情绪难以抑制地蔓延开来，她闷闷开口：“不知道说什么。”

手机那头的路盛时低笑出声，教她：“你可以说：叔叔，祝你一路顺风，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他的笑声从耳机里传来，很轻很浅的笑，像根羽毛，撩触着她的心。

路棠闭上眼睛，忍受着他带给她的悸动和沉郁，如同冰火两重天一样折磨得她难受。

没人说话，似有似无的仿佛近在耳边的清浅呼吸声提醒着路棠他没有挂断电话。

他还在等着她，等她说什么呢，按照他教她的话说吗。

路棠低下头，海棠发带静静地垂落下来。

看着从黑茶色头发中露出的那一截发带，路棠明艳的脸上露出了落寞低落的神情，她喃喃开口：“叔叔，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