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飞扬到底是喝了不少酒,再加上情绪爆发的太上头,当晚就直接睡在了施南家的沙发上。
他直到第二天大中午的醒过来,才想起自己好像这次回来还有正事要和施南商量。
施南听了他转述的秦灏天的邀约,只是道:“夏飞扬,你做这个决定,不用太考虑我的因素。”他嘴角噙着笑,“认识你这十年,大概99%的时间都和你隔着山隔着海,那么远的距离,连你杳无音讯都一点也不耽误我对你死心塌地。你不用对我和你异地没信心,除非,”他故意停一下,“你对你自己没信心。”
夏飞扬梗一下:“那我过去十年不也一样么!”他闷闷不乐,“都说了是因为想你,想每天都能看见你,想每天都能抱你,”他说着就言出必行的起身过去从身后环住施南,“以前那么久没见到面,好像也熬过去了,现在真是觉得一天没有你都过不下去,是不是就是由奢入俭难?”
施南拍拍他的胳膊:“没有说不想你回来,只是我知道你一定自己有你纠结的点。这是个很大的决定,我的意思是,你需要完完全全从你自身的意愿出发,去做合理的判断,留在上海继续现在的工作,和回宁城接秦灏天的事,到底哪个是你自己真正想做的,哪个是对你的职业发展最好的。”
夏飞扬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我自身的意愿……早就已经不能脱离开考虑你了。你就是我意愿的一部分。”他叹口气,“我这个人,其实是个挺没用的性格。不仅怂,还总是瞻前顾后,想东想西的。”
施南摇摇头:“性格哪有什么有用没用一说的。夏飞扬,如果你想听听我的建议,我大概会说,因为你太害怕失去了。你可能过往人生就没失去过什么东西——”他感受到夏飞扬瞪他的目光,赶紧道,“除了曾经的我。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当年也一直不敢真的表白,就知道在那试探,不也是因为怕说了连朋友都没得做么?”
他拉着夏飞扬的手转过身,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但是你看,偶尔往前冲一下的结果,好像也不赖?其实你骨子里,也并不是一定就向往稳妥与一成不变,不是么?”他看着夏飞扬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欲多言:“我就是随便给点儿我的看法,仅供你参考参考。决定还是要自己做的。”
“嗯。”夏飞扬应一声,“我会想想的。”
不过这种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就不想浪费和施南在一起的这宝贵的时间去想了,瞬间换了个话题:“哎,我难得来你家一趟,晴雨表呢?我要看看。”
施南有点不情愿:“不是说好了生日的时候再看的么?而且……”他颇有些无语的看着夏飞扬:“你休假的时候恨不得天天来,什么就难得来一趟了?”
“哎!忍不了了。”夏飞扬耍赖,“现在就想看。”
施南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拿这个人没办法,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不过他永远理直气壮的“道理”,在一起之后这人索性连道理都不讲了。
他从柜子里拿出那本他做了九年的晴雨表,一个月一张,就是在普通的素白纸张上画着,被他简单的装订起来。只是时光的厚度最是惊人,再简略的白纸黑字,一旦积累了100多张,那成果也是蔚为壮观了。
夏飞扬拿着翻,动作很轻很轻,其实每一张乍看起来都差不多,不过他还是全部都仔细的看了一遍。
翻到最下面,是还没来得及装订进去的最新一页,不过也已经基本画到了尾声。
施南看着有些感慨:“七月就快结束了,等这张也装进去,就是整整九年了。”
夏飞扬看着七月的晴雨表,发现从某个日期之后,原本只装着一个天气符号的小格子里变成了两个,而其中总有一个是小太阳。
他看一眼日子,一下就发现是他从慕尼黑赶回来,去江畔见到施南那一天。
他伸手轻轻触上那天的格子:“这是……”
“啊。”施南笑了,“一点私心。”他眼神温柔的看着那一溜小太阳:“从那天开始,不管外面天气怎么样,我心里都只有晴天了。”
夏飞扬窝心的紧,不过他看着那快要被画完的七月,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时间过的太快了,这就要八月了。”
“八月不好么?”施南看他一眼,“八月是你的生日月,不期待吗?”
夏飞扬正是因为这事儿在郁闷:“我生日不是个周末,而且我今年年假已经请光了……要不要我索性翘班好了……”正嘀咕着,他突然灵光一闪似的:“那不然你去上海找我吧!你那会儿学校是不是还没开学呢?上次问咨询师意见了吗?”
施南点点头:“当然,我可以去。”他想了想,“不过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有点大,我可能自己不好带过去,那我寄给你吧,算着时间正好你生日当天到。”
夏飞扬一下惊喜的嘴角恨不得咧到后脑勺:“真的啊!还是个大件儿吗!”心里高兴的都在放烟花了,嘴上却多少还是要装一下,“嗨,咱俩什么关系,不用破费了吧。”
施南不动声色的微笑着看他装,只道:“不破费,只是大,不是贵。”
夏飞扬赖唧唧的磨到九点多,也是不得不去赶最晚一班高铁了。
他记挂着太晚了,不让施南送他去高铁站,他们就在楼下告别。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回来夏飞扬终于成功的字面意义上“抱得美人归”了,分别的时候要格外的舍不得一些。他在小区门口抱着施南怎么都不肯撒手,最后连叫的车司机都忍不住探头出来喊:“小伙子,要不你真的想走的时候再叫辆车?这边不好总停车,我要吃罚单的。”
夏飞扬冲他喊:“罚单我帮您交。”
施南哭笑不得,在他背上拍了拍:“好了,你真的该走了,不然错过最后一班真的就回不去了。你不是没假可请了么?”
夏飞扬埋头在他的肩膀上不起来:“那我就旷工。”
施南知道他又在耍赖,只能哄他:“你周末不就又能回来了么?然后再过几天我就去给你过生日了,很快的。别任性,爱你。”
夏飞扬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却还是没转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施南,颇有些得寸进尺道:“你现在……感觉能接受到什么程度了?除了抱你,我还能做点别的吗?”
这人简直就已经把“我想亲你”写在脸上了。
施南叹口气,感觉夏飞扬今晚明明滴酒未沾,却好像醉的比昨天更厉害似的。无法,他只得轻轻用嘴唇碰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后压到了夏飞扬唇上:“当我欠着,你先凑合一下。”
临近午夜的高速列车,车窗外一片浓郁的黑,车内灯光明亮,于是映的车厢内在玻璃上的倒影格外的清晰。
车上人不多,夏飞扬目及之处好像只有自己。他就那么看着车窗反射出他的脸,想起分别时的那个手指吻就忍不住乐呵呵的傻笑,再想起得五天见不到人就是说不出的沮丧,又想起施南说有大件儿的生日礼物要送他又登时急切的兴奋。
整个人跟分裂了似的,得亏身边没其他乘客,不然大半夜的安静车厢,再看见这么个奇怪的对着车窗一会儿笑一会儿挂脸的人得吓坏了。
夏飞扬自己当然浑然不觉,他甚至把这份“分裂”带到了下一周。
顾楷晟又跑来上海找他吃饭,对着他一脸精分的表情简直是没眼看:“我说夏飞扬,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跟个刚谈恋爱的初中生毛头小子似的,从头到脚都写着傻缺啊?”
夏飞扬被喷了也一点不生气,摇头晃脑的:“你懂什么。”
顾楷晟被他噎了个头掉:“是!我个单身狗懂什么。”他想起自己那十几条八成是根本就没被点开的六十秒长语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好歹也是一路校草过来的人,恋爱也谈了好几段儿了,从小到大你缺人喜欢吗?现在在这扮演什么纯爱战神。”
夏飞扬依旧是一脸“当幸福来敲门”的美样儿:“因为真的不一样啊老顾……我以前跟别人在一起,一天天的,感觉自己在玩儿什么角色扮演似的,还是入不了戏的那种。直到了现在,我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发自内心的就想和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一起……虽然说现实也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吧,但是你只要想到有这么个人,你把他放在心里,他也把你放在心里,这种感觉……哎,我说不出啊老顾,说不出的好啊。”
他这话虽然臭屁的紧,但他说的真诚,顾楷晟听的出。
于是即使顾先生其实心里有一万句槽想吐,到了了到嘴边还是化成一句真情实感的“算了,你是我兄弟,看到你发自内心的开心,我自然也为你高兴。”
夏飞扬拿杯子和他碰:“说起来,还得感谢你,老顾,要不是你开着你那一身毛病的Z4去了那家加油站,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找到真爱了,来,敬你一个。”
顾楷晟真是觉得自己这些年也是百炼成钢,居然听了这话第一反应都没想着吐槽。他闷了杯里的酒,道:“飞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如果当年你就表了白,你们当时就在一起,中间没有隔着求而不得的这些年,你们有没有可能……早就分手了?”
夏飞扬旋着手里的杯子,没有接话。
顾楷晟叹口气:“飞扬,施南……确实和我们之前身边的所有人都挺不一样的,你……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就是……一时新鲜?但是然后呢?新鲜劲儿会永远持续下去吗?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表姐的故事,你当时也听懂了。你们……你们因为造化弄人,失联八年,八年啊……差不多是我们过去人生四分之一的光阴了,于是你就把这份求不得化成了执念,而执念会让人格外上头,不是吗?”
夏飞扬笑了:“你说如果,可是,没有如果,不是吗?”
“飞扬……”
“老顾。”夏飞扬收起了笑容,挺认真的看着他,“现实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有如果。现实就是我错过了他八年,然后把他找回来了。哦不,不对,是他把我找回来了。”他想起秦灏天那天说的“和一个人在一起最好的时间就是现在”,眼神变得格外温柔,“我最开始遇见他的时候,觉得是老天给我的缘分,很惊喜,后来失联,我一度不再相信什么缘分,觉得都是扯淡。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可能我们俩之间,就是得这么着来。你如果去看这世界上的每一对儿爱人,他们一定都有自己的故事,分分合合**折折,不是每一对都能圆满,但谁在相爱着的彼时彼刻不会去追求和向往圆满?你的意思我明白,你觉得我喜欢施南是因为新鲜劲儿,因为他和我身边其他的人都不一样所以我有了兴趣,最开始的时候也许是吧,但是对谁又不是呢?换个人,新鲜劲儿就不会过去了吗?你也讨厌相亲,坚持要自由恋爱,找自己喜欢的。那你觉得喜欢是什么呢?喜欢的情绪产生,难道不都是因为那一股不讲道理的上头冲动吗?有时候我想,可能还真就是因了错过的这八年,让我不停的去回味、去回想,就像一壶酒,封陈了几十年,变得醇香,我的感情也是一样——它封了这些年才变成了这个样子,那,如果你相信命运的话,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和施南的命运交集,该有的样子。”
顾楷晟愣愣的看着他听他说完,良久,又默默的给自己倒了杯酒:“就算我本来不相信命运,看见你俩,我也只好信了。”
“所以想那么多干嘛。”夏飞扬拍一下他的肩,“你心态要好一点,顺其自然。”他想起往事,弯一弯眼角,“还记得你车在高速爆胎那天,坐在拖车上,你说了句什么吗?”
顾楷晟觉得自己不是很想记得,但他居然还真记得。
他又叹了口气,换了感慨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记忆深处的话:“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话都说到如此掏心掏肺,坦诚相见的份儿上了,顾楷晟也只好放下自己老妈子一样操的心,真心实意的为兄弟的感情送上顾式祝福:“别的我就随你便了,我就一个要求,夏飞扬,你可必须得是上面那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