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天亮了。”
延年驾船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了一晚上,萧潜就是一动不动,只能干等着。
冷风吹着,延年冻的缩脖子,他是带了王爷的衣服来的,但是,现在要是送过去,王爷发起疯来,说不定要没命。
两相权衡,还是远远的等着吧。
荀小公子,怕是不成了……
王爷对火的阴影,只怕这辈子都去不掉了,这么多年,但凡被火刺激到,都是靠杀人才能冷静。
昨天突然见到来报信的船夫,他就知道,荀小公子,危险了。
唉,好不容易,有一个让王爷心生亲近的人,这么一来,怕是要变本加厉。
延年暗自叹息,真是伴君如伴虎……
天一亮,会有人来收拾河里的花灯,王爷的小船不能停在这了,到时候万一引人注意就麻烦了。
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催。
萧潜没理他,延年就自觉换到萧潜的小船上,往回划船。
暗自打量了一下,王爷一直抱着荀小公子,什么也看不见。
“衣服。”
延年忙把给萧潜的衣服送上。
萧潜亲自展开,给荀子都裹紧了。
那一瞬间,延年看见荀子都的脸,白里透红,呼吸均匀,紧紧的贴在王爷怀里。
延年惊了。
活的!
他实在过于震惊,手上的动作都忘了,不自觉盯久了。
“延年。”
延年忙跪下,萧潜生气了。
“回去吧。”
延年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拼命划船。
他昨天赶来的时候,王爷已经稳定下来,但是王爷显然是很伤心,连他也以为王爷是杀了荀小公子,才冷静下来的。但是,要不是这样,王爷是怎么破的心魔?
荀小公子为什么昏迷?
神医陆离亲传弟子的大脑混乱了,他这么多年都治不好的病,还有谁治的好?
是谁!
一阵江风吹来,他看见萧潜低下头,挡住了风,就分开了。
荀子都做了一个梦。
梦里阴暗潮湿,他在泥巴地里被人抱起来,再也不冷了。
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知道是谁。
他什么也不害怕了,四处乱走,眼睛也能看见了。
在一个繁华热闹的夜市,有一个小孩儿出现了,粉雕玉琢,衣饰华贵,不知道是哪家娇养的小公子,看上去单纯又善良。
真好看啊,荀子都心想。
顺着小公子的目光看过去,荀子都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也不自觉的颤抖。
抱他的人收紧了手臂,怀里很温暖很温暖,见他怕的厉害,还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后背,荀子都呼吸平复了,胆子大起来。
再去看小公子目光所及的人,面容俊朗,清冷高华,卓尔不群,是成为成王郡马的林墨。
林墨投过来的目光里,竟然有一种荀子都以前从来没在林墨脸上见过的东西,哪怕林墨先娶丞相千金,休妻后再娶成王郡主,也从来没有过。那是和华服公子脸上一样的情意。
小公子脸红了。
荀子都攥紧了手,往抱着他的怀里缩,抱他的手立刻回应他,安抚他。
他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旻王,萧淹。
不一会儿,林墨和萧淹坐在夜市的一张桌子上吃饭,林墨给萧淹夹菜,讲笑话给萧淹听,萧淹很开心,一直笑一直笑。
林墨频繁的来见萧淹,在池塘边,在树林里,在集市上,在酒楼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林墨看萧淹的眼神,真挚的仿佛萧淹是天上最美的月亮,仿佛林墨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情圣,是萧淹最虔诚的信徒,仿佛萧淹是他此生最深爱的白月光,最意难平的求之不得。
最后,在皇宫夜宴时,背着人的地方,林墨亲了萧淹。
荀子都想大声喊:“别信他!”但是他张不开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京城的天变了。
皇帝八子,仅剩其二。
萧淹,萧潜。
林墨带走了萧淹,林墨说什么萧淹都信,弑君逼宫。
萧潜领兵直逼皇宫。林墨跑不掉,他一无所有了,手里只有萧淹。
林墨冷冷淡淡的:“你哥来了,怎么办啊?”
萧淹仰望他,安慰他:“没事的,他会让我们走的。”
林墨:“我还不知道,煦王萧潜,这么大气。”
萧淹:“林郎,你放心,我和皇兄相依为命,皇兄最在乎我。”
林墨不屑:“最在乎你?你跟皇位比呢?”
萧淹不明白,眼神单纯的看着他。
林墨:“你们是真的很像。”
萧淹:“我像皇兄吗?”
林墨没说,目光悠远,笑的很凉:“你想不想试一试?”
前程和挚爱,究竟哪个最重要?
最后的最后,林墨杀了萧淹,反败为胜。
“萧潜,我已经试过一次了,所以,我赢定了。”
“萧潜,不论是失去天下,还是失去至亲,都是你输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
“笑到最后的人,只能是我,林朝闻。”
林墨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荀子都的脑海中回荡,荀子都痛苦的紧闭双眼,脑中一片混乱。
“不是你!”
荀子都说不出,痛苦的流下眼泪。
一双手将他抱得更紧了,到处都是淡淡的冷香,是只有他知道的,要贴的很近才能闻到的味道,是萧潜的味道。荀子都大口的呼吸,怕他消失,不让他离去。
“哥哥,你别哭,你别走,你别难过。”
荀子都仿佛冲破了桎梏,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但是,梦里,似乎没有人能听得见。
他第一次在梦里,在林墨的人生里,和林墨没有任何交集。
“哥哥……”
“好,都听你的。”
荀子都被哄住了,安静的睡着了。
不再做任何梦。
只有淡淡的沉香,自始至终紧紧的萦绕着他,很暖很暖。
鸟鸣啁啾,荀子都醒了。
他脖子上凉凉的,刚上过药,药香把身上沾到的冷淡沉香都遮住了,荀子都不喜欢。
四处看看,荀子都迷茫了,这是哪里啊?
推开窗向外看,院子里站着的人立刻过来了。
“呀,东家醒了!”
“东家?”荀子都更迷茫了。
侍从忙解释:“这里是长意坊啊东家。您昏睡一天一夜了。”
“长意坊!”
“对啊东家!”
“这么长时间了啊,我要回家了,爹娘该着急了。”荀子都懵了,他还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
“放心,东家,您的小厮昨天来,咱们掌柜跟他们说了,老爷和夫人都知道您这几天在长意坊辛苦好学,可高兴了,您回去,一准还要夸您!”
荀子都:“……”
这样啊,那好吧。
“那,虞家哥哥呢?”荀子都脸红。
“不在这里。”侍从结结巴巴。
荀子都一听,有点难过:“可是他刚才还在啊。怎么就走了?”
沉香味那么重,要是他不在,早就散了。
侍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算了,他确实很忙,而且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再说,那天神志不清对他胡言乱语了那么多,一直要人抱他,现在清醒了,萧潜要是真在这里,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荀子都脸又红了。
回去收拾一番,衣服都是萧潜给准备的,从里到外一应俱全,荀子都换好以后脸也红透了,揣好萧潜给他的素白帕子,就赶紧离开长意坊了。
在西山街跑出了很远,混进往来的人群中,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荀子都!”
远处有人叫他。
荀子都回头,看到这人是淮山书院的苏连山。
苏连山忙跑过来,两人一番文邹邹的书院礼节后,苏连山一脸八卦的问他:“子都,那天灯会,猜完灯谜以后,你去哪里了啊?”
荀子都一愣:“人太多,我回家去了。”
苏连山一脸你学坏了的表情:“子都,还不说。”
“没有了,你们拿到大礼了吧,恭喜了。”
苏连山故意:“朝闻找不见你,可生气了。”
荀子都:“我挤不过去嘛,不过有那么多人为他喝彩,他一定很高兴,我过去,只能让林墨生气。”
苏连山表情诡异的看着他,别有深意。
荀子都不想跟他继续谈论林墨了,礼貌告辞。
苏连山又说:“子都,我在夫子那听了个消息,过几天,京城有位大人物要来江城,夫子说他学富五车,名满天下,这人要在紫金山清潭寺开坛讲学,和天下学子共论天下大事,不止江城,远近好多饱学之士都要来听。据说他曾出过会试考题,还会讲一些相关问题,到时候,一起去听吧。”
荀子都不想去:“我又不考会试。”
苏连山劝他:“你不考,朝闻要考啊,你不去听吗?你就算不考试,多听他讲讲话,那京城的形势,朝廷风云,高门八卦,也能知道不少,多有趣啊。”
这倒是让荀子都有点心动。
他远在江城,的确很想知道京城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知道萧潜到底是什么样的处境。
关于上辈子的可怕恶梦里,只有林墨。
“好吧,这么有趣的话,到时候一起去听。”荀子都答应了。
“就是说。”苏连山就知道,跟林朝闻有关的事,荀子都怎么会错过呢?
不过,中秋夜的事还是让他觉得很奇怪,他在莲花湖捡到了一个昂贵的花灯,灯芯用的是夜明珠,署名是“照渊,子都”。
荀子都抛下林朝闻,跟别人去放灯。
这件事要是告诉林朝闻,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