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袤坐在校医务室病床上,一边听着医生阿姨亲切的碎碎念,一边把目光移到雕花窗棂,那处有一束几近透明的光晕。
来了医务室,却没见到老师,他怀疑路翎说谎唬他。
“嘶…”
尤袤低哼一声。
阿姨立即放缓动作。
这阿姨算是他的老熟人了,他高一时就因为经常打架身上疤痕不断,时常得来到校医院擦药,学校的医药费比外面的小诊所便宜,尤袤不想麻烦胡姐就来这里。
阿姨也是好心,撕开一包棉签蘸了蘸药水,边往伤口涂药边忍不住挑了挑眉,目光闪烁一下,随口一问:“怎么又受伤了,天天的不安生。这次怎么不见你那个朋友?”
尤袤目光一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阿姨紧接着的第二句。
“就你那个好朋友,你俩形影不离的,就没见你俩分开过,叫何什么来着?”
涂过药的手指猛然攥紧,尤袤的腮帮突兀地鼓起来,他难耐的急喘气,艰难平复内心的躁动。
他害怕那个名字再度出现,也许只是在别人口中随意滚落,但对他而言,一石激起千层浪,无异于天崩地裂。
他不想再听到那个恶心的名字,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不想……
“啊,何贤岷!是叫这个对吧?出手阔绰,人又温和,长得还……”
话没说完,尤袤再也听不下去,太阳穴的青筋根根凸现,他霍然站起身,动作幅度过大,不小心碰倒药水瓶。
褐色带有浓郁药草味的药水一汩汩洒在地面上,玻璃药瓶碎了一地。
阿姨一愣,她抬起头,这才意识到面前这少年脸色惨白,眼眸里簇着一团亮光,像盛怒时的火苗,熊熊燃烧。
她不知道尤袤怎么突然这样,更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哪句话让少年反应这么大,一时呆愣,空气凝滞片刻后,门帘被突然掀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撑在门帘上,然后是路翎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他探头过来,瞧一眼现状,微微皱眉问:“还没好?老师等不及了。”
阿姨这才惊醒,慌不择路地收拾一地碎渣,磕磕巴巴道:“好…好了,已经可以了。”
尤袤没想到路翎会过来,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听到了多少,又在心里想了多少。他心里烦躁,臭着脸闷声向前走。
边走边暗想。
每一次自己狼狈的时刻,好巧不巧,路翎都在场,不仅如此,路翎并没有袖手旁观,但也没有极其热切地相助,他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略微发些善心,小施力气,把他面临的困境解除一些。
没有神通广大到连根把恶疾拔起,但也确实变相地帮他解除危机,或许这些对当事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连谢谢都是多余的。
尤袤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叹,这种恰到好处、滴水不漏的处事模式颇为独特。
既不过分亲近,又不刻意疏离,这才真是薄情。
正想着,他脚步略顿,嘴巴一咧,不太情愿地问:“我们真是同桌?”
路翎看他一眼,没否认,点了点头:“嗯。”
“那不行。”尤袤转过身,当着路翎的面大幅度地摆了摆手,十分抗拒,也相当坦然,“我不想和你做同桌。”
“哦。”
路翎面无表情,目光似古井无波,他唇角勾出一抹微笑,神色有如实质感,洞若观火似的,慢吞吞道:
“是不想和我做同桌,还是不想和男生做同桌?”
路翎刚来这所学校,屁股还没坐热凳子,周遭对尤袤的流言蜚语已经传遍全校,如病毒般迅速扩散,人人都在讥讽,即便并非出于他本人的意愿,那些七零八落的谗言还是不期然地入了他的耳朵。
他并没有去刻意询问,也没有特意搜查,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奇。
他路翎还没闲到,对这么一个与他几次三番打架,冥冥之中又成为同桌的人产生浓烈的好奇。
他没好奇到替尤袤出头,或者替他驱赶流言蜚语、堵住那些人的嘴。
他既不想当英雄,也不用当英雄,无非是多管闲事罢了。
意识到这点后,路翎轻蹙起眉,对方才脱口的一句话感到后悔。
他干嘛要那么问?
再者说,他是看到尤袤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同桌后,那幅嫌弃又拒人千里的模样,内心泛起轻微的波澜,感到不爽吗?
也是,他一个在江城万人之上、众星捧月的公子哥,来到这偏僻穷困的渊城,没了以往一群人的阿谀奉承,耳根子清净不少,乍一看到尤袤抗拒到厌恶的表情,不太适应。
他路翎几时受到这样的“虐待”与“委屈”?
尤袤倒是没有这般深沉的城府,他皱眉,凝神思索片刻,没听明白路翎话里的意思。
“因为我是男生,所以不和我做同桌,还是,”路翎眨了眨眼睛,拖长尾音,语调淡淡,“因为是我,才不和我做同桌?”
尤袤眉心皱成一个醒目的川字,他隐约感到,路翎这人此时慈眉善目的,心思倒是挺多,稍有不慎,就轻易掉进他的陷阱里。
路翎这是在变相地问他有关何贤岷的事,暗戳戳地打探。
他不相信,在他和张栋打过架之后,路翎会彻底隔绝那些流言蜚语,他会没听说自己和何贤岷的那些荒唐事。
何况,怎么就那么巧,医生阿姨正说到何贤岷,路翎就推门而入。
想必在门外面偷听了不少吧?
尤袤目光已经冷下来,他的语气硬邦邦的,低声警告:“我劝你少打探。”
路翎无所谓地耸耸肩,反唇问道:“你勾搭的第一个人就是何贤岷?对么?”
勾搭。
这词尤袤自己说过,但此时听来却心尖微颤,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也像猫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
“我让你别打探,你当耳旁风吗?”
气势汹汹的一拳已经出手,在空中掀起一阵风,恰在这时,韩甫清低声咳了一声,立即赶来,一手接住尤袤的拳头,一手推开杵着不动的路翎。”
尤袤的拳头一顶一的硬,此时却被安稳拿捏,路翎的定力一顶一的好,却被人强势地推开。
两人侧目一齐看向面前的青年。
路翎知道这人是谁,正是新招聘来的30班班主任,教历史,名叫韩甫清。
人长得清秀,但气质却老成稳重,古井般深沉的目光扫过来,莫名令人心惊胆战,不像刚毕业就接手教育的新手,倒像是从阴曹地府走过,浑身遮不住的煞气。
尤袤见这人面生,不禁挑眉问:“你就是新来的老师?”
韩甫清轻蔑地瞥他一眼,抬手把耳朵上夹着的烟掏出来:“有意见?”
“对你没意见,但对座位有意见。”尤袤把下颌一抬,对到一侧的路翎,一副拽天拽地的狂傲样,颐指气使道,“麻烦老师把座位给调一调,我不想和这人做同桌。”
“怎么?”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一脸乖巧的好学生。”尤袤说。
路翎在一侧冷哼,语气不善,回怼道:“巧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一脸桀骜的差等生。”
韩甫清目光在两人身上周旋片刻,面无表情地否定他们:“爱坐坐,不坐滚。”
他才懒得再排一次座位。
尤袤也是惊了,他怒目圆睁,食指不客气地指着韩甫清:“你一个人民教师,为人师表,还说脏话?做的什么表率。”
路翎也掀起眼皮看向韩甫清,曾经的江城一中是一所贵族学校,能入校都是家庭有背景的,老师们不敢忤逆这帮群体,只能顺着来。
这韩甫清……
韩甫清眉梢一挑,不大在意,一副你拿我怎样的架势。
他微微一笑,把尤袤不客气的食指推开,“开学第一天就跟班级同学打架的,就是你吧?”
“叫尤袤是吧?”
尤袤眼角抽了抽,他喉咙滚了滚,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那又怎样?”
韩甫清耸耸肩,不以为然,语气平淡:“不怎样。罚你写一份2000字的检讨书,顺便和最讨厌的人做同桌好咯。”
尤袤大喊着不行,可韩甫清长腿长脚已经走远,他奋力边追边讨价还价。
“老师,三千字的检讨行不行,别让我和他做同桌。”
韩甫清充耳不闻,顺着节奏走。
路翎也在一旁劝:“这人特别不正经,老师,你给我换个座位,他会影响我学习。”
尤袤在一旁不乐意了,呸!
凭什么说他会影响路翎学习,而不是路翎影响他学习?坏学生就天然影响好学生学习吗?这都是什么刻板印象。
“你才影响我学习呢。”他怼。
路翎无语看他,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成绩心里没点数吗?”
韩甫清被两边的聒噪吵得脑壳疼,他眨眨眼,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欠揍样:“关我屁事,你俩给我回教室去。”
见韩甫清铁石心肠,没有一点松口的迹象,两人也彻底打消换座位的念头,直到回到座位,两人都不看对方,不把彼此当同桌。
尤袤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怒气未消,他眉梢寒冰,一想到自己就要和这人做同桌,他就烦躁。
右侧多了路翎这么一个同桌,路翎翻开书页的声音沙沙作响,尤袤额头青筋冒出,他一脚踹向后墙:“你给我小点声,打扰爷睡觉了。”
路翎也不甘示弱,“你别呼吸,少打扰我学习。”
来劲了是吧。人怎么能不呼吸?
尤袤直起身子,头扬起来,微眯起眼,他听到路翎带着愠怒的话。
“我好歹还款待你一晚上,你恩将仇报啊?”
你还有脸提这事?
问,第二天醒来发现有张美脸就在自己下身是什么体验?
惊悚不惊悚?
恐慌不恐慌?
这不是**裸的欺负人吗?
尤袤咬咬牙,涨红了脸,腮帮子气得微鼓起来:“草,你就是那么招待的?我告你骚扰!”
嗨宝子们,新年快乐呀![红心][红心]
从今天开始到下周四,我尽量做到日更,然后会断更一周,因为我要写作业了呜呜呜,假期过半,作业一字未动,我心惶恐!!不好意思宝子们,我先把作业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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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韩甫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