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被碾碎成尘埃 第122章 122 饭菜

自从住得远了后江佳、吴奕乐很少再和李凡一起找个家门口绿色报刊亭吹着风扇喝瓷瓶酸奶，时代的列车轰隆向前，报刊亭越来越少，仲夏则在空调的作伴下忽然闪过。八月底九月初的北京热度依旧，命运的转折和温度的拐点相似，都是大约在某一段时间内猝不及防忽然降温、升温，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要说上一句“这天儿怎么说变就变”。

街头巷尾中午时分仅剩为数不多的“膀儿爷”，穿过充满生活气息的胡同与嘈杂的闹市街区，李凡找到陌生的大学。里面像是个大社区宽敞又热闹，可能是因为刚开学的缘故迎面走来年轻的面孔和他一样脸上充满了新奇，他将薄薄的防晒衣搭在肩上，又七拐八拐找到了李耀的宿舍，四处张望确定楼牌号没错而且只有这一个大门后在门口树荫下乘凉。

靠着大树太傻了，他找了个树荫庇护得到又相对干净的台阶坐着，时不时进出寝室拉开、关上的大门带来阵阵凉风，白色短袖后背一大块被汗水打湿，前额刘海在眼前摇摇晃晃，

“唰唰，唰唰……”

坐在那儿的李凡掏出手机，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滑动，今年夏天他终于舍得淘汰掉用了好多年的按键手机，换了个最新的触屏手机。多了个玩具的李凡闲下来就会掏出来玩儿切水果的傻瓜游戏，为此不惜一直戴着眼镜。

现在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左手托着手机右手食指时刻准备着，碰到炸弹他又会赶紧把手指头缩回来免得游戏结束，这种玩儿法刺激又有趣。

“哎哥们儿。”

突然不知道被谁拍了一把，眼瞧着炸弹在木质花纹的底图上蹦出来，李凡一走神下意识切了过去，游戏结束……

操，谁啊。

按了锁屏键的李凡皱起眉头盯着屏幕里的倒影，身边是个不认识的人。

“没带钥匙？你哪个寝的？”他继续问。

李凡寻声音看去，是个皮肤黝黑、面相干净的男生。他端起肩膀弯下腰询问却得到了李凡极为不爽的回答，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不是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想骂人，但素质告诉他不行。李凡把手机揣进兜里戳着腮帮子发呆，如果是谢斯年打扰他打游戏的话，他非得给谢斯年手上留下个牙印儿不可。

“哦，来找人啊？”搭讪的男生没打算善罢甘休，他继续盘道，“哪个寝室的？我帮你叫他？”

头都不抬一下的李凡立即拒绝道：“不用。”

被拒绝的男生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李凡身边和周围的同学聊天，“哎干嘛去？哦，我等人呢，丫怎么还不回来，说好一起去食堂，我等他半天了……”

话密，李凡侧目瞟了他一眼，又赌气地别过头去。

实在等不到打个电话吧，他心里琢磨着往前抬头一望，远远地见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阳光下往这边走，有点眼熟，但离得太远看不清……旁边还拉着个女孩？

一直勺叨的男生突然挥挥手大喊道：“哎李耀！妈的，我等你半天了，你他妈跟对象压马路去了！”

被喊住的男生愣了一下，马上回道：“废话，我陪对象还得带着你啊！”转头又对旁边姑娘小声说：“我们寝室长，走，带你认识认识。”

他马上就知道，他女朋友要认识的不止是他寝室长。

“哟李耀女朋友啊，卧槽你小子有福气啊，女朋友长得这么好看！”

“……滚。”

“嘿你他妈，走啊去外面吃？带着你对象，咱一起。”

三个人在台阶下聊着天，李凡原本没打算打断，但听着他们三个要出去玩并且一直没有注意到坐在一旁的他。

“小耀子。”他低声说。

“？”

他寝室长问：“你丫踅摸什么呢？”

李耀来回张望，终于他发现寝室长身后坐在台阶上的李凡。

小耀子先是愣在原地，紧接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满脸的不可思议，悄悄放下一路上不舍得撒开的手拨开寝室长走上台阶，

“哥？”

被撂下的他女朋友和寝室长愣了一秒，哥们儿看着李耀拘谨又局促地喊了一声哥有点不解地挠挠头。

没等李耀说话，“哦这哥们儿说的等人就是等你啊……哎你哥哪个大学的？”他的眼珠子来回端望李耀和李凡，确定是长得有点像，又继续攀谈起来。

像是在外玩偶遇了下班的家长，“我哥比我大八岁，工作好多年了。”他低声解释。

“比你大……八岁？”他瞪大眼珠子仔细打量一番白白净净的李凡，“看不出来。”

八岁怎么了，大很多吗？

逮了个正着儿的李凡挑挑眉毛，“谈恋爱了？”

提到女朋友李耀立即跑到她身边介绍说：“……是，哥。哥这是小云，我女朋友，高中谈的。”又拍了拍哥们儿的肩膀，“这我同学，跟我一个寝室的，大旻。”

大民？对得起这名儿，是挺贫的。李凡边想边点头的动作被二人误以为是跟他们在打招呼，“哥您好，我张海旻。”大旻不由分说地和李凡握手。

还姓张？更贫了。

小云先是看了李耀一眼，一脸含蓄地冲李凡点点头。

握手后李凡赶紧甩开——大旻的手太热了，这个年纪充满活力的男生常常是手心、后背热热的。李凡客气地询问：“我请你们喝饮料？”他并不知道现在有什么时兴的饮品，也没打算请他们喝。倒不是他小气，单纯是不想参与到李耀的社交中。

“哎哥您吃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去个吃饭？”

听大旻这么说李耀忽然激动起来，他赶紧冲大旻摆摆手，“不了，我找我哥还有事儿。”他又回头摸了摸小云的脑袋，“我先陪我哥了小云，明天我再去找你。”

小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但被李耀捏了捏脸后又笑了起来，从李凡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对视是一次接近，他们早就彼此相拥。

“？”大旻想了想决定替哥们儿分忧，“小云是不是没吃呢？要不我带小云吃一口再送她回去，或者你和你哥忙完了来找我们？”不开情窍的男孩子眼里只有吃。

李耀想都没想：“行。”

哎？李凡愣了一下，这就答应了？

“走吧哥，”李耀转过身冲李凡伸出手。

犹豫后李凡搭上了他的手，被他轻轻拉起来后默默撒开，拍拍裤子上的浮土跟着李耀去吃饭。

大旻盯着哥俩的背影越走越远，挠挠头和小云嘀咕：“怪事儿，李耀怎么见了他哥跟兔子见了鹰似的。”回头看她一眼询问：“哎是不是？你有这种感觉没有？”

视线里的男朋友像个小孩一样跟在他哥的身后，身影渐行渐远，小云眯着眼说：“他对别人也是冷冰冰的。”不知道是在说李凡还是在说李耀。

零星的蝉鸣和傍晚染红半边天的斜阳总是般配，一路上没有说话的李凡见到端上来的饭菜才微微有了些表情，他先夹了块排骨尝了尝，咸淡还可以，周遭脸上的稚气未脱与处处透露着的新奇、时尚的穿搭，大概其全是和李耀差不多的大一新生。

一般只有这帮子傻大一才会上赶着吃食堂。相比于久哥他们单位食堂，李耀的大学食堂逊色许多。

“哥多吃点。”李耀兴冲冲地给他的碗里夹菜，他没有问李凡为什么突然来找他，他觉得李凡能来就很好，不用问为什么一时兴起。

擦擦嘴巴的李凡发现碗里的饭菜仿佛吃不完一般准备休息休息，“高中谈的？”他找了个话题问。

什么？李耀愣了一下，“哦，对。”他反应过来回答说，“小云是我高中同学。”

“怎么谈的。”

“……那段时间，爸不是总打我吗。”李耀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周遭嘈杂的声音为话语附上背景音，他低头盯着筷子徐徐道来：“他打人只挑能看得见的地方，一般都是脸。”

当李耀指了指他的脸时，李凡推了下眼镜认真地看了看，眼角周围、额头、面颊是有几处早已愈合但微微泛白的疤痕，一般不仔细看是看不清的。李凡很少留意他的举动，更少正眼看他，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父亲，虽然有很多不开心的过往但他们有接近的人生遭遇才会有原谅的机会。

看见李凡点头后，李耀别过头去继续说：“家里没人管我，小云看见我受伤经常帮我处理伤口，一来二去就……”他边说边揉着脖子心虚地看向他哥。

嗅蜜么，不奇怪，李耀现在又不是早恋的年纪，不用像做错事一样。心里话李凡并没有说出口，他觉得李耀心虚的模样挺好玩儿的。“你让小云和你哥们儿出去吃饭，你放心？”他玩味地问。

“没什么不放心的，”李耀大大咧咧说，“旻子不一样，他们俩抱一块儿我都放心——他不喜欢女孩儿。”

“？”李凡刚要往嘴里送饭，听他说起刚才的男生不喜欢女孩的事儿忽然呆住，“哦。”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原来喜欢男生和喜欢女生的没有什么区别，李凡想。他原以为同性恋是个隐晦、抬不起头的事，要么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要么和谢斯年一样光芒万丈掩盖住性向的见不得人；可张海旻完全突破他的刻板印象，反而他觉得那小子开朗、阳光。

虽然李凡一向不喜欢吵闹的人，“你没对人胡说八道吧？”他联想到像他这个年纪时的谢斯年。

李耀立刻明白了，“不能，哥，我们俩铁瓷，再说大旻朋友多着呢，压根儿没那事儿！”

哦，那就好。

李凡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他很幸运没有遭受过他人的歧视，或许是因为他一生都没有真正被人重视过。但他的爱人是与他一样鲜活的人，他的爱人经历过这种痛苦，他不希望看到任何重蹈覆辙的悲剧。

幸好，时代变了。

“哥。”李耀咽了咽唾沫盯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下巴抵在桌子上瞄着李凡的脸色说道：“当不当的我想问您个问题，您能不生气吗？”

什么问题，关于什么的？本想先问清楚再让他说，可他潜意识里又认为现在的李耀不会问出什么伤人心的问题，“说。”他面无表情道。

“您和九爷……”李耀边说边想，又琢磨半天组织语言后继续问：“是不是，也？在一起了？”

李凡没有丝毫犹豫，他先喝了口汽水，今天的饭菜还算合胃口，点点头轻飘飘地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