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试结束后,楚南风就一直从一家书店接了抄书的活,一边挣钱,一边等放榜的日子。
他少年时就常与街坊邻里打交道,给人读个书信,写个春联之类的小忙是没少帮,就盼着他不在家的时候,能有人给他母亲搭把手。
楚南风没有其他秀才的清高孤傲,也不会自持身份看不上商贾之流,抄书又快又好,也不挑剔抄写的内容,书店的老掌柜对他十分热情。
还说因为他字写得好,抄出来的书一本能多卖好几文,硬是一本书给楚南风涨了三文钱。
前两天楚南风过来送书的时候,还送了他一刀有点受潮,不太好卖的竹纸,和两根断掉的墨条。
老掌柜看到他就高兴招呼道:“楚相公这次来的倒是早,来里面坐,我昨日刚得了二两好茶,就等你呢。”
系统页面上,楚南风清楚的看到,老掌柜对他的好感度竟然有17,和别人的对比,这个数值可不算低。
“岳叔的茶肯定不错,我可有口福了。”楚南风语气带着亲近,“最近心血来潮,画了几幅画,岳叔帮我看看能不能收。”
“行,就你平日画的插画水平,一看就是个行家,收画是绝对没问题的。”至于价格,在商言商,当然是要等看了画之后才知道。
岳老掌柜笑呵呵的接过,到里间的桌案上小心打开,立刻连声的夸赞,“不但画好,这纸墨也是上品,当真不错!”
四幅画,他给了二十两银子,对毫无名气的楚南风而言,算得上高价了。
“楚相公这般的造诣,已是大家之作,何必劳神抄那话本子,送画过来寄售也是行的,怎么也比抄书挣钱。”岳掌柜看着画,认真的建议道。
和楚南风相处了这段时间,知道他不是那种嫌钱有铜臭味的假清高,岳掌柜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岳叔说笑了,我这般水平,哪能称得上大家。”楚南风没把客套话当真,仔细的净手后,又接过茶具温杯,称茶,注水。
一杯茶的好坏,泡茶的手艺也是很关键的,岳掌柜之前得了好茶,都是去茶楼请茶博士出手,那些老茶博士自是不会轻易出手,每次都要花费不少铜钱。
知道了楚南风手艺和茶博士不相上下后,岳掌柜也懒得往茶楼跑了,每次楚南风来送书,就会拉着他一起喝茶,还能顺带说一些市井八卦。
两人处的跟忘年交似的,泡茶这事儿岳掌柜也没额外给钱,他对书画鉴赏方面颇有了解,聊天时就顺便说了一些,让楚南风受益匪浅。
林悠在街上转悠了几天,也是见过别人点茶的,却没有哪个茶博士的动作这般行云流水。
她蹲在一旁,一边欣赏一边在心底感叹:果然长的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当然这句话她没说出来,古人的思想太保守,这种话就算是对着男孩子说,也有几分调戏之嫌。
楚南风手中的茶壶抬起,茶水精准的落在细白茶盏中,杯中细嫩的叶片随之舒展,姿态甚是优美,如翩翩起舞一般。
楚南风家的隔壁住着一位老茶博士,天天在家教儿子点茶,偏偏那儿子没有一点天份,常常把茶博士惹得暴跳如雷,大吼大叫。
泡茶的窍门被他三天两头的吼一遍,那动作也是经常演示,楚南风又是个聪慧的,日久天长,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岳掌柜伸手接过楚南风递来的茶,先是轻轻嗅了嗅,再微微抿了一口,立刻赞了一声好手艺。
“那是岳叔的茶好,其形细美,其香鲜浓,色如翠玉,入口回甘,是上品的明前雀舌啊。”楚南风也夸赞道。
岳掌柜被夸的很开心,喝过茶后,不但给了收画的二十两银子,还把这茶叶包了半两,非要让他拿着。
楚南风推迟不过,对着掌柜再三道谢后,才脚步轻快的告辞离开。
二十两对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算是把这次考试的花费都挣了回来。
等回去后,不但能把借的五两银子还了,还可以给母亲买些补身子的吃食,再给妹妹带些女儿家的礼物。
“楚南风你真是太棒了!一下子挣了那么多钱!”林悠依旧是小小的一只,坐在他肩膀上,一边鼓掌一边夸赞。
楚南风被她那哄孩子的语气说的有些发窘,抿着嘴好一会儿没说话,耳根却悄悄红了。
“酒楼跑堂的月薪一两三钱,你这一次可比他们一年挣得都多,咱们楚崽崽以后肯定能成为大画师。”林悠见他害羞,又故意夸了两句。
“阿姐莫要拿我取笑,若不是你给的笔墨和画样,我如何能赚到银子,阿姐当真帮了我太多。”
楚南风想起科举那天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是万劫不复了。
“那也是因为你自己的绘画水平高啊,好啦,忙了这么久还没吃饭呢,咱们去买点好吃的吧。”
林悠见他情绪不对,就岔开话题说:“前面街头左转,有一家卖羊肉汤饼的,十分美味,我现在吃不到,你替我尝尝可好?”
“好。”楚南风收敛心绪,笑着应了下来。
他按照林悠指点的方向走去,转了个弯后,就到了家门面不大的食肆,屋里并没有吃饭的地方,两口大锅已经把位置占了一半,只在外边摆了几张桌椅。
店家手艺确实不错,空气中满是羊肉汤鲜香的味道,楚南风叫了一碗羊汤和两个饼子,就捡了个空旷的位置坐下。
小伙计麻利的过来擦了擦桌子就去了大锅边上,很快端着托盘送了过来,“客官,您的羊汤烤饼,共计十五文钱。”
这种街边的小吃,都是送餐时直接付钱的,楚南风从荷包里数了十五文钱递过去,收了钱的伙计作了个揖,又利索的招呼隔壁桌的客人去了。
这家店给的份量很足,粗大的陶碗几乎能把脸整个儿埋进去,碗中奶白的羊汤还冒着热气,隐约可见好几大块的羊杂沉在汤底,上面飘着一层的油花,还撒了青翠的芫荽和蒜苗。
饼子足有两个巴掌大,被烤得外皮焦黄酥脆,轻轻掰开,里面还夹了葱花和酥油。
楚南风咬了一口饼子,又喝了一口汤,微烫的汤汁带着浓郁鲜香的味道滑入腹中,驱散了傍晚的寒意,他却忍不住眼眶微红。
他笑着对林悠道:“阿姐,真的很好吃。”
记忆中,上次吃这般的美味,还是八年前,那天父亲发了工钱,带回家一碗肉汤和饼子,他笑着说已经吃过了,只让自己和母亲分食。
母亲只尝了两口,就说饱了,剩下的都进了他的肚子。
那时候的他有父亲护着,母亲宠着,还没学会察言观色,如今想来,父母又何曾吃饱了。
林悠假装没察觉他的异常,又继续说道:“城南小巷子里,有一家卖臊子面的,肉臊子的一大碗才五文钱……”
“靠着东门有个干果铺子,他家的蜜饯滋味最好,这东西可以放好久,回头带些给你母亲和妹妹……”
“南边街头,有个挑着担子卖腌菜的货郎,他的酸萝卜特别开胃,才三文钱一斤,也是能存放的东西……”
楚南风认真的听她念叨着,心底的酸楚慢慢散去,他点头应和道:“等放榜后,我和阿姐一起在城里转转,也买些东西给母亲和妹妹带回去。”
日子就在楚南风一边练画,一边抄书中慢慢过去,画却没有再往书斋送,老掌柜问时,他也只推说没有思绪。
林悠问他缘由,楚南风就给她详细的解释了其中门道,书画寄售,尤其是他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作品,哪是短时间能卖出去的,岳掌柜恐怕是见他生活拮据,想私下补贴一二的。
“我既有养家糊口的能力,就没有必要去受这份接济。”事情虽然推拒了,这份情楚南风却是记在心里。
林悠在孤儿院长大,很明白楚南风的想法,人情债是世上最难还清的东西,她表示理解并十分支持。
楚南风把新画的一副竹景小心的收好,“等回去后,我去镇上的书斋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收。”
“咱们的画这么漂亮,肯定能卖钱的!”林悠给予了十足的肯定。
等楚南风把手上的四副图研究的差不多,画出的成品也攒了十二幅时,时间终于到了张榜的日子。
这天的街上当真是热闹非凡,有考生亲自看榜,有的还跟了书童或家人,还有凑热闹打算抢头彩报喜,好拿些喜钱的路人。
整个主街道上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乌泱泱的一片,到处都是人。
楚南风心态还算平稳,没提前太早出门,现在只能在最后边站着干瞪眼。
林悠看着挤的水泄不通的人群,又看了看楚南风消瘦的身板,忍笑说道:“你估计是挤不进去了,到旁边的茶楼歇着,我去帮你看吧。”
林悠也不等他回答,反正楚南风肯定是没办法进去的,她直接飞到半空中,从人群上方飘过去,很快就到了最前边。
楚南风望着拥挤的几乎没有缝隙的人群,最终还是乖乖的揣着手走进了一旁的茶楼,茶楼的二楼窗户边,也挤了很多的人,在往张榜的地方探头探脑,仿佛能隔着将近二百米的距离看清榜单一般。
人都往上挤,这一楼倒是还有些空位置,楚南风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还有心情招呼小二给他上一壶茶和两块点心。
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的隔壁桌的两位书生频频往这边张望,楚南风见状,还对着两人拱手打了个招呼。
“兄台好气度,这般沉得住气,可见是胸有成竹,此番定能功成名就。”一位面容方正的蓝衣书生拱手回礼道。
“呵,你倒是见到什么人都能往上凑,也说不定他是知道考不上,才不着急的啊。”隔桌坐着的黄衣书生不等楚南风搭话,先是嗤笑一声。
说完又看了楚南风一眼,见他竟然没生气,神色还微微有些差异。
楚南风当然不会计较这些,还好脾气的解释道:“在下只是体弱,无法挤到里面看榜,索性那榜单还要挂很久,倒是不急这一时半刻。”
蓝衣书生看了眼黄衣书生,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这是我的同乡好友,他脾气一贯如此,又爱跟我呛声,口无遮拦了些,人还是不坏的,让兄台见笑了。”
若非他看向黄衣书生时,眼中那几乎藏不住的嫉妒和不甘,还真会让人以为他俩关系很好了。
楚南风笑着说了句无妨,黄衣书生却对着他冷哼了一声,然后有些别扭的撇过头去。
蓝衣书生见楚南风性情温和,就很是自来熟的坐在他对面位置上,和他闲话起来。
楚南风就听着这人看似无意的说了一些生活中的琐碎事情,却几句话的功夫,就把黄衣书生定位成了一个嫉贤妒能,暴躁易怒的形象。
而隔壁桌的黄衣书生看着门外,脸色却随着蓝衣书生的话不停变化,到最后已是冷笑出声。
楚南风不动声色的打开了金手指的页面,眼前这人对自己的好感度果然为0,但旁边黄衣书生对他的好感度却是5。
好感度这东西,果然不是看表面态度就能判断出来的。
外边街道上的声音越发喧闹,似乎是官差已经开始贴榜,许多人都往门口围拢,茶楼的门口都挤的水泄不通。
蓝衣书生顾不上跟楚南风聊天了,也忍不住站起身,往外边走了几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被炮灰的古代书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