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洲,你怎么还没下来啊?我已经在你楼下了,你快点儿,一会该堵车了。”
“嗯?”卫洲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抹了一把脸,“我马上……”他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环境,忘了把只说了一半的话说完。
“怎么了,阿洲?阿洲?”黄成澄在电话那头问。
第几次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他一喝醉,十有**都会跑到楚风的房子来。
看来昨晚又喝多了。
“没事,你到楚风这接我吧。”
“啊?什么情况?楚风回来了?你们和好了?”
“没,”卫洲懒得解释,“你到这来就是了。”
“什么嘛,行吧,你赶紧的,我现在过去。”
卫洲昨晚是在客厅睡的,他快速地进了洗手间洗漱,洗脸的时候手心传来细细麻麻的痛感,卫洲看了一眼,发现手上布满细碎的伤痕,像是睡梦中被抓去做苦力,他没有太在意,继续洗脸,上厕所,换衣服,在黄成澄到的时候搞定了一切。
一路上卫洲满怀期待,虽然黄成澄之前说过楚风不会回来,但他还是心存希翼。
万一呢。
进到展会,卫洲边看着照片,边下意识地寻找那道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这些照片有风景照,也有一些是路人照,有被放大的细节也有全景的,虽然跟楚风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卫洲并没有被耳濡目染,他还是看不懂楚风拍的照片所寄托的情感,他只觉得好看,别的什么都没能感受出来。
这大概就是外行看热闹吧。
卫洲一张一张照片慢慢地、仔细地看着,像盗墓贼进入古墓,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件古物,他发现有几张照片之前楚风发给他过,那会儿楚风去国外,他心里还埋怨过他一分开就冷落他,后来楚风回来,他答应了要给他接机,最后却因为送李远廷去医院而让他在机场空等了很久。
那时候楚风跟他闹了脾气,但他没哄多久他就跟他和好了。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楚风这么好哄。
卫洲站定在一张风景照前失了神。
远处海浪翻涌推起白色裙边,树木葳蕤,地上影影绰绰的倒影中依稀可见秋千上依偎着小憩的一对人儿。
眼前升起浓浓一层雾,卫洲觉得快要喘不上来气,他根本不知道楚风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
他落荒而逃般地冲出门外,迫切地呼吸着空气,可这口气却堵在心里怎么也下不去,卫洲撑着墙控制不住地干呕。
旁边的巷子飘来一阵白烟,大概是有人在抽烟,卫洲本来就觉得呼吸不顺畅,这股呛鼻的烟草味让他拧起眉心,正想离开时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大脑嗡地一声,他猛窜过去,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赖晓东。
卫洲及时刹住脚步。
好险,只差一步他就跟前男友的哥哥来一场“转角遇到爱”了。
赖晓东也停下脚步,看到卫洲并没有多意外,他抬起夹着烟的手,语调平和地问道:“抽吗?”
卫洲有一瞬的恍惚,呆呆地看着赖晓东,又瞧了眼他的身后。
没有别人,他的心刹那间跌入谷底。
也是,怎么可能会是他,他从来不抽烟的。
曾经卫洲以为赖晓东是楚风的暧昧对象,后来的几次接触中,他发现赖晓东除了在楚风惹事后帮他收拾烂摊子,并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可他偶尔流露出来的转瞬即逝的情感也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让他把这份情感压在心里,本本分分地扮演着哥哥的角色吧,卫洲想。
卫洲觉得赖晓东一定知道自己和楚风的情况,一时拿不准要叫他哥还是赖医生,索性省略了称呼,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摇摇头:“不抽,谢谢。”
赖晓东突然递给他一张纸巾。
“嗯?”
卫洲有一秒的疑惑,赖晓东点了下自己的脸,他才尴尬地发现自己脸上还淌着泪。
“谢谢。”
赖晓东抽了一口烟,看着车流缓缓吐出,浓白的烟在眼前散开,直至化为虚无,他走到垃圾桶旁掐灭了烟又重新走到卫洲旁边问道:“还进去吗?”
“嗯。”
两人一块儿走了进去,卫洲又站在那张照片前,大海、阳光、沙滩、树林,那里到处充满了他和楚风美好的回忆,虽然有一点小插曲。
“小风从小就很有主权意识,他喜欢的东西都不愿意别人染指半分。”
卫洲迟疑半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不解地看向他。
赖晓东的视线一直固定在照片上,没有分给他一半眼神。
像是鼓足了勇气,卫洲问道:“小风,他过的好吗?”
等待答案的过程是最煎熬的,卫洲即希望他过得好,又害怕听到他过得很好,如果他过得很好,那说明他在楚风的心里并没那么重要,就像路上经过身边的人一样,并不会留下痕迹,可如果他过得不好,他不希望他过得不好,分开后的日子他的心有多备受煎熬他自己知道,他不想要他的小风跟他一样被这种负面情绪折磨。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
卫洲的心跳逐渐加快,他屏息凝神,死死盯着赖晓东的嘴唇,生怕漏听了什么。
有个穿着像工作人员的女人走过来小声地跟赖晓东说了句话,赖晓东点头,“好,我知道了。”
看着他嘴皮子一张一合,卫洲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担心他过得不好。”赖晓东终于跟他说话了,但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卫洲沉沉地嗯了一声,相比于楚风过得不好,他更愿意接受自己在他心中毫无分量。
人心是最诚实的,不管表面如何不露形色,它自会生成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向自己,直至血肉狼藉。
“你是应该担心,失陪。”
卫洲的心咯噔一下,他很想拉住赖晓东让他说清楚,但回过神时赖晓东已经走远,他的身边已经站了个男人正在跟他说话。
原本还打算问赖晓东能不能带他去见楚风,但看他这态度显然是不可能了。
看着赖晓东离开的背影,卫洲觉得自己嫉妒得要发狂,好像除了他,谁都有办法联系上楚风,可他却只能守着那个永远也打不通的号码,守着那个再没有他身影的房子。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卫洲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可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作之孽,是他不坚定而妄动的后果,如今他只能过屠门而大嚼。
下午还有两个拍摄,卫洲和黄成澄大概待了两个小时就离开了,他降下车窗,浩浩的风扑进车内,和冷气形成鲜明的对比,暖烘烘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神志不清。
“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嗯?楚风吗?”黄成澄正犹豫着要不要让卫洲把车窗升起来,卫洲已经按了升窗键。
“邮件!”一说到这个黄成澄就憋了一肚子的郁气,他翻了个白眼,“前阵子我去苏黎世都联系不上他。”
“为什么联系不上?”
“为什么?”黄成澄叫起来,转头看到卫洲一脸失魂落魄地看着窗外,他像吞了一大口冰块一样情绪马上平静下来,干咳了一声,“没为什么,就是联系不上,你也别想太多了,会过去的。”
“过不去。”卫洲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可能过得去,思念是一种后劲,他像深陷沼泽一样,对楚风的想念以他无法负荷的速度滋长蔓延,拽着他越陷越深,他现在只希望能快点赚到钱,好早日找到楚风,告诉他他后悔了,然后向他赎罪。
“那你还跟他提分手,你好日子过够找虐是吧?你就是仗着他喜欢你你才这么作,这下好了,把人作没了你又在这里搞魂销目断这套,”黄成澄叹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过,追楚风的人不比你少,要不是他心里总惦记着一个人,哪儿能轮的上你啊,你还不好好珍惜,还跟他提分手,真有你的,电视剧看多了吗非学人搞刻苦铭心的虐恋这一套。”
“什么人?”
“啊?什么什么人?”黄成澄撇了一眼卫洲,这一眼差点给他吓得急刹车。
卫洲神色阴沉地盯着他,锐利的眸子因为过于疲惫早已失了生气,此时却闪着寒光。
他这种眼神黄成澄只见过一次,那时卫洲那个人渣爹不知怎么找到了他老妈工作的地方,把他老妈揍得鼻青脸肿,当时他载着他赶过去,卫洲看他那个爹时就是这种眼神。
大白天的,黄成澄以为见鬼了,这一刻他很庆幸楚风惦记的人不是自己。
“他惦记着谁?”卫洲又问,他突然想起过年那会李理说的替身,难道黄成澄说的是同一个人?
黄成澄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半天。
“算了。”
现在追究这些没有意义,卫洲收回视线,看着烈日下白花花的地面,他又想起那片耀眼的海滩。
就算是替身又何妨,楚风对他的好是实实在在的,而且楚风跟他说了,不是替身,没有别人。
可是真的没有吗?他如此快刀斩乱麻地抽身,真的不是因为那个人?
“他找到那个人了?”卫洲难以自控不去在意,他需要知道答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会选择放弃,不去打扰他的生活。
黄成澄刚松了口气又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应道:“跟你在一起后他都没有再找那个人了。”
要说不窃喜绝对是假的,一切都还有希望,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自私,但卫洲真心希望楚风别那么快找到那个人,无神论的他向上天祈祷。
这一天依旧很忙碌,卫洲虽然大脑恍惚但好歹没出差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到了楚风的房子,幽幽的光线下,他盯着树上挂着的,不知是在哪个他酒醉的夜晚完成的秋千出神。
楚风会喜欢吗?
之前楚风跟他说过,苏黎世夏令时和这儿的时差是六个小时,卫洲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那楚风那边就是晚上九点多,他在做什么?已经休息了吗?或是还在整理拍摄作品?
光速是宇宙中已知的最快速度,但思念不需要时间。
卫洲攥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喘气,蹲在地上止不住干呕,他艰难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进房子里,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楚风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
从何时开始,他依靠着楚风留下的这些衣服聊以慰籍,但这些衣服上属于楚风的味道正在悄然消失。
还能支撑多久?卫洲蜷缩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