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迹酒场多年,除了当年为多赚点钱给老妈治病而对客人递来的酒来者不拒,卫洲喝得这般烂醉的次数屈指可数。
房间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小条缝隙,暖融融的阳光溜进满是酒气的屋子,醉倒在床边。
卫洲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略显浮肿的双眼,看了一眼身旁,空空荡荡,他揉着太阳穴,空无一物的胃再次翻涌,酸涩和寒凉的感觉从身体里冲破喉咙,他慌张地翻转身体准备跑去洗手间,突然看到放在床边的垃圾桶,对着它干呕了好一会,却连酸水也吐不出来。
“醒了?”
楚风的声音幽幽传来,卫洲撑起上半身,看到了双手交叉在胸前,斜靠着门的他的男朋友,他的眼神一点儿不温柔,甚至带着愠怒,卫洲觉得自己就像个骗媳妇儿说加班却偷偷跑出去跟兄弟喝酒的渣男,而且还被抓包了,眼下就要面临被严刑拷打。
“嗯,”只发出了气音,卫洲清了清像被刀片割过的嗓子,“想喝水。”
“水太淡吧?洋的红的白的?还是我给你调一杯?”
这要是还听不出来有情绪,那耳朵可以直接捐了。
卫洲张开手臂,声音沙哑:“我好难受,抱抱。”
楚风看了他好几秒才鼓着腮走过去,近看他的脸时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皱眉蹙眼。
卫洲将脑袋贴在他的肚子上轻蹭,感受着他的体温。
“别以为撒娇我就不跟你计较,行了,我去给你拿水,要是太难受一会再给你挂个点滴。”
楚风这一说,卫洲才觉得左手手背隐隐作痛,他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还插着针头。
“这……?”卫洲将手举起来,狐疑地看着楚风。
楚风冷笑一声,推开他朝门口走去。
我操?这么高冷,卫洲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谢谢宝贝。”卫洲在后面喊。
宿醉的标配就是隔天会口渴得感觉自己能喝光太平洋的水,楚风虽然很少喝醉,但也深知此事,所以拿了两瓶矿泉水上来。
冰凉的液体流过**辣的喉咙,卫洲终于觉得舒服点儿了,咕噜咕噜一口闷完了一瓶。
“解释吧。”楚风站在床边说。
“什么?”
对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卫洲记得并不多,在还没搞清楚楚风要他解释什么之前他必须谨言慎行。
这是准备装傻?楚风拧着眉。
“我不小心喝多了。”
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
“啊?”
然后,然后……
“别耍心机,我听到你脑子在转的声音了。”
“啊?”
楚风啧了一声。
卫洲只能想起来一些片段,例如李远廷在洗手间拦住了他,两人好像发生了争执,可具体发生过什么他真记不清了。
“你跟那个东西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
“啊?”卫洲本来头脑就还不清醒,这一下直接被楚风绕晕了。
楚风又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撩起刘海,“李远廷。”
嗐,早说啊,让他一顿好猜。
“我好像推了他,”卫洲说,“他好像还摔倒了,他没事吧?”
楚风怒火中烧:“你他妈还关心他?是不是我把你带回来坏了你们好事啊。”
“胡说什么呢,”卫洲拽了下楚风的手臂,本想让他坐自己旁边抱住他,但楚风却绷紧了身体,直直地杵在哪儿,“哎,”卫洲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我推了他,再后来就看到你了。”
“你跟他接吻了?”
“什么?”卫洲难以理解楚风怎么会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对于他没来由的怀疑心里一阵反胃,宿醉的连锁反应也太久了,他忍着呕吐的冲动反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在怀疑我?你不信我?”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跟他走太近?”楚风咄咄逼人,语气愈发不善。
“那你呢?”卫洲也来了脾气,“明知道李理对你有意思,你还总跟他在一起,你又是什么意思?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啊还货比三家?”
“什么?”楚风暴怒,高高扬起拳头。
卫洲盯着他的手,只当他是恼羞成怒,冷笑道:“被我说中了?”
楚风气得手抖。
卫洲扯下手背上的针头,喷出的小血柱染红了洁白的被子,瘆得人发寒,他下了床,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你要去哪儿,把话说清楚。”楚风追了出去。
“用不着你管,有这功夫还是去关心关心另一位在干嘛吧。”
人在愤怒的时候最容易口不择言,也最懂得如何伤害最心爱的人,卫洲刚把摩托开出小区就后悔了,懊恼自己不该一怒之下就意气用事地离开,又不是高中生,之前还一直说楚风一遇到问题就逃避,他现在不也是这样,楚风现在一定很难受吧,是不是也跟他当时的心情一样,伤心无措?
算了,卫洲调转车头。
大腿感受到震动,卫洲停下车拿出手机,以为是楚风打来的,没想到屏幕上显示的居然是李远廷的名字。
“喂?”
“卫洲,你还好吗?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那个,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卫洲想了想,既然楚风一直想知道他跟李远廷昨晚发生了什么,那就见一见他吧,毕竟当事人最清楚发生过什么事,虽然李远廷说他也喝多了,不过两个人拼拼凑凑,总能得出个所以然来。
只要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跟小风好好解释一下,再哄哄他,他就不会生气了。
卫洲这样想着,又一次调转车头。
嘭!嘭!嘭!骨头和骨头相撞,楚风一拳一拳地砸向李远廷,他的脸上血肉模糊,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了几步后摔倒在地,看着楚风步步逼近,他艰难地蹭着腿后退。
楚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不断向他靠近,将他逼到墙角,在他身旁蹲下,揪着他的衣服扬起拳头再次砸向他血迹斑斑的脸。
“你在我背后动手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继续招惹他,想跟我抢人,你配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再让我看到你缠着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李远廷瞥了一眼他的身后,突然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大口喘着气,不怕死地断断续续小声说:“呵呵,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他,不是好几次,都选了,我吗。”
“找死!”
楚风攥紧沾满血迹的手。
“楚风!”卫洲冲了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李远廷,简直触目惊心。
李远廷脸上染满了鲜血,整张脸肿胀得不像话,充血的眼睛眼神恐惧地看着楚风,又无助地对上卫洲的眼睛。
他不过就出去接了个电话,根本没发现楚风什么时候来的,要不是服务员跟他说和他一起来的人被人抓进洗手间,他还以为李远廷是不辞而别。
服务员几乎要哭出来,希望他能阻止里面的斗殴,如果被老板发现他当班的时候发生这种事,他一定会被炒鱿鱼。
卫洲想到了自己当初拼命赚钱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什么事而被开除。
因为误会了他和别人接吻就把人打成这样半死不活,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为什么不问清楚,为什么偏偏要使用暴力?为什么要一脸冷漠?
对了,之前他教训那个有钱的公子哥也是一脸冷漠,还有在酒吧门口揍那几个彪形大汉也是,卫洲突然发现楚风好像无法共情别人的伤痛,不管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得多痛苦,他都一脸漠然。
他松开楚风的手,蹲下身把李远廷扶坐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放开他。”楚风冷冷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
“无端端的你发什么疯。”
楚风直直地盯着卫洲,表情变幻莫测,卫洲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心脏悸动了一下,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叫你放开他。”楚风再次说。
“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把人打成这样你到底想干嘛!让开!”卫洲搀扶着李远廷站起来。
“我要杀了他。”楚风脸上毫无波澜,就像在说要杀一条鱼一样。
“你他妈疯了吗?”
卫洲惶恐地看着他,这样的楚风太陌生了,他好像是真的想要弄死李远廷。
这个念头闪过大脑,卫洲心里升起一阵恶寒,想吐的冲动比早上还要强烈。
绝对不能让他再继续打了,李远廷已经这副鬼样子,再继续挨揍估计真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脑海中响起刚刚李远廷挑衅的话。
他不是好几次都选了我吗?
他不是好几次都选了我吗?
他不是好几次都选了我吗?
所以这次也选了他?什么原因也不问,就做了选择。
“我就不该回来找你。”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让卫洲心里掀起巨浪,他猛地看向楚风,却只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楚风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不得而知,但楚风没有继续他的暴行,卫洲松了一口气。
卫洲本想追上去,李远廷虚弱地说:“卫洲,我好痛,我看不到东西,我是不是瞎了。”
看着体无完肤的李远廷,卫洲到底没有追上去,“我送你去医院。”
就在他们往外走时,楚风去而复返,面无表情地走向他们。
直觉告诉卫洲,楚风是冲着李远廷来的,他松开李远廷想拦住楚风。
他的行为彻底激怒了他,楚风眼神愈发凶狠,像个索命的罗刹,突然冷笑道:“你就这么喜欢当他的救世主?行,我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
楚风抬起胳膊轻轻往卫洲胸口一撞,卫洲往后侧方连退了好几步,李远廷想跑但被他一把薅住了头发,在卫洲反应过来前,楚风一拳砸他脑门上。
“楚风!”
李远廷闷声倒下。
守在卫生间门口的服务员吓得捂嘴尖叫,手抖着准备报警。
听到声音楚风斜眼看去,服务员刚好对上他的视线,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腿软地跌坐在地上。
卫洲的叫喊声没能阻止楚风的暴力行为,他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让自己厌恶的男人的身影。
疲惫和无力感裹挟着他,卫洲冲到楚风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嘶吼:“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楚风始终不露神色,像个置身事外的人,好像李远廷的死活跟他毫不相干一样。
卫洲松开他,想去看看李远廷是死是活。
楚风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卫洲用力甩开他,走到李远廷旁边,蹲下身探了下他的鼻息。
还好,还好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