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无月笑道:“虽然我和弟弟想要好好生活,可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不是那天上的仙女,更不懂怎么做圣女。弟弟也是一样,他要怎么成为下一个仙师呢?毕竟乾云可是真正的仙人呀。”
韦掌教摸摸她的头:“你只要知道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就够了,其余的自然有我帮你们。”说完他扬长而去。
无月站在原地,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风扬尘动,转角柱子后露出一角白色的衣带。
无月踮起脚尖走到柱子后,许久没有声音,乾云探出头来,见没有二人的身影,他松了口气。刚刚韦掌教的话还回荡在他耳边,很多事情他已经想不起来了,脑袋里似乎空荡荡的,对于过去和现在他只知道接受却没办法回忆,这让他每天都很痛苦。
上次的药似乎有问题,之后他就能想起一点东西,被人叫仙师的时候他也会恍惚,记忆里多了一个地方,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如同雾里看花,只有在他睡着了的时候才能看得更清楚一点,那个地方让他感到宁静、安心。
“你在干什么?”少女的声音响起,乾云浑身僵硬、如遭雷劈,他缓缓扭过头去,无月就站在他身后,带着一丝不解。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还没来得及想,他却有种心虚的感觉:“阿慈,是你啊....你....”
“你今天很有精神头呢!前几天你总是很萎靡,成天昏睡,害我好一顿担心呢。”
乾云低下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什么事,只是觉得外面的一切都让我提不起来兴致。最近总是喜欢做梦,在梦里心情很放松,不知不觉就睡了一整天。”
无月拉住他的手:“你有心事吗?你可以告诉我,我谁都不会说出去的,就连仲离也不告诉。”
“昨天我们下棋,他一直输,好像不高兴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我的气,今天我还没见过他。”
“不用理他,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小孩子才那么争强好胜呢,我们回去吧。”
无月哼着歌绣荷包,乾云坐在她身旁看书,半天也没翻一页,他忍不住偷看无月,明明这个人近在咫尺,他却看不出无月在想什么。
“好了,我去给你拿药。”乾云愣了愣,把书叩在桌子上:“好。”
夜黑风高,安静的院子,角落的小黑屋,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里,可是...”
“怎么了?你又害怕了?”
“我们这么做,如果被发现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怕什么?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是仙师那里...真的没问题吗?”
“他不会发现的,都喝了几天了,你看他有什么异常吗?”
“好像是没有。”
“那不就得了?快给我,他还等着喝呢。”
“好吧...”
乾云躲在门后,攥紧了手。
无月进门,乾云还坐在那读书,无月把药放下,抽走他手里的书:“先别看了,喝药吧。”
乾云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和以前一样的苦涩味道,他抬头看看,无月支着下巴看他,眼睛亮亮的:“喝啊,怎么不喝。”
“你...你喜欢这里吗?”
无月点头:“喜欢啊。”
乾云点点头,又问:“那些百姓...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生存的**胜过善良的本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会怨恨他们吗?”
无月直起腰:“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没什么。”他一饮而尽,起身:“我要睡了。”
“你下午回来也睡了很久,现在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乾云笑笑,无月给他掖好被子,乾云伸出手拉住她,无月顺势趴在他胸口,乾云小声问:“你恨我吗?”
无月答非所问:“傻瓜,不要胡思乱想。”
乾云很执着,这些话他不想再藏在心里,他握住无月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些百姓...他们是不知者无罪,可我应该是知道的,或许我现在不记得了,但我知道我做错了,你怪我吗?”
无月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得他如坠冰窖。
绿水丰涟漪,青山多绣绮。乾云背着药篓走在山路上,日头很晒,他开始看不清路,好在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次。
扎紧眼睛上的布条,他加快了脚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过他的脚踝,他吓了一跳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应该是野兔一类的动物。他平复心情,想要重新站起来,脚腕传来一股刺痛。
他捂着脚腕,轻轻叹了一口气,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在这样晒的太阳下坐一会实在是折磨。
“你怎么了?”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他的头忍不住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歪了歪。
一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他一直自己生活,独来独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的关心,于是他干脆低下头去。
“你的脸好红!”少女惊呼,“你一定是中了暑气吧?”
他的头发和眉毛天生就是白色的,被人视为不详,双目更是在强光下会失明,他害怕被人看到会连累少女,于是低声说道:“走开。”
少女没有回答,传来她跑开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随即而来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他轻轻转动脚踝,还是痛得不敢动弹,他认命地长叹一口气,脱下外衣将背后的药篓盖住。
他得的是天生不足之症,这些药不过是让他强身健体再苟延残喘几年罢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把药篓护在怀里。
一阵脚步声传来,他竖起耳朵警惕起来,紧紧抱住药篓。
“就是这里!”是刚刚的少女,难道是她找人来抓他吗?从前村里的人就是这么把他赶出来的,如果不是师父心善带着他到山上生活,或许他们会杀了他。
他没有跑,也跑不了。
一双大手抱起他,男人粗狂的声音说道:“这小子轻飘飘的,我一只手就能抱动。”
他大喊:“我的药!”
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我帮你背着呢,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碰巧走到这里看你坐在这,你的脚肿了,是不是很痛?我背不动你,所以叫我的叔叔来帮你。你家住在山上吗?我们送你回去。”
他愣住了,抱着他的男人哈哈大笑:“他吓傻了,圣女。”
“布都,出来不要叫我圣女。”
“唉,我叫不出口你的名字,长老不许!”
少女叹了口气,又问:“我们顺着这条路上山对吗?”
他们应该不是坏人,他有一种直觉。他点点头:“顺着路到山顶,有一个院子,就是我家。”
少女似乎笑了:“好。”
他们带他回了家,师父去世以后,这是第一次有人来到他家。
小小的院落里有一小块菜田,还有药架,上面晾着很多药材。大汉把他放在门口的木椅上,少女问道:“这些药都是你采的?”
他点点头,少女又问:“这里就你自己住?”
“嗯。”
“你的眼睛看不见,你是怎么采药的?你居然认识这些药材,难不成你还会给人看病?”
他回答道:“我的眼睛只有强光下才看不清,早上天不亮我出门就好了。我师父以前是个大夫,他教会我辨别药材,我只会看一些简单的病症。他前几年去世了,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住。”
“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没什么。”
刚刚她叫布都的那个人忽然说道:“小子,你怎么了?”
少女惊呼:“你的脸...”
他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刺痛,“哦,没事,太阳太大就会这样,今天看到一些从前难得的药,就一时没忍住逗留了一会,否则平时不会这么晚还没回来。”
他支撑着站起来,摸着墙边进屋,少女和布都也跟着进去,布都扶住他,他扭头道谢,从柜子里拿出一罐药膏,摘下眼睛上的布条,随意地抹了一把脸,挖了一块药膏涂在脸上。
屋里窗户很小,光线不足,他睁开眼睛,视线还是有些模糊发白,但是隐约能看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布都啧啧称奇:“你头发这么白,我还以为你的眼睛也是白的,怎么你的眼睛是黑的,你看得到我们吗?”
他点点头:“看得到一点点,不过出门在外我都会说自己是瞎子。”他露出淡淡的笑。
少女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生活,脚受伤了一定很不方便,正好我们要在附近采药,不知道可不可借住几晚,我会一些医术,可以照顾你!”
“好。”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喜欢这种清清静静的生活。
少女满肚子劝说的话也咽了回去,说声:“谢谢。”
一只小鸟落在窗台上,“叽叽”地叫,乾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鸟叫的这么奇怪,他歪过头,布都走到窗前,小山一样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