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就是中秋灯会。
和书院的同窗们说好了,一起猜灯谜赏月亮放灯,找不到萧潜,灯会还是要参加的。荀子都特意找了一件简单舒适的棉质长袍穿上,一看就是一个清隽乖巧、如珠如玉的小书生,在月光下仿佛闪着一层细碎柔和的光。
站在人堆里,不时的有路过的风流公子看他。
有人直接过来了:“小书生,本公子刚才路过的时候,把扇子掉在这附近了,怎么都找不到,不知道,小书生有没有看见?”
“什么扇子?”荀子都礼貌的问。
苏连山忙凑过来,挥手挡在那人眼前:“没有没有,这里没见扇子,你去别处找吧。”
把人赶走以后,苏连山又对荀子都说:“子都,朝闻马上就来了。”
“林墨要来?”荀子都惊了。
苏连山忙点头:“朝闻要是看到我让人调戏你,该生气了。”
荀子都无语,那个人刚才在调戏他吗?
他想起来一个帮他捡扇子,修扇子,让他画扇子,给他粘扇子的人,脸慢慢红了。
“朝闻!”
苏连山和周围的书生们都喊起来。
林墨来了。
苏连山立刻对林墨解释,“朝闻你看,正和子都说你,他就脸红了。”
林墨看他一下,满眼不屑。
荀子都愣愣的,心中着急,默念:“快冷静!”
都怪萧潜,不见人影,还坑害他。
来来往往的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都在看林墨,林墨站在那里,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气氛尴尬,苏连山真怕荀子都下一瞬间就要哭。
“咻——”
“怎么了?”
随着第一声响起来,陆陆续续声响不断,有色彩绚烂的烟花从小河边升起来。
更吹落,星如雨,美丽又浪漫的落在河岸。
“没有说,今天还有烟花!”苏连山喊起来。
“大家快去看。”
人流开始向河边涌,荀子都也被挤了过去。
夜晚烟花绚烂的水面上波光粼粼,远处一艘小船停在那里,远离了烟火,船舱不大,里面的光很特别,荧荧幽光,又细碎,又莹润,不像一般灯光和烛火。
荀子都站在璀璨的灯光下遥望过去,烟火升起的一瞬间,照见船舱里隐隐约约的一个侧影,很好看,看上去有点孤寂,静静的像是月亮的影子,垂落在水面上。
有点眼熟。
只一瞬间就看不见了。
烟花很短暂,顷刻就结束了。
“子都,走了,大家都看灯去了。”
苏连山很激动:“有朝闻在,就是多少灯谜都猜的出,这次,飞花酒家的大礼是我们的了。对吧,子都。”
荀子都来不及细想,就被人流挤走了。
林墨眼神很冷,根本没看他这边,大家顺着人流一起往回走。
突然,人群中有个人被挤过来,逆着人流,一下子站在荀子都眼前。混乱中推着荀子都一路掉到了小河边,这人睁眼一看,惊了。
眼前竟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小书生。
站稳以后,荀子都立刻退的远远的,鞋袜和长袍下摆沾了水,都湿了,凉飕飕的,荀子都打了个寒颤。
绕开人就要走。
这人却不肯放他走,眼神放荡,手脚不干净,拦住他说:“好漂亮的小书生,本公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书生,你叫什么名字?”
荀子都躲这人,被逼到水边,站在水里了,书院一行人早就走远了,他心中着急,看这人穿戴,明显是个官府公子,但行为像一个恶霸,周围十分喧闹,但都自觉离他们远远的。
有仗义的人想过来帮他,被一旁的人拉住,帮恶霸说了:“这是齐知府的独子,齐楚大公子。”
其他人一听都犹豫了。
齐楚伸手拉他,一边哄他,色咪咪的看他:“听见了吧?小书生,快过来啊,你看你鞋子都湿了。”
荀子都被人拽着胳膊,害怕极了,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是哪家的小书生,我跟我爹说,让你嫁给我。你肯定不是一般人家,不过你放心,你是哪家都可以。”
荀子都努力退后,紧张的不行,月光下他一眼扫到河边的石子路,棱角分明,带着锋芒,有限的脑袋开始飞速运转。知府究竟是谁,萧潜要查隋老板,通过江城府转送京城,必须要过知府这一关,知府在其中究竟起到多少作用?
知府家的独子,二十多岁了,应该和知府一条心吧?
荀子都开口:“我姓虞。你知道吧?”
齐楚眼皮跳了一下,“哪个虞?”
荀子都从被拉住的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慢慢打开,他手指轻轻颤抖,费了半天力气,总算打开了。
“这个虞。”
长意坊的商契,上面写着,虞老板,荀子都。
荀子都的手指点在“虞”字上面。
齐楚脸色微变,但他色迷心窍,看荀子都分明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还不死心:“小美人,你诓我呢?那个虞,可没有你这样的小弟弟。”
见他果然知道萧潜,而且怕萧潜,荀子都终于不那么害怕了,声音冷静多了,他眼波泠泠的,非常小声、非常肯定的说:“他有。而且,他姓……”
萧。
荀子都无声的说出了最后一个字,确定除了齐楚,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齐楚一怔之下松了手,荀子都迅速把胳膊藏在身后。又往后退,水漫上了小腿。
趁齐楚脸色还在变幻莫测,荀子都不顾一切的踩着水绕开他跑了。
等齐楚回头,荀子都已经跑远了,快要看不见了。人群里不同方向走出几个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人。
“你们是?”
“齐公子,这边请。”
荀子都一口气跑到飞花酒家门口,用了萧潜的名号,他想见萧潜了。只是这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好像连天上的月亮也在低头赏灯。
萧潜住的屋子,漆黑一片。荀子都心中黯然。
林墨站在人群环绕中,一旁的同窗帮他拿下了被他猜过的灯谜。
这些灯谜,果真是和想的一样,全都要被林墨猜完了。
荀子都站在人群外,累得直喘气,心还在砰砰跳,就不要挤进去看了吧,反正,他一个也猜不出。
林墨又猜中一个,周围的喝彩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开始还矜持的女孩子,现在也都为他拍手叫好。
林墨隔着人群看了一眼荀子都,不知是因为他形容狼狈,还是因为厌弃他的智力,或者干脆就是单纯的讨厌他,很嫌弃的移开了眼。
荀子都全身冷冰冰的,并不想过去,但他不敢离的太远了,万一再遇见坏人怎么办?他到附近路边的铺子上喝了一碗甜汤,总算没那么冷了。
甜汤店旁边,还有卖糖人的小摊子,店主用金黄色的糖丝挥洒缠绕几下,就变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来。
荀子都凑近了些,看的津津有味,觉得很神奇,店主手里拿着糖,勾出了一双灵动的耳朵,尖尖的,接着是尖尖的鼻尖和胡须,眯着眼,一脸惬意,怎么看怎么骄傲得意。
“我要这个!”荀子都露出笑脸。
店主说:“小书生,狐狸是一对的,还有一只,你要吗?”
听他说“一对”两个字,荀子都脸就红了,眼眶也有点红。
店主努力推销:“两只一起,就更好了。”
荀子都装作听不明白,说:“要。”
“好嘞。”
店主又舀了糖挥洒几下,大狐狸旁边不一会儿就多出一只眨着眼睛的小狐狸来,偏着头,鼻尖正好对着大狐狸的方向。
荀子都付了钱,一左一右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又把小狐狸的鼻尖靠在大狐狸身上,鼻子酸酸的。
“小书生,你要是现在不吃,我可以给你包起来。”
“会坏掉吗?”荀子都有点担心。
“不会的。”
“那好吧。”荀子都把两只糖狐狸又递回去。
店主用糖纸包了:“拿好了。”
荀子都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仔细的拿在手里,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灯火辉煌。
人都集中在灯会那边猜谜,这几个摊子冷冷清清的,甜汤铺的老板见他是一个人,还买了两个糖,又频频回头看飞花酒家,打趣他:“那个猜谜的小子,是你的心上人吗?”
荀子都一愣,“不是。大叔,为什么这么说?”他哪里像喜欢林墨了?
“我在这一晚上了,这整条街的小孩子,就没有几个不喜欢那个小子的吧?”
“也是,你看上去对那个楼更感兴趣。”
荀子都又愣住了,这么明显吗?
大叔笑了,回忆往昔:“你看这个酒楼建的漂亮吧?但是前几年,这里荒的很。”
荀子都留了意:“大叔,我在江城长大的,中街什么时候都是最热闹的地方,没见荒过吧?”
大叔:“你小孩子不知道,这地段是繁华,但是酒家是这些年才开的,以前,这里的大门,锁了很多年,往来之人,谁也不会注意那个门罢了。”
荀子都奇了:“既然没人注意,大叔你怎么知道的?”
大叔笑起来:“那里真是好地方,风水旺,那些年,我的摊子一直摆在那门口,后来开了酒楼,只能摆到这边来了。你看那酒楼,才开了几年啊,现在江城谁不认它是第一!”大叔语气中有一点惋惜,为自己丢失了一个好铺位。
荀子都抓重点:“那锁着的门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大叔见有人爱听,来了兴致:“那里面最早有人住。”
有人住?荀子都警醒起来。
卖糖的摊主有意见了:“今天过节,说这些干嘛!”
大叔也想到了什么,忙说:“对对对,不说了。”
荀子都还在问:“大叔,那家人姓什么啊?”
大叔摆手让他走。
“姓虞,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