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一带修成一个大型河堰,这个河堰解除了附近几个郡县的旱涝之苦,百姓也不再忧愁土地无水灌溉,刘蔚然还留在上郡视察,王六郎和崔二郎先行回京。李磐听闻这个消息十分高兴,他抱着无月开心道:“表妹,他们这次做的真是漂亮,解了朕心头的一个大难题,你说朕要如何奖赏?”
无月温柔道:“为国为民都是二哥和王大人应该做的,陛下若有心赏赐,不如就办个酒宴,这段日子朝中因为科举群臣也筋疲力尽了,借此机会当众嘉奖鼓励一番,提拔提拔官职。正好他们几个办了差回来,也让百官看看寒门、世族并非不能和谐相处,只要都怀着一颗尽忠陛下、造福百姓的心,就能得陛下青睐。”
李磐摸着下巴思忖道:“你说的有道理。表妹,不如就由你来操持这件事,老娘娘不在了,宫里只有你能为我分忧。”无月颔首:“能为表哥分忧,妾身自然义不容辞。”
等到刘蔚然也收尾赶回来后,宫宴才总算能够开始。李磐和无月坐在上首,李磐先是照例嘉奖几句,无月又出来拉近君臣关系:“刘大人,本宫未生产前曾与陛下闲聊,陛下那时候就慧眼独具,独独挑中你来修护河堰,认定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看来陛下眼光真是毒辣,刘大人是一块璞玉,现在终于大放光彩了。”
刘蔚然经过一年多的操持,天天日晒雨淋,俨然已经是一个老农的外形,他站在堂皇的宫里和百官格格不入,但他不改往日我行我素的作风气度,拱手道:“臣对陛下知遇之恩深感荣幸,娘娘谬赞。”
随后崔二郎又妙语连珠,引得气氛活跃起来,宴席上无月对寒门出身的大人多加问候,众人揣度李磐的态度,见他放任默许,心中暗叹贵妃的态度其实就是陛下的态度。
沈侯爷是厌恶刘蔚然的贵族之一,他与李磐的叔叔献安王碰了碰杯,低声说道:“贵妃如此身份,犹要向那老帮菜敬酒,陛下心里的那杆秤果真偏了。”
献安王是个闲人,他淡淡道:“你是侯爷,管他们朝中的那些事做什么?只要你的子孙代代不会饿死,陛下想怎么做你就别管了。”
沈侯爷光火道:“按照现在陛下办事的势头,难保你我以后还能如此潇洒,朝中处处都有刘蔚然这些人的身影,他们这是要暗度陈仓!若是有朝一日三公都为寒门所占,我们还有何立足之地?我大儿子文韬武略,即便说不上是独一无二,也算得上是个才俊,可陛下不喜我们这些爵位在身的人,觉得他一定是酒囊饭袋。他又死脑筋,满心欢喜去考了科举,你说怎么样?”
献安王瞥了他一眼,沈侯爷脸颊通红,唉声叹气,他的大儿子的确是个有志气的,为了堂堂正正做官,不举孝廉反倒去考了科举,最后还是被冷落,补了小小的户部差使,郁郁不得志。而同为世族,王六郎举孝廉却得了修河堰的差,如今回来可谓春风满面,还迎娶了管卿的女儿。
他明白陛下是想让群臣看着自己的态度,从而改变朝中的风向,但过犹不及,需要有一个人来为陛下放缓脚步,他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上面笑意盈盈的贵妃。
无月察觉到一个视线盯着她,她转过脸发现是献安王,献安王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先帝在时他就已经是个游山玩水派的清闲王爷,加上他家里没有子女,李磐一向厚待他。今晚他的表情不是一贯的散漫,似乎谋算着什么。无月微微一笑,举起酒盏遥自相对,一饮而尽。
宫宴结束后,李磐留下刘蔚然三人闲话,无月带着徐秋寒回宫,一道身影拦住了她的鸾架。
无月摆手,鸾架落地,徐秋寒扶着她走到面前,无月道:“王爷怎么在这里,晚宴结束了,难不成是贪杯头疼,找不到出去的路?”
献安王看了好几眼徐秋寒,无月问道:“王爷?” 献安王回过神,对她说:“娘娘诞育皇子,臣还没好好看过小皇子,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这个二爷爷。”无月说道:“王爷不是什么外人,不如咱们现在就去陛下殿里,我叫人把小皇子抱过去给王爷瞧瞧。”
献安王点头:“有劳贵妃了。”无月便没有回鸾架,而是与献安王一同走向李磐的殿里。随行宫人都被他们甩在身后,无月只带着一个徐秋寒贴身侍奉。
献安王问道:“贵妃身边的这位常侍看着眼生。” 无月回答:“秋寒是从前老娘娘身边的人,老娘娘还在时就跟着我了,王爷放心。”献安王又再三打量了几眼徐秋寒,这才点点头说道:“老臣年迈,身边也没有一儿半女,逍遥荒唐半生,王妃与我也是离心离德。好在我向来所求不多,倒也能自得其乐。”
无月含笑道:“王爷这话说得好生悲凉,在我看来,王爷才是真正潇洒超然之人,有时候牵挂越多反而负累越多。平民百姓尚且为子女计划,为官者更是如此为孩子操持,即便是皇儿以后长大,我也难免为他担心。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们这些俗人不得不受其限制。”
献安王点点头:“贵妃这是做了母亲,常怀慈爱之心,既然贵妃都这么说了,我也厚着脸皮求贵妃一件事。”
“王爷请讲。”
献安王说道:“我与沈侯爷一向交好,他是心直口快的粗人,只懂得一门心思卖力,不懂花言巧语,我和他相交也正是因为他的性子。他的大儿子跟他活脱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爷俩一个赛一个的憨直,明明能够袭爵,偏要去科考,还以为考上了就能在陛下眼里有一席之地,能够大展拳脚报效国家。”
无月问道:“可是那个户部任职的沈崖?”
献安王点头:“贵妃也知道他?”
无月解释道:“这是第一回科考,我也好奇咱们越国有什么样的人才,便大致翻了翻他们的文章,沈崖的用词质朴,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寒门出身的,但他文章里又有诸多对世族、皇亲的评价,十分中肯,我还稀奇他是什么出身,便留意了些。”
说罢她捂嘴笑道:“没想到还真是沈侯爷的儿子,确实肖其父。”
献安王猜得到举子们的文章贵妃能随意翻阅,却没想到贵妃颇有见地,他试探问道:“贵妃觉得沈崖是否可用?”
无月肯定道:“自然可用,但何时用、用在何处还需要斟酌,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这个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我们都要顺应陛下的心意做事,王爷觉得呢?”
献安王这时对无月才终于多了几分敬佩,他正色道:“如能劳烦贵妃为他操持,便是沈崖这小子的幸运了。我回去就告诉沈侯爷,免得他成日在我耳边长吁短叹,扰我的好心情,寿命也要被他叹短了去!”
无月打趣道:“王爷一看就是长寿之人,哪里怕这几声叹息。正所谓帮人就是帮己,若能让英才有出头之日,为我越国更上一层楼,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走到李磐那的时候,该说的事已经说完了,二人便默契地只谈皇子不谈政事,李磐过不久也过来凑热闹,亲亲热热逗了一会孩子。
小皇子满月后,无月第一次聚齐后宫,冯昭仪走了以后,屋里少了点活力,零零散散几个人坐在下面,只有魏夫人还是容光焕发。等到喝了几口茶,走了个过场拜见完无月后,众人也都四散回去,无月单独留下魏夫人说话。
“现在宫里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老面孔,后宫许久不曾进过新人了,你觉得今年选秀如何?”
魏夫人闻言,脸上堆笑道:“还是贵妃娘娘海纳百川,自己受宠不说,还想着将恩宠分给年轻妹妹,我若是今年的秀女,知道有娘娘这么好性子的主母,可要感激涕零了。”
无月不把她惯用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冷不丁说了句:“冯妃‘病逝’之前,跟我说了几句话,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所以她的话我认为倒有几分可信,只是有一句我实在存疑,只能找魏氏你来问问。”
魏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她拉长了脸,谨慎道:“什么话?恐怕是冯妃死前胡言乱语罢了。”
无月云淡风轻得喝了口茶,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反问道:“是吗?”她看着魏夫人的眼睛说:“她跟我说,她一时鬼迷心窍在我的杏干中放了令孩子痴傻的药,而这药是别人给她的,而且是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
魏夫人不说话了。
无月轻笑:“你说这个人会是谁?”
魏夫人坐不住了,她“噌”地站起身,说道:“贵妃隐而不发,现在才说,已经是死无对证,贵妃不论说出谁的名字都有诽谤之嫌。”
无月拊掌道:“你的反应倒是很快嘛,魏氏。可我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你以为我要跟谁揭发?陛下?倘若是这样,不论这件事到底存不存在,你说我和小皇子的性命重要,还是那个人的清白重要?你活了这么大,难道还相信前朝后宫有绝对的公平?裁断事情的是人,只要是人,这世上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魏夫人脸色煞白,她露出毒蛇一样的眼神盯着无月,“娘娘什么意思?”
“我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必要,我心里清楚这个人是谁就好了,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她十倍百倍地偿还,叫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现在我说出来,是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机会,看她是不是个识时务的人,有没有本事救救自己。”
无月话风一转,魏夫人眼里的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娘娘想要做什么?”
“我听闻你家中有一个亲戚,他是个泼皮,成日惹是生非,但因为你母亲心慈手软顾念亲情,始终无法整治。你父亲和兄弟都多多少少受其拖累吧?”
魏夫人点头,又坐了回去,老实交代道:“他是我母亲的弟弟,我叫一声舅舅,母亲也是怕落人口实说她残害族亲,所以一直没有动作。”
无月提议:“我倒有个办法能让你们摆脱他,又不必受人诟病。”
魏夫人暂时放下芥蒂,诚恳说道:“贵妃足智多谋,妾身拜服,若能得贵妃指点一二,妾身和家里人自然感激不尽,现在因为舅公的事我父亲和同僚闹得难堪也就罢了,哥哥弟弟都被他名声连累,亲事也成问题,试问哪家的好女儿愿意嫁到吃喝嫖赌名声在外的家里面呢?妾身身在后宫,有心无力,再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一个混吃等死的自然不怕,我们家里都在朝为官,实在不能与他硬碰硬。”
无月点头,指点她:“既然存了清楚祸害的心思,就得狠下心肠,干脆让他再无翻身之日,你们有什么把柄在他那里也没关系,只要他再也开不了口,旁的什么不都是任由你们解释吗?”
半月后,茶馆里——
一身穿褐色短打的人一屁股坐在街边的茶水摊上,“老板!来两碗茶水一碗黄酒!”老板爽朗应道:“来嘞!”
老板很快给他倒了一碗茶水,又端过来一碗略微浑浊的黄酒,老板问道:“赵屠,你那猪肉摊子不管了?怎么有兴致跑这来喝酒?”
赵屠户喜气洋洋,他压低声音跟老板说道:“你不知道吧!我今天高兴,也给自己歇歇脚,尝尝酒味儿。”
老板稀罕道:“邻里街坊谁不知道你赵屠户最能省兜里的铜板,你不守着摊子,反倒出来潇洒,到底是什么大好事能让你都高兴成这样?”
赵屠户猛灌一碗茶水解了渴,然后才端起黄酒小心地抿了几口,尝到了酒味他才满足地开口:“那刘大一直仗着他家姐姐是魏大人的夫人,没事就来我摊子上割点精肉回家下酒,有时浑劲上来了还要夺我几个铜板,恨人得很,现在好了,他被人给打死了,今后再也没有人来我那里烦人咯。”
老板大惊:“死了?被谁打死的,这么大胆子,不怕魏大人找他麻烦?”
“魏大人不够看的都,”赵屠户不屑道:“谁叫他自寻死路,惹了沈侯爷的大公子,人家大公子正在相看,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总之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他可倒好,不知死活地上去出言调戏,沈公子当时就把他打倒了,哪成想他还不消停,还在叫嚣自己家里有人做官,今日打不死他,来日他还找这个漂亮姑娘。”
老板啧啧道:“真是胆大包天了,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在京城里十步就是个当官的,他也就能在咱们这几条巷子里跟咱们穷人称王称霸,出去在外面还敢这么说话,然后呢?”
“嘿,然后沈公子就说:‘好,我今日若不打死你,倒是留个后患,姑娘家跟我出来一趟,绝不能惹上你这么个无妄之灾!’说完又重重打了他几下脑袋,他躺在那还有气息,沈大公子见他动弹不得了便也收手了。然后沈大公子就带人姑娘离开了,只不过后来大家一拥而上,再散开的时候他就死了。”
“那这么说,不是沈大公子打死的人,是大伙一起做的?”
“可以这么说吧,所以京兆尹也没有定沈公子死罪,他有官职和袭爵的身份在那,加上是为了维护未婚妻,所以也算义举,听说陛下都高抬贵手,决定判沈公子无罪,只是让沈大公子给魏大人家赔点钱财了事。”
“真是稀奇事。”
“可不是嘛,你猜猜沈公子的未婚妻是谁?”
老板一听这个,眼睛就放光了:“是谁?”
“是万太妃的侄女儿,人家可是名门闺秀,沈大公子如此维护她,她能不芳心暗许吗?肯定当时就觉得沈大公子是条汉子,一下子就认定沈大公子了!这也算是段佳话了吧!”
老板附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
沈大公子“英雄救美”的事情传遍了朝堂,李磐见他性子直爽、本性纯善又勇敢刚毅,当即调他去了太尉府内做长史。沈侯爷又开始神清气爽事事无忧,扬眉吐气天天开心了。
他一边喝酒一边称赞道:“贵妃娘娘真是厉害,说出手就出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献安王就显得淡定得多:“少说话,多喝酒,小心言多必失。”
沈侯爷毫不在意:“你又无二无女的,小心谨慎什么劲。哎,不瞒你说,我有时候还真羡慕你,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儿女都是债!我大儿子,多好的孩子,你说那实心眼就随了我,可是怎么样?还不是得我去操心?”
献安王呷了一口酒,靠在椅背上轻飘飘道:“羡慕我?是我羡慕你才对,儿女绕膝,又都是好孩子,即便是操心也是高兴的,起码有个挂念的去处。”
沈侯爷冷哼:“那你怪谁?年轻时候自诩情种的那副死样子,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后来改邪归正了我都懒得搭理你。娶了王妃放家里供着,喜欢的女人不纳进门在外边养着,生个孩子病了都不知道,最后孩子死了,女人死了,你的心也死了,连累王妃也跟着吃斋念佛跟出家了似的。”
献安王颓然地蜷在椅子里,没有反驳他,沈侯爷见他哑巴了,自己也后知后觉起来:“哎,老兄弟,你别在意啊,我这嘴比脑子快,我瞎说的!”
献安王摆摆手:“事是我做的,难道还怕人说不成,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说这些话外道,喝酒吧。”
沈侯爷打了个酒嗝凑近道:“先不喝酒了,你说贵妃这么做是为什么?她能白白帮我?”
献安王嫌弃地推开他,把脑袋伸到一边去呼吸新鲜空气,好一会儿才传来他冷漠的声音:“为什么?宫里唯一的皇子是她生得,世族之首崔氏是她娘家,可她还是稳稳地坐在贵妃的位子上,你说她为什么?”
沈侯爷眼睛滴溜溜直转悠,他拍拍脑袋:“诶呦,这件事可不好办,那她干嘛不让崔大人提这事呢?”
“陛下与太后虽然感情深厚,但到底不是亲生母子,陛下现在锋芒毕露,可见之前一直在隐忍,他为何隐忍?皇兄去了以后,朝中还有谁能让他忌惮?崔氏已然鼎盛,接下来还要再更进一步那可就要掉脑袋了。所以现在崔氏只能蛰伏。这种事势必不能由崔氏相关的人来说。”
“再加上崔太后的阴影笼罩了陛下太久,他一定不想让旧事重演,只是他小时候受罪,现在又受困于案牍劳形,旧疾缠身,不得不为小皇子筹谋。贵妃聪慧稳重,又是亲生母亲,是最佳的辅佐人选,可陛下心里就是不想崔氏的风头再一次压过皇权,这才迟迟不肯册封。”
沈侯爷叹气:“偏偏小皇子就是从崔贵妃肚子里出来的,真是命运弄人。”
“陛下现在冒进地安排寒门渗透朝堂,难保不是想削弱崔氏这样的大世家的力量,但他太着急了,太激进了,朝堂需要平衡,人心需要抚慰,这样下去,事情会到难以收拾的局面。但现在没有人能劝住陛下,只有贵妃有能力阻止他。所以我们必须扶起贵妃。”
沈侯爷还在犹豫,献安王冷冷地看他一眼,幽幽道:“她刚帮了你儿子,你就背信弃义是不是不太好?”
沈侯爷立马跳脚:“谁说我背信弃义?我只是在在思考怎么做!”
献安王又补刀道:“她智多近妖,今日能让你儿子出人头地,难保以后不会让你和你儿子再死无葬身之地,你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从你拜托我找她帮忙的那天起,你就上了这条船了,连你带我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你信不信就凭你和你儿子那几个心眼,还不够她玩上半个月的。”
沈侯爷冷汗直流,一阵阵后怕:“你别说了,我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我做就是了!你这老东西!”
小皇子一岁的时候,群臣谏言,贵妃生育皇子有功,又贤良淑德为后宫表范,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就连魏夫人也带领后宫众人向李磐表示对贵妃娘娘心服口服。
期间李磐召见过一次建安王,二人谈话后不久,小皇子被册封为太子。
太子三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只会冲人笑。李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陷入公文国事中难以抽身,更为太子的未来而殚精竭虑,希望能留给太子一个没有后患的王朝。在太子四岁的时候,无月被册封为皇后、执掌后宫,之后更是可以和李磐一起听政,对臣下的公文批阅也频频出现她的笔迹。
无月宫里的事情交给了嬷嬷管理,徐秋寒成了无月的秉笔太监。每日一半的公文先送到无月宫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徐秋寒会代替她先批红,剩下的留给她看,等无月看过后又将批阅好的送到李磐处,李磐会再看一遍。有时李磐就直接留在无月宫里,二人一起批阅,然后共同陪着太子。
徐秋寒认真看着奏折,无月坐在他不远处的榻上,手边放着的果子一口没动,她就着烛光一条条看下去,眉头紧锁。
徐秋寒抬眼,忍不住走上前去:“娘娘,用些果子歇歇眼睛吧。”无月这才回过神来:“哦,好,秋寒,外面天黑了吗?”
徐秋寒点点头:“夜深了,今天陛下应该不会过来了,娘娘稍微松快些也无妨,我给娘娘把发髻拆了吧。”
无月疲惫地点点头:“好。”徐秋寒坐在他身后为她松开头发,又像往常一样按摩。无月闭上眼睛与他闲话:“秋寒,太子今日学会背诗了吗?”
徐秋寒缓声道:“太子去看了鲤鱼池,无师自通学会了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教习嬷嬷喜极而泣,看来太子还是聪慧的,只是内秀,我瞧着太子不像别人传的那样,他是个好孩子,圣人开蒙都晚,有先贤更是老时才会说话,然后著书立传名满天下,不是一样为后世称道?”
无月轻叹:“你听听,我只问了一句,你就说这么多句来替他辩解,秋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心软的人?他是我生出来的,不论他是什么样的孩子我都爱他,可是他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和陛下可以包容他一辈子,陛下那么劳累为了什么?他从不敢有一刻享乐,不就是为了我们的这个孩子?他不争气,寒的是天下万民的心,你说我们怎么跟百姓交代?”
“娘娘怎么这么说太子,太子不是不争气。潜力越大,要承受的东西就越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咱们太子殿下虽然不至于挨饿,但我相信现在的一切一定是上天对他心志的磨练,太子殿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
无月闻言才笑了:“秋寒,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通报声,李磐竟在深夜过来了。无月与徐秋寒对视一眼,徐秋寒为她披上衣服,跟在她身后出门。李磐的腰不如前几年挺拔了,长时间的伏案使他的后背微微佝偻。他的眼神比初见时锐利许多,脸颊瘦得没什么肉,但人看上去还算精神。
李磐一如既往拉住无月的手:“夜深了,不用出来迎朕,快进去。”
徐秋寒为二人关上了门,李磐拉着无月坐下,无月问道:“怎么了,陛下?既然夜深了,何苦还要跑一趟,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李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太子呢?”
无月答道:“这么晚了,太子早就睡下了。”李磐点点头,无月为他解开衣裳,二人身着轻便坐在床里说话。
“朝中关于太子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本不放在心上,可是表妹,我今日觉着有些不好。”
他很久没有叫过她表妹,无月听到这声“表妹”,心里有些异样。她自然地接道:“表哥,你说什么呢?”
李磐靠在她胸口,轻声说:“我今天晚间在批奏章,看到有作奸犯科猖獗之事,心里一时恼火,没成想就开始头疼不已,我偷偷召了太医,喝了剂汤药,还是没有好转,只能放下奏章休息。刚躺下,心口就如同针扎,疼得半天没缓过来,喘口气都累出一脑门汗。”
这样的症状是短寿之兆,无月大惊失色,想要好好看看李磐,李磐却按住她不让动:“表妹,就让我在你怀里待一会吧,我实在是太累了...”
话还没说完,人就这样睡过去了。无月轻轻环抱住他,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后背。他们之间应了那句话,至亲至疏夫妻。他们是彼此的依靠,很多事他只能对她说,她也只能对他说,但二人更像亲密无间的同僚,一旦身份退回到夫妻上,他们又很多年不曾像以前一样浓情蜜意。
无月泛起一阵心酸,他曾为了江山权力算计过她,她也同样不敢说有几分真心爱他。但是这么多年也走过来了,现在他为了太子把自己逼成这个模样,她心里也不好受。
从那天后,二人的关系好像又重新贴近了,李磐会在饭后像寻常夫君一样带无月散步,太子在他们身边蹦蹦跳跳的,偶尔灵光一现脱口而出几句诗词都能让他们欢欣不已。
太子过五岁生辰的时候,李磐罢朝一日,在无月宫里摆了一场酒,一家三口吃饭聊天,陪着太子痛痛快快丢掉书本、疯玩了一天。太子显然很高兴,没到天黑就累得睡着了,李磐抱着太子进屋,把他放在床上。
无月依偎在李磐怀里看着太子睡得正香。她突然很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暂时忘记一切,只要这平凡简单的幸福。
“表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咱们会有佑儿?现在想想真是恍如隔世,那时候姑母也在,咱们就像小孩子玩闹,有那么多烦恼,想法是那么天真。”
李磐嘴角带着笑意,似乎也想到了很久以前,他在无月额上落下一吻:“能得表妹为妻,是我之幸,这话我从前说过,今后还想每天都在你耳边说。”
无月仰头问他:“表哥,你爱我吗?”
李磐点头:“爱。或许这份爱里掺杂了很多东西,但我生命中唯有你和老娘娘是最重要的女人。”
无月抱紧他,似乎预感到什么:“表哥,我也会害怕,以后我害怕的时候,我要依靠谁呢?你别离开我。”
李磐没有回答,沉默着抱紧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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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