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瑜,我想知道,师渠到底是你的人还是神毓的人?”
无月回道:“艳无双在我身边时,他有求于我,自然是我的人,如今艳无双已经逃出生天,即便是我能为她提供仇人身份,也只有情谊而难以掌控,师渠...如今还在太子门下,甚至入朝为官。艳无双一事瞒不过太子多久,师渠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就说明起码太子对他是信任的,而我手中已经失去了掌控他的筹码,所以...”
赵聃点点头:“你说的我也多少能够猜到,不过你不必担心,师氏的身份让我弟弟多少有几分忌惮,他是个贪婪的人,一点权力都要抓在手里,又有十足的野心,心存吞并四国之心,师氏对他来说是个香饽饽,他不会轻易割舍,你暂时还算安全。”
无月道:“殿下想做什么?他猜忌心甚重,妾身与他相处许久都难以碰到他的饮食茶水,但凡是妾身递上去的东西他都不会服用,下毒恐怕有些困难...”
赵聃轻蔑道:“他的做派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说罢,仰头将无月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畏畏缩缩不成样子。这事你不用担忧,我自有我的法子,父王病了,你也多去侍疾罢,那些老臣都在看着,你就当替我尽孝了。”
无月点点头,当下便起身往王上寝宫去了。
离国王上不久前打猎,不小心跌落马下,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却自恃身子硬朗,忙着操持前朝留下来的烂摊子,忙来忙去染了风寒,这下只能躺在寝殿里修养。监国之事因没有太子,这担子就落在朝中几个老臣身上。
“赵聃”坐在床边,眼也不眨一下,将手里的药汁一饮而尽,等了半炷香不见异常,这才唤人将旁边的那碗端过来,亲自喂到王上嘴边。
王上光是起身就气喘吁吁:“儿啊,这些事叫宫人们去做就是了,你又何必日日亲自试药。”
“赵聃”摇头道:“孝道乃是为人立身的根本,儿子得父王偏爱二十几年,别说是试一碗药,就是有法子能叫儿子替父王承担所有的病痛,儿子也心甘情愿。”
王上拍拍他的肩头:“你这孩子纯善仁孝,朕知道。你大哥疯了,怕是此生不会好转了,这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初听闻他的消息,朕这心里,着实有些难受。打小他就是你的影子,他天性懦弱、耽于享乐,离国不能交在他的手里,朕不曾想,他对你的猜疑和对朕的怨怼已经如此之深,竟以为他的父亲和弟弟要杀他...咳咳...咳...可作为一个父亲,朕又难以对他要求太甚,他这辈子都是为你而活的,你以后一定要答应父王,善待他,让他活成个富贵王爷再好不过。”
“赵聃”赶忙为他顺气:“父王不必自责,您无愧于他,是他自己天性多疑,不理解您的苦心,又暗自嫉恨儿臣多年,事已至此,父王与儿臣往日就算再多解释他也不会信,他既如此揣度君父,能有今日便是他咎由自取,他好歹还有师氏女照料,您又何必替他担忧?您要保重身子才是啊...”
王上摆摆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竟令他一时难以挣脱,王上拉过他,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答应父王吗?”
“赵聃”直视他鹰隼一样的眼睛,似乎一有异动,王上就会啄断他的喉咙,这一刻“赵聃”突然意识到他的父王从来不是和他一个阵营的后盾,而是一个能够决定他下一刻在天上还是地狱的裁决者。
“儿臣发誓,定会保全王兄一世富贵,若有异心,不得好死!”
手腕间的桎梏骤然松开,王上脱力躺回床上,他缓声说道:“儿啊,除了你兄长,对待其余人你都要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后患。那个师氏女,你要如何处置啊?”
“赵聃”跪在地上说道:“师氏是施国大族,势力盘根错节,儿臣想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将来离国势必是要统一四国的,若是能有师氏支持,攻打施国将会轻松许多。更何况此时若是与师氏结仇,内忧外患会让离国元气大伤。儿臣会善待师氏女,不久以后将不再让她与兄长见面。”
王上“嗯”了一声,静静睡去,“赵聃”仍跪在地上,看着床上的人呼吸一起一伏,他的手已经变得冰冷,热血逐渐涌上心头。如果考量众人、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是自己呢?如果他头顶的这座大山消失了呢?
父王,你说的没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兄长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他清醒过来,他会和其他的蝼蚁一样,想着反叛他,所以这个后患决不能留,父王就等到了底下,再好好补偿欠兄长的父子之情吧!
无月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唤道:“殿下...”
“赵聃”猛然瞥过来,那道目光冰冷如刀带着杀意,无月佯装没有发觉,轻轻走到他的身边跪下,抚上他肩头:“殿下,王上已经睡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跪着,让妾身来侍奉吧,殿下回去歇歇。”
“赵聃”很快调整了情绪,将她的手握住:“我不累,只是在想些事情。父王病了,我不在他面前看着,心中总是不安。”
无月点点头,“殿下的手好凉,咱们先出去吧,你也要照顾自己的身子。”
“赵聃”应道:“嗯。”
无月扶着他起身,二人相携走出门,“赵聃”不愿离开,同无月去了隔壁偏房守着。无月递上热茶:“殿下,饮些茶水罢。”
“赵聃”接过茶杯,手却抚上无月的脸颊:“晴儿,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无月点点头:“这是自然,这个世上无论是谁背叛殿下,晴儿都不会,晴儿会一直守护在殿下身边。”
“赵聃”没有回答,无月又说:“殿下,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刚刚...王上说了什么?殿下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失魂落魄,晴儿实在担心不已。”
“赵聃”挤出一抹笑:“只是突然发现,父王不止是我的父王,还是君,君有命,臣不敢不从。性命和命运系于一人之手,这样的滋味儿实在是...令人惶恐。”
无月轻轻抱住他,他顺势靠进无月怀中:“殿下不要怕,殿下注定会是离国的王上,如果有人与你争,晴儿会为你扫清道路,哪怕那个人,是王上。只要殿下允许,师氏愿助殿下一臂之力!这次将会是妾身和殿下都能脱胎换骨的好机会。”
“我答应你,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离国王后。”
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的施国王上驾崩,这半年里王上难以理事,神伏既死,神毓为太子偕管朝堂,内无劲敌,外无忧患,将施国的权力牢牢地握在了手中,王上的病逝竟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神毓的上位,像是一种信号,神毓称帝后一个月,离国王上骤然驾崩,未封太子却有传位于赵聃的遗旨。
五皇子听旨后,第一个站出来:“我不服!父王去世时只有你一人侍疾,父王病情一直和缓,如今却骤然恶化,在此危急之时又怎么会有余力写下遗诏?分明是你谋权篡位!不久之前你还是个疯子!父王怎么会传位给一个疯子!若是你再次发病,岂不是陷我离国于危难!让一个疯子称帝,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赵聃没说话,蒋拥手持宝剑站在赵聃身后,闻言道:“先帝驾崩前特召微臣,命微臣写下传位遗诏,又嘱托微臣率羽林军保卫天子,若有违逆者,斩!”
五皇子骂道:“你这老贼!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昧着良心给一个弑父篡位的人卖命!先帝的旨意我第一个不信,他装疯卖傻,使这些阴谋诡计实在是其心可诛!他在施国做了这么多年质子,和当时的太子神毓私交甚好,如今神毓一登基,父王便驾崩了,难道不是他与神毓勾结?”
无月站在蒋拥之后,不得不说五皇子这一番阴谋论确实误打误撞接近事情真相,看来若有传闻的确不是空穴来风。五皇子的架势就是料定赵聃不会在这个时候杀害兄弟,也笃定蒋拥忠心不会杀皇子。
蒋拥看了一眼赵聃,赵聃冷冷地盯着喊得脸红脖子粗的五皇子,冲蒋拥微微点了点头,蒋拥顿了顿,抽出宝剑将五皇子刺了个对穿。
其余的皇子皆大惊失色,朝臣们跪倒一片,齐声喊道:“王上!”
赵聃慢条斯理地坐上王位,“诸位大人都起来吧,如今有先帝遗诏,大局已定,各位还是应当早日各司其职。从前你们底下的小动作朕便既往不咎了,只要今后一心为我离国大业就是。”
地牢里阴冷潮湿,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无月身穿斗篷,转过几道门,终于在尽头的牢房里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面壁而坐。
“殿下。”
牢里的人没有动,而是冷哼一声:“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