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日 第17章 窥日

太阳一步步西沉，最终坠落于地平线下。

月上中天，夜来了。奥体中心灯火通明，各色的应援灯把场馆上方的天空映照得五光十色。

四人小分队坐在场馆里，还有十分钟演唱会就正式开始了。池澍坐在位子上，脸皱得像个小苦瓜，双手捂着肚子，身体左扭右扭。

旁边的睦和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池澍哎呦声不断，话都说不了整句，他真后悔，真的。

下午吃饭时他就不该一口气喝了两杯冰可乐。现在肠胃跟他抗议了，即便场馆里人声鼎沸，但他还是能清楚地听到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响声。

跟睦和要了一包纸巾，池澍只留下“我要去厕所”几个字，就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脚步踉跄着跑出去了。

在洗手间待了十几分钟，伴随着一阵通畅的出水声，某一个隔间的门被打开，池澍满脸舒爽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解决掉身外之物，他感觉自己得到了升华。

洗过手后，用干手机吹净了手上的水珠，池澍神清气爽地离开了洗手间。

现在演出应该已经开始了，但是没事，睦和早上给他们看了演出次序表，钟意恒以及池澍自己想听的两位歌手的上场时间都在后面。

所以池澍也没太急着回去，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奥体，但却是奥体重新改造后第一次来。

池澍想溜达溜达，等下再进去。

慢悠悠逛了一圈，他所在的这层楼逛完了，池澍打算再去上一层看看。

走上楼梯，踏了三十几级台阶，池澍来到了上一层楼的楼梯口，脚步停下了。

前面是宽阔的走廊，灯光亮如白昼。两边有着很多房间，门上有铭牌，上面写着字。

池澍现在没办法仔细看清那些字，因为眼前一左一右两位安保挡在他面前，冷脸告知他这层楼现在属于艺人休息区。本次参与演出的歌手明星们都在这里，所以无关人员勿入。

无关人员！谁？

池澍看着眼前神情严肃正颜厉色的安保人员，下巴不受控制地向上抬30度。

自从前些天大彻大悟后池澍已经很少做这个动作了，毕竟他知道这样的装逼只是表面，太过肤浅，不能匹配他深奥有趣的灵魂。

但现在，他必须得这么做，这是他的倔强。

池澍点评周云野的长相时说他仅次于自己，这句话并不完全是脸大。

实际上池澍单看长相而言，是一个顶级漂亮的少年。他生的男生女相，骨相立体，五官精致如玉，鼻梁秀美高挺，唇红齿白。

与其说他帅气，更不如说他极其漂亮好看。

只是池澍身上的逗比气质太突出，让人习惯性忽略他的长相。

池澍在心里暗暗地数着秒，想着这两位应该已经全都欣赏到了他完美的下颌线。他右唇角上扬，左唇角保持不动，微微一笑，挥一挥衣袖，准备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转身的瞬间，池澍抬眼看向了两位安保身后的走廊。在尽头的那个房间外，站着两个人。

虽然距离并不近，但借着明亮到晃眼的灯光，池澍还是看清了那两个人的相貌，很陌生，他都没见过。

一个人的手在门上，做着开门的动作。他的头略微低了下去，神情很恭敬的样子。

而另一个人——

衣冠楚楚，高大挺拔，矜贵天成。

举手投足间是不动声色却难以忽视的贵气与压迫感。

池澍看不出那人的具体年龄，极好看极冰冷的一张脸，很年轻，但居高临下的气场以及身边那人对他的谦恭态度却让池澍心脏一紧。

此刻他望着自己，眼尾上挑，一双桃花眼。如同一潭深渊，冷幽深沉得看不见底。

他的眼里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兴致，像——

衣冠禽兽。

池澍瞳孔收缩，头皮发麻，他终于知道怎么形容路棠小叔给他的那种感觉了。但路盛时跟这人比起来，还是不一样的。

这人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如临大敌，只想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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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沙砾一点点从指缝溜走，很快来到了九月的尾巴，是天秤座。星座不是重点，重点是月考要来了。

“摸底考是摸底考，月考是月考，名字都不一样，当然不能混成一场考试。”老曹是这么说的。

不过同学们对于这次考试远不像前些天的摸底考试那样排斥抗拒，因为这次考完试就要迎来为期七天的国庆节了！！！

当然了，他们在意的不是放假，而是想给共和国母亲过生日啦。

本来睦和还想着学校不会那么好心给她们这些高三的学生放满七天假，但是她妈妈说因为上一届高三学生在国庆时只放了两天假，结果有人不满举报到教育局去了，因此今年领导们不想顶风作案。

月考时间安排在29号和30号，考完就可以走人。所以这两天的考试对同学们来说不是磨难，而是解放的前奏。

睦和在经历了N多次考试后，终于重回第一考场，基本上这个考场被一班和二班的学生们包圆了。

睦和觉得这次考试像在自己班里一样，好多同学她都认识，而且好几位和她关系特别好的朋友都在这个考场。

还有，周云野。

她的同学。

周云野是这一考场里最新的新面孔，坐在靠近前门的第一个位置，他后面的三位同学依次是李书瑀、路棠和张岁遥。

睦和坐在教室西南角的最后一个座位，相当于是一班教室里周云野的那个位置。

第一场考试开始前，在等待着老师到来的一点点时间里。睦和双手支着下巴，一脸惬意地坐在座位上。

她真的很喜欢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但是路棠不太喜欢，所以当初选座位时她们没选池澍和张岁遥所在的那两个位置。

方才刚到座位上时她就打开了半个窗子，九月底的风里几乎没有暑气裹挟在里面了。缀着香樟气味和桂花香的风不缓不慢地从窗外倾进来，吹得人心旷神怡。

睦和向前看着周云野，以往在班里她都要回头才能看到他，现在一抬眼就能看到了。

他坐在位子上，单手撑着脑袋，看向门外走廊的方向。

他的右手已经拆线了，那天睦和去接水，他恰好在她身后排队。睦和接好水后正在盖着杯盖，就看到他拿着杯子的右手上已经没有白绷带了，还是那只火柴人的杯子。

两人是一起回教室的，睦和因为她老爸是骨科医生的缘故，对这方面的知识勉强有一些粗浅的了解，她算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就是这两天周云野应该去拆线。

所以看到了周云野没有被绷带包裹着的右手，她就知道他已经去医院拆过线了。

回教室的路上，周云野很罕见地主动开启了话题。

他对睦和说起了那天去医院拆线时的过程，他说拆线比做手术时要疼，他说医生给了他很多医嘱，他说很长时间没有用右手写字，反而不如左手写得顺畅。

睦和回想起那天周云野说拆线时很疼的表情，不仅眉宇间稍稍皱起，高挺秀致的鼻子也微微皱了皱。

他说到疼字时的尾音很短很轻，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示弱和苦恼。

他也怕疼的，睦和想。

那天下午和周云野一起回到教室后，他俩就没再说过话了。

睦和与周云野只是同学，除了知道他是陵溪人，她对对方一无所知，哪有那么多的话可说呢，同学之间是要有边界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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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考试很快就过去了，每场考试结束后，路棠都会来睦和座位上找她。

因为她这里后排空阔，也没人，适合说话。张岁遥也会来，问她们等下要不要去食堂吃饭。这俩人习惯站着，说是坐着做了两三个小时的试卷，要活动活动。

李书瑀也会来，坐在她旁边的空座上，安静而平和地听着她和路棠侃天说地。会很贴心地在她说的口渴前拧开杯盖，然后把水杯递给她。

还会在早晨给她带前两天她无意间提到过一次的一款很好吃的泡芙，甚至她都不记得自己说起过这件事了。

第二天上午考英语，听力考试开始前学校广播开始测音，先是放了一首音乐。

是首英文歌，很陌生，睦和是第一次听。

但前奏一出她的眼睛就亮了，女声清澈而动人心魂，平静而又深情，像是在将故事娓娓道来。如果不是因为在考试，睦和真想立刻回教室去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这首歌的名字。

克制住了自己的迫切心情，睦和耐心做完了试卷，熬到了考试结束。

老师收齐试卷离开教室后，睦和就问路棠知不知道刚才广播里那首英文歌的名字，她是在自己座位上问的，他们几个人也都还在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她的声音不算小，还在教室的人都听到了。

路棠一边打哈欠一边摇头，说她没仔细听，测音那会儿她差点睡着，还以为学校放的是摇篮曲，说完就埋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了。

张岁遥也说不知道，他虽然听过这首歌，但是没关注过它的名字。

李书瑀在收拾书包，他等下要回教室一趟。他略带歉意地对睦和笑了笑，离开座位正欲到睦和旁边，眼前就走过了一个人影。

睦和一脸失望地趴在桌子上，她是又上头了，这次是对一首歌，她一定要知道它的名字。睦和打算等下再去班级群里问问，要是还是没人知道，她就要去广播室问老师了。

想到这里，她咻地直起身，振奋了下精神，准备起身回教室拿手机，抬头就看见周云野径直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睦和身子站起了一半又顿住了，一秒后她缓缓地坐下。眼睛快速地眨巴着，清丽的脸上七分莫名三分静滞，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周云野离她越来越近，然后——

走到她身边，坐下。

睦和这下是完全静滞住了，眼睛也不眨巴了，只是愣愣地看着身旁的人，小小的脑袋上几个大大的问号。

他是要，做啥？

睦和在心里组织着措辞，刚想要开口，周云野就转过身来面对她。

睦和与周云野是第二次离得这样近，两个人面对面地看着对方。接近正午了，阳光尤为炽烈光明，浩浩荡荡不打招呼就从睦和身后的窗子处倾泻进来。

睦和这才发现周云野瞳孔的颜色比大多数人都要浅，阳光穿透他的瞳仁，微微泛出一丝妖冶的赭红来。

他的表情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依旧冷清淡漠，并无二致。但不明白为什么，睦和无端地能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周云野目光沉静，不疾不徐，语调轻悠：“我知道那首歌的名字。”

睦和此时此刻完全肯定了自己刚才那没由来的猜想，周云野就是心情很好，她第一次听到他堪称愉快的语气。

仿佛夜深雪重后的天光乍晴。

睦和的心情也没来由的愉悦了一些，尤其是在听到周云野说的话后，她更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

她拉住周云野的校服衣袖，一脸欣喜地跟他确认：“真的吗？你真的知道？”

周云野微微歪着头，唇角悄然无声地动了动，十分矜持地回答睦和：“知道的。”

“是什么名字呀？”

“《Burning》”

苦恼了睦和几个小时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她这下真是开心得不行。

无声地复述了两遍歌曲的名字后，睦和拽着周云野衣袖的手轻轻晃了晃，笑容灿烂明媚，她欢欢喜喜地对他说：“我终于它的名字了，你知道吗，刚才一听到这首歌的旋律我就喜欢上了。谢谢你呀，周同学。”

像上次一样，最后的三个字依旧极轻，软软的，只有她和他可以听到。

周云野看着睦和眼睛里闪耀着的清亮璀璨的光芒，比太阳的光芒更盛大。如果可以，他希望风也不要听到。

到午饭时间了，高强度用脑了那么长时间，终于获得了短暂的休息。

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冲进了食堂和超市，广播里继续放着英文歌曲，但不是那一首了。考场里只有四个人了，路棠在睡觉。

李书瑀独自站在自己的座位前，手里提着书包的背带，沉默地看着角落里的那两个人。

他们在说话，声音不大，再加上广播里音乐的声音，李书瑀并不能听到其中的内容。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睦和很欣喜的样子，她细白的手放在了他的衣袖上，怎么会这样亲密呢。

李书瑀眼底暗了下去，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密密麻麻的苦涩从心脏处蔓延开来，原来那样的亲密不只对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