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遇见周楠,显然出乎了明郗的意料。
意识到里面在什么,两人相视一看,随后心有灵犀地往后倒退一步。
这一看,果然在巷子的角落,看见钟雪一行五个人,姿态嚣张的围成一圈站着。
透过那扇“人墙”,隐约瞧见中间有一女生摔倒在地,至于是不是周楠,明郗看不清脸,但可以确定的人,她们的确在欺负人。
“你们在干什么!”许迎萦忽然出声。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乍然响起,巷子里那群站着的人纷纷探过头来,钟雪眯了眯眼,就瞧见明郗和许迎萦站在那。
看见两人,她们互相对视,钟雪转过身子,懒洋洋开口,“哟,这不是许迎萦吗。”看见她,钟雪下巴扬起:“怎么哪都有你。”
她一挪动,明郗顿时看清了地上那人的脸,一瞬间,她控制不住的惊呼:“周楠!”
许迎萦眼睫闪了闪,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可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明郗就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周楠还以为是自己在幻听,但等她一抬眼,就瞧见明郗明晃晃的出现在自己跟前。
明郗低头,脑子唰地一下变成空白,不敢相信她们欺负的对象居然是周楠。
视线里,周楠摔倒在地上,蓝色的校服裤腿覆着一层厚重的灰还有斑驳的泥土,她仰起头,黑框眼睛罩住大半张脸,眼尾通红,而在她脚边,躺着一只黑色的书包,拉链大剌剌的敞开,里面东西明显被翻找过,乱糟糟一片。
光看一眼,就觉得刺眼,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随即上前一步,搀着她的胳膊将人扶起来,余光瞥见一旁的书包,又顺手将拉链拉上。
做完这些,她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看着眼前这圈人,质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她。”
说话间,许迎萦也站过去,她冲钟雪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怎么说也是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怎么好的不学非要学坏的,一天到晚不是在欺负同学就是在欺负同学的路上,你说你爸妈知道你这德行吗,还是说是言传身教啊。”
一番话,说得钟雪快要气炸,她握着了握拳,脸色僵硬到难看:“许迎萦!”
这时,一旁的人忍不住开口:“许迎萦,她是二班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同情心泛滥地也太大了吧。”
“你有意见啊。”许迎萦撇了撇嘴:“既然让我看见了,我管你是七班还是二班。”
“你他么家住海边吧,管这么宽。”钟雪身后的小跟班骂道。
许迎萦没好气地说道:“那我不住海边,也架不住有些人每次欺负同学,都让我给撞见了,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谁欺负她了,分明是她拿了我朋友的钱,还摔坏了她的东西,我们只不过是让她把钱交出来而已。”
话落,周楠梗着脖子,再一次重复:“我说了,我没有拿她的钱,她的杯子也不是我摔碎的。”
“呵,你说没偷就没偷啊。”女生冷呵一声,歪着脖子眼神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她,嘲弄:“谁不知道你家穷,你爸连上学的学费都不愿意给你出,难保你不会为了这五百块钱心动。”
说完,她迈着步子走上前,停在周楠跟前,拽了下她的外套,眼里藏不住的嫌弃,“瞧瞧你这副可伶兮兮的模样,校服都快穿的包浆了,真那么缺钱,来这上什么学啊,红玫瑰会所一晚怎么说也有几百块呢,总比你现在偷偷摸摸来得强啊。”
话落,周围随之响起一阵嘲讽的奚笑。
周楠仰着脖子,眼里盛满了倔强,她奋力辩解:“我说了,我没有偷钱,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污蔑我。”
话听到这,明郗和许迎萦也算明白了钟雪欺负周楠的原因了。
明郗目光在她们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她拿出手机,冷声道:“既然你们一口咬定是周楠拿了你朋友的钱,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我朋友也明确说了没有拿,眼下大家都各执一词,不然这样好了,报警吧。”
说罢,她语气一顿,眸光在这群人中来回游走,最后重点强调:“顺便再说说,你们几个刚刚是怎么欺负她的。”
说着,她拿起手机,解锁,亮出屏幕,俨然一副要主动报警的节奏,对面一行五个人,看见她这举动,刚刚从得意的不行,现下眼里都闪过一丝慌乱。
“欸。”其中一人皱了皱眉头,“不就是五百块钱嘛,这么点小事也至于把人警察叔叔喊来。”
“是啊,至于么,不就是五百块吗。”明郗收起手机,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语气轻快,说完,声音一转,嗓音沉下去:“为了这点钱,你们把人带到这来,一圈人围攻她一个。”
明郗不敢想象,要是她们没出现,周楠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如果你笃定是周楠偷了你的钱,那就拿出证据来,不然的话,你就是诽谤。空口无凭的指认一个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你那五百块钱压根没丢,你纯粹就是在污蔑。”
说完,许迎萦也附和道:“就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呀,法律又不是你家制定的。”
那人被怼,气汹汹地指向许迎萦:“你!”
“所以现在,请你们向她道歉。”明郗站出来,气势凛然的看向她们。
“我们?道歉?做梦。”钟雪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从小到大,只有别人和她道歉的份,就算是她不明青红皂白的冤枉的人,她也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
看见明郗和许迎萦一副铁了心要维护周楠的样子,钟雪自觉讨不到什么好处,她看了眼身后的人,眼神里都是高傲,“我们走!”
说着,一群人便跟在钟雪身后,吹鼻子瞪眼的离开。
见她们走远,明郗转身,看周楠一直低着头,她小心翼翼放轻语气:“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周楠吸了吸鼻子,她额前的刘海被吹地往两侧飘,露出一双猩红蕴满泪水的眼,明郗看着她:“她们一直这样欺负你吗。”
周楠抿唇。
看她这样,许迎萦眨了眨眼:“钟雪她们为什么找上你啊。”
话落,周楠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开口:“我也不知道,她们好像一直都很讨厌我,明明我什么也没做,她们嘲笑我穿的衣服鞋子太破旧,说我整天沉着一张脸不合群,是个怪类,昨天在宿舍,明明是李欣自己打碎了杯子,我只是恰好从她旁边,可她非要说是我撞到了她,我辩解了,可她还是不依不饶,到了晚上,她更是在宿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我拿了她的钱,只因为她放在柜子里的钱包,里面所有的钱都不见了,有人说是我最后一个宿舍的,她便一口咬定是我拿了。”
周楠说完,许迎萦倒是有印象,钟雪身边的一小跟班和这个李欣是好朋友,所以为了替朋友出头,她们就这样冤枉一个人,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阴暗,看不惯便想着随意毁掉一个人。
周楠低着头,开口时声音带着颤,“我真的没有拿她的钱。”
明郗心里一震,“我们相信你。”
方才被钟雪几人推搡着,周楠没哭,现在忽然被人坚定的相信着,周楠吸了吸鼻子,眼泪滚落下来。
看见她哭,许迎萦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你...别哭呀。”
见她状态不好,明郗不放心她一人回去,便主动提出。“你家是住这附近吗,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闻言,周楠拂了拂眼镜,支支吾吾地开口:“不是,我...我家不住这里,我是在我姑妈家打工,她家就在前头。”
“打工?”明郗和许迎萦都震惊了,“你...”
许迎萦皱眉:“你爸妈他们知道吗。”
“知道。”
许迎萦不解:“他们不管吗?”
周楠抿唇,难以启齿地开口:“我爸嫌弃我是女孩,便想着待高考结束,就不让我继续读书了,可我不想听他们的,所以就想着出来赚钱。”
明郗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
“他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还不如把钱留着给我弟弟。”
“难道你不是她们的孩子吗,凭什么为了你弟弟就能牺牲你的权益,况且你成绩这么好。”明郗心里泛起一阵苦涩:“那你妈妈呢,她不管你吗?她也这样想吗?”
闻言,周楠无奈道:“明郗,你不懂,贫穷的孩子是没有办法和家长讨价还价的,那只会换来无尽的打骂,我想过了,只要让我读书,我可以一边打工赚钱,一边给自己交学费,总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本事,走出覃梧,甚至走出雾城。”
明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好像每个人都背负着自身的身不由己,不管是陈渡还是周楠,亲人加剧在身上的痛像是一把拉锯,父亲站在这头,母亲站在那头,拉扯间,血肉崩离。
冬季来临,街头树枝的叶子掉了大半,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寒风扫过来时,凉意寸寸渗进皮肤。
周楠平复好心情,转身对着两人道谢:“今天,谢谢你们,我还有有事,就...先走了。”
街道光源昏暗,远处一盏路灯正临界于毁坏的边缘,一闪一闪亮着微弱的光。
明郗看她拿起地上的书包,背在肩上,她削瘦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那么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