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且子都 第11章 谢谢，再见

荀子都在一个恶梦中胆战心惊的睡着，醒来，又睡去。

梦里，皇宫的大火烧的天地都红透了，但是，整个天地的火都没有萧潜手里举起的火把刺目滚烫，仿佛是他满身满眼的怒火燃烧起了这一切，在风与火的交错之中，萧潜的脸忽明忽暗，疯狂又绝望。

林墨冷着脸，脸色堪比数九寒天的大雪，对荀子都说：“你还不过来？”

荀子都看萧潜，萧潜不看他，萧潜仿佛根本看不见他。

也是，那时萧潜还不认得他。

林墨冷眼怒视着他。

荀子都没理林墨，再次决定去抱萧潜，只是，又扑了个空。

荀子都醒来，又睡去，又醒来，又睡去。

每一次，每一次，都扑空了。

清晨，荀子都终于在冷汗中彻底清醒，又想起昨天爹娘的话。

他觉得自己最近过于紧张，草木皆兵了，萧潜是皇族，姓萧，化名虞老板，又不是真的姓虞，只是事有凑巧，无论从哪一方面想，都与江城古早的商户虞家没什么关系。

好几天没见萧潜了，今天去飞花酒家，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萧潜，应该会在吧？

上次见面，萧潜穿了一件云锦色的锦袍，荀子都洗过澡，也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他本来皮肤白皙，狐狸眼，桃花腮，是极昳丽娇媚的长相，穿上这袍子，又显出几许清隽婉约来。

他对着镜子乖巧的笑，自己也觉得很满意。

飞花酒家出了新菜式，大家都想来尝个鲜，除了像荀老爷这样受邀前来的人以外，凑热闹的人也特别多。

荀子都这几年日日围着林墨转，已经很久没和爹娘一起出过门了，当荀家的马车在飞花酒家门外停下时，荀子都跟着爹娘一起进店，发现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想起上次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他有点尴尬。

为什么都看他，难道那天被人看见了吗？

萧潜呢，在不在啊？

“娘，爹爹每次出来都有这么多人看嘛？”他不禁问。

荀夫人嗔怪：“当然没人看你爹爹了，他一个老头子，谁看他啊。”

闻言，荀子都更加不安。

荀夫人拉他的手说：“我家子都这么俊的孩子，江城再找不出第二个，谁不想看啊？”

荀子都：“……”

是这样吗？

罗掌柜来和荀老爷打招呼，请他们进雅间，还特意向荀子都打了招呼，荀子都乖巧的向罗掌柜行礼，罗掌柜丝毫不介意他是小孩儿，周到的回礼，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荀子都越发心虚。

他觉得，那天，罗掌柜肯定是看见了，就算没看见，也一定听说了。

只听罗掌柜豪气的说：“今日，特意邀请荀老板来，老爷夫人和公子一定要第一个品尝我的新菜式。”

爹娘与罗掌柜在一起寒暄，荀子都向雅间外打量，没看见萧潜。

今日这么热闹，萧潜不出来看看嘛？

难不成，萧潜已经不在江城了？

也不是没可能，如果他是为隋老板的事来的，现在，正该走了。

荀子都又想到了夜里的梦，萧潜始终不理他。

他有点着急，那天不欢而散，萧潜要走，是没有跟他辞行的必要的。

何况他和萧潜并不熟……

可是……

“可是，他还拿着我的许婚书呢？怎么能走呢？”

荀子都讷讷的说，眼眶都要红了。

外面的店小二们开始上菜了，来往穿梭，喜气洋洋，其中一个手里端着红木的托盘，盘子上摆着一盘点心，一个汤盅，远远看着十分精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只有荀子都没心情看，站在窗边魂不守舍的向外张望。

堂外的路上有风吹过，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从店外面走进来，荀子都的心骤然一松。

他今日穿的极正式，不知去了哪里，织锦长袍，带着腰封，衬得他越发长身玉立，气宇轩昂，他表情温雅淡然，像打磨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温润美玉，精致而无可挑剔，嘴角一抹微笑，像定格在了脸上。

冷冷冰冰的，完美的不像一个真人。

荀子都的心又紧了，怎么，他心情不好吗？

店小二站在雅间门口就开始报菜名。

“云狐。”

“桃花盏。”

飞花酒家今日的重头戏，新出的菜式，送来雅间给荀家第一个品尝。

小二声音高亢，可惜荀子都一个字也没听见。

萧潜听见了，目光投过来，一眼就看见站在窗边的人。

正午的天光透过天窗，投射到屋子里，有一缕光正洒在荀子都脸上，白皙的脸庞格外温暖柔软，眼睛水水的，亮亮的，眼尾是红的，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萧潜顿了顿，原本紧绷着的神经有一丝松动，不动声色的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谁又惹到这只小狐狸了？

他挑了一下眼角，眼里有光闪过，好像温润的玉质上有了一丝裂痕，精致的人偶被点上了眼睛。

被他眼风撩到的人脸立刻就红了，嘴唇微微嘟起来，微垂下一双眼，目光软软的，紧紧的黏着他就是不放。

萧潜脚下不停，穿过大堂，径直往楼上走，慢慢勾起唇角。

转弯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荀子都还在看他，萧潜眯着眼，嘴唇翕动，轻声说了两个字。

大堂里太吵了，这么远的距离，除了传菜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也除了眼里只有他的荀子都。

萧潜看见荀子都眼里的光一下子就像星星一样闪起来，咧开嘴笑，毛茸茸的发顶，好像真生出一对竖起来、尖尖角的耳朵，晃来晃去，两人遥遥相对，小孩儿也对他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萧潜心中一动，有什么一下一下搔在他心里，痒痒的，好像那天荀子都颤抖着软软的手指，探进他衣襟里一样。

他转身快步走回了客房。

不消片刻，门响了。

“铛铛铛。”

萧潜坐在窗边的矮榻上，一旁的夜明珠浑圆硕大，散发着莹润光泽，衬得他更加英挺，他目光沉郁，神情冷淡。

果然是不开心。

荀子都走过去，软软的叫他：“哥哥。”

萧潜看他一眼，嘴角翘起来：“你怎么来了？”

荀子都嗔他：“哥哥，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萧潜装傻，嗤笑一声：“？”

荀子都不服：“你说，’过来’，我才来的。”

萧潜继续装傻，眯起眼：“我是说，你怎么在酒楼，喝酒吗？”

荀子都没想到他竟然不知道，看他穿的很正式，该是有要紧事办，酒楼试菜的事，对他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荀子都跟他解释了：“罗掌柜邀请我爹爹，我家是来吃新点心的。”

萧潜挑眉：“是什么点心，必须要好看才能吃？”

“啊？”

萧潜目光又在他身上扫，他脸颊透粉，白衣轻柔，衬得他格外温软，逗他：“子都，你今日，真好看。”

荀子都脸红了，轻轻拿眼睛瞪他。

“哥哥，你……”

萧潜突然站起身，比他高一截，微微偏头从他身边走过，荀子都觉得他今日身上的冷香，比平日的还要冷冽的多。

不知是去见了什么重要的人。

“好吃吗？”

荀子都摇头，他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我不知道。”

萧潜对门口道：“来人。”

不消片刻，侍从就捧着托盘，摆上了新上的两道点心。

萧潜眯着眼看他，那表情好像在说，吃吧。

荀子都举起牙箸，突然无从下手。

第一道点心，雪白蓬松，乍看像一朵用云朵做的九瓣莲，中间点了黑色的眼睛，该是一只憨态可掬的九尾狐狸的样子。

侍从道：“这是云狐。”

荀子都吃了一口，松软绵密，入口即化，“真的好像吃了云朵在嘴里。”

他眼睛亮亮的，看着萧潜，真心想让萧潜也尝尝，不过只有一份……

荀子都不好意思：“哥哥，还有吗？”

萧潜逗他：“要带走？”

荀子都噎住了：“不是。”

萧潜勾着笑：“你吃吧，我不吃狐狸。”

意有所指的十分明显，连荀子都都看出来了。

他脸又红了。

把汤盅轻轻推到萧潜面前，“哥哥，你吃这个吧。这个是什么？”

侍从：“桃花盏。”

汤上漂着的果真是娇弱的桃花。凑过去轻轻闻了一下，是丝丝缕缕的清甜香。

“现在可是秋天了，怎么会还有桃花呢？”荀子都看了半天，不解。

萧潜向一旁点了下头，侍从立刻给荀子都递勺子。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荀子都把勺子递给萧潜：“哥哥你喝。”

十分乖巧。

萧潜接过勺子，放进汤盅里，桃花下水面一圈圈荡起来。他一手端起碗放回荀子都手边，安静的看着他说：“喝吧，要凉了。”

荀子都乖乖的拿起勺子喝汤。他觉得萧潜今天心情很不好。

“好香！哥哥，这原来不是真的桃花，怎么看上去和桃花一模一样，好好吃啊。谢谢哥哥。”

“喜欢吗？”

“喜欢。”

荀子都眼睛弯起来。

萧潜勾了一下嘴角。

荀子都心里软乎乎的，这个时候，要不要跟他提许婚书的事啊？

荀子都心中万分纠结。

不想说。

但是，万一他突然离开江城了呢？

“怎么了？”

萧潜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荀子都回了神。

把心一横：“哥哥，我的许婚书呢？你给我。”

萧潜挑眉：“着急嫁人了？”

荀子都轻轻瞪他：“哥哥……”

萧潜不说话，眯着眼看他。

荀子都硬着头皮瞎编：“吴掌柜说，隋老板得罪了你，你才来江城的，现在隋老板已经被抓到京城去了，说你该走了。那你要走了，我的许婚书……”

萧潜嗤笑，顿了顿，看着他。

荀子都一阵紧张。

“是等着我走了好嫁人。”萧潜悠悠的说。

“不是。”

荀子都辩解，毫无说服力，眼见萧潜要误会，虞老板可没说过自己会去京城，他自然不能提，但是萧潜会去，林墨也会去。

那他呢？去不去呢？

让萧潜带着他和林墨的许婚书走吗？

也不是不行。

等于萧潜也拿住了林墨的污点，林墨现在名不见经传，等他以后走的越高，这污点就越有力。

萧潜这么厉害，再有了让林墨身败名裂的把柄，没有了圣宠、公主和千金，林墨永远也别想争过萧潜，别想害萧潜了。

是了，只要他把许婚书给萧潜，一辈子不去京城，好好的待在江城，他和林墨就再也没有关系，他和萧潜的未来都会变好。

他不是说了，要保护萧潜，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就此把许婚书给他吗？

以后，他和萧潜，也就没交集了。

荀子都看着萧潜，突然眼睛红了。

沉默了一下，萧潜淡淡的说：“我暂且还不走。”

早晚都要走。荀子都看他的目光又轻又软，有点难过。

萧潜：“别哭了。”

荀子都：“没有哭。”

说着没有，却连嘴也微微嘟起来了。

萧潜挑眉，逗他：“子都，看来，我不走，是耽误你嫁人了。”

萧潜明知道他怕林墨，他不要和林墨一起，还故意气他，荀子都不理萧潜了，软着目光瞪他。

萧潜被他断断续续的目光撩的一阵心痒，凑近了些，念了一遍他的生辰八字，声音暧昧：“子都长大了，可以成亲了。”

荀子都脸红透了，柔弱的眼神还是若有若无的，一直勾着他不放。

“呵。”

这一声嗤笑让荀子都心头一跳，有点怕怕的，不敢和他对峙了，紧张的呼吸都快起来。可是，萧潜的眼尾微微挑着，眼中满是神采，好看极了，分明不像是不悦的样子。

只见萧潜勾着嘴问他：“子都，你聘礼收了吗？”

什么聘礼啊！又说成亲，又说聘礼的，他觉得萧潜就是故意的。

故意，吓唬他，还欺负他。

荀子都觉得自己也是有脾气的，就是不理他，时不时拿眼神软软的瞪萧潜。见萧潜转身，去窗边的桌上拿了一个盒子过来。

伸手把盒子放在他眼前，叫他打开看。

“嗯？”

荀子都鼻音软软的，终于赏脸给了回应。

萧潜：“要吗？”

“许婚书？”荀子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不要了。

“自己看。”

荀子都抬手，白净纤弱的手轻轻搭在漆黑通透的木盒子上，萧潜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神慢慢深了，移开眼。

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的一沓纸。

“这是许婚书吗？”他喃喃自语，似乎，有点简陋吧。

萧潜任他翻，一眼也没看他。

“啊……这……”

荀子都看萧潜：“都是你转给我的铺子。”

萧潜没说话，也没动。

“哥哥。”

荀子都叫他。

“嗯。”萧潜淡淡的应了声，声音有点低。

荀子都狐疑的看他。他特别注意了，这些商契，全都写着，由虞老板转给荀子都。

这些，可能都是隋老板那里的。

他最近账本没白看，知道了不少，这些铺子，数量很大，就是对他家来说也是大数目，对萧潜，也绝不是小事。

萧潜，应该得了不少隋老板的铺子。

他自己说了不是隋老板的靠山，但铺子没有白得的，萧潜该和隋老板的事关系巨大，说不定，隋老板东窗事发，萧潜就是最大的原因。这每一张纸上都写了名字，是萧潜事先准备好的，他本事大，几天时间了，足够处理好铺子的后续问题了。

煦王萧潜……

这是爹爹口中，京城人尽皆知的废王。

林墨根本比不上他，他以后，会更好的。

君临天下，得偿夙愿。

荀子都冷静下来，又有点难过，放软了声音：“哥哥，为什么给我这些啊？”

萧潜：“说好的，文墨生意都给你。”

见他声音还有点低，荀子都倒茶给他，捧着茶杯递到他手边：“哥哥，你喝水。”

萧潜下巴点了一下桌子，荀子都就放下了。

“哥哥，你忘了，上次不是给过了？我都收过了。”

萧潜：“那些太少了，说好了，都给你就是都给你，我在江城的文墨生意，都给你。”

当时，是这样说的吗？

“为什么啊？”

“谢你的狐狸。”

“……”

萧潜终于转过头看他，声音淡淡的：“你不喜欢吗？”

荀子都：“我是怕我自己打理不好。我读书也不好，胸无点墨，别人都说我没脑子，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好。”

萧潜冷淡的说：“谁说的？”

林墨说的。

想到林墨，荀子都就委屈巴巴的，萧潜把江城的生意都给他了，看来，就是要走了吧。

林墨都还没走呢……

萧潜声音更冷淡了：“你擅书画，画的很好，特别好。”

“因为，狐狸吗？”

荀子都刚在萧潜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挂在萧潜腰另一侧的扇子。

自恋的想，是他画的那一把扇子吗？

“对，因为狐狸。”

“……”

“狐假虎威。”萧潜眼神扫过他，终于又有了一点点温度。

荀子都脸红了，恍然大悟：“啊，哥哥，溪山居的那张画，是你买了！”

就是说，怎么会突然有那么多欣赏他画的人了。

“不只，还有很多。”萧潜又冷淡下来。

没有了，没别人了。荀子都心里说，你也要走了。

“子都，去京城吧，你的画会被更多人喜欢的。”

荀子都顿了顿，抬头看他：“哥哥，你要去京城吗？”

萧潜沉着脸没说话，在等他的回答。

荀子都眼里有光闪过，亮晶晶的，乖巧的把手伸到他眼前。

萧潜抿着薄唇，眉尖压下来。

“哥哥，把我的许婚书还我吧。”

“不给。”

萧潜脸更冷了，把盒子推到他眼前。

荀子都推回去，眼神柔弱，但很坚决：“太多了，我不要。”

萧潜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素白的帕子，放到盒子上。

“那就再画一只狐狸。”

“主子。”门外有人来叫萧潜，萧潜不理，荀子都看过去。

先改几章，没怎么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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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云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