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飞扬在德国的生活适应的风生水起。他本就是外向开朗的性格,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去,自然是不愁交新朋友。再加上他们学校中德的3 1项目已经合作多年,每年都有学生过来,不少学长学姐在国内时就和夏飞扬很熟,他身边总是热热闹闹的。
他虽然德语没有说的多出类拔萃,但好歹也是正经学了几年,应付他日常的学习和生活还是可以的,实在是碰到卡壳的情况,德国人的英文普遍都还不错,切换成英文交流也没问题。
他和施南的网络情缘一线牵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正常进行着,和那会儿在国内的时候差不多,基本都是夏飞扬在絮叨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不过他到底三次元生活也是个现充,不会每天晨昏定省的在那碎嘴子,闲一点的时候可能隔天就聊几句,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说什么也正常。
施南不怎么主动找他,不过只要他发过去的东西,施南也必然会认认真真的回复,从没让他的话掉在地上过,再就是偶尔也会发过来一两张混沌昏暗的夜空。
夏飞扬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时间心如止水,有条不紊的往前走着,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除了夏飞扬一次都不敢回国。甚至过年都直接把爸妈薅来了德意志。
他对着电话里大呼小叫控诉他的顾楷晟不为所动,并表示欢迎老顾来欧洲玩,他可以包吃住,全程陪同。
夏飞扬当然不是不想回国,只是他也挺了解自己的,对于自己那既随性又薄弱的意志力毫无信心,生怕只要一踏上那片土地,他就会抑制不住自己一秒都不想停留的心情,去找施南。毕竟从宁城去小镇实在是太容易了,一路高速,四个多小时就到了,他想要在汽修店门口截住下班回家的施南,甚至都不用早起。不像现在,隔着皑皑白云与万里山川,无论他心底无妄的思念如何不讲道理的疯长,都只能在这可观的距离面前偃旗息鼓的理所当然。
是了,他到底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施南。或者说直白点,完全没能放下施南。若说彼时他那暗藏的情愫还只是冬去春来的一点萌芽新翠,那么此刻它早已在异国他乡无数个朝思暮想的日夜里生长成参天大树。见不到人这件事没有让夏飞扬的妄念式微,恰恰相反,那人的遥不可及反而为他的想念铺就了漫无边际的温床,于是**在那上面疯狂的生长着。
不过,夏飞扬早就已经学会了与这份不可言说的情愫和平共处着,他不露声色的过着他看起来精彩纷呈的日子,哪怕只是片刻浅尝辄止的快乐,也好。他也习惯了将所有张牙舞爪的欲念深深埋在心底。毕竟,施南还以朋友的身份,好好的存在在他的生活里。在他一条信息就能找到的地方,说远,又能有多远。这就够了。
他也知道自己会往前看,不排斥任何的可能性。毕竟时间永远在走,说不定在不可知的未来,释怀也许就在一瞬间。他从小活的洒脱,从不知何为执念。即使当下转不了弯,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就一定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毕竟他的人生格言是,We’ll see. 我们走着瞧。
夏飞扬研究生一年级的那个暑假,在宁城时就说要来欧洲找他玩的秦灏远终于带着游亦航,从英国来履行诺言了。
他和秦灏远两年没见,和游亦航更是自从对方高中毕业出了国就再也没碰上过,兴奋的要命,当即就跟暑期实习的公司请了几天假,要陪他俩把德国周游一圈。
秦灏远连连摆手:“哪好这么麻烦你啊,”他叹口气,“我俩也玩不了多久,亦航哥过几天就又得回学校了。”
“怎么这么忙啊。”他们在一家当地著名餐厅吃德国名菜酸菜大肘子,夏飞扬拉开一罐啤酒,“游哥是不是自打毕业就没回过国?”
“嗯。”游亦航笑一笑,“真的忙,之前好几次都答应小远要一起回去了,最后还是临时有事没走开。”
秦灏远一旁撇撇嘴:“这也就是我体谅你,不跟你计较,你换个别人试试?早就跟你绝交了。”
游亦航眼里盛着满满温柔的笑意看着他:“那你说,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秦灏远脸红一下:“自己想去。”
对面夏飞扬一脸牙疼的表情:“嘶——二位,知道你俩关系好,没想到这几年没见的,你俩这怎么都,腻歪的跟处对象似的了。”
他只是随口开个玩笑,他们本来关系就熟,说话百无禁忌的,想损一下老友,没想到秦灏远脸更红几分,却还是强行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道:“啊,因为就是啊。”
夏飞扬一口啤酒呛在喉咙里,咳了个惊天动地。
好容易缓过来了,他一脸震惊的看看脸红到了耳朵根的秦灏远,再看看有点无奈的笑着微微摇头的游亦航:“不是……你俩,来真的啊?”
游亦航拿酒过来在他杯子上碰一下:“真的不能再真了。”
夏飞扬抓起啤酒灌了一大口,放下时已恢复了正常的表情:“虽然确实是没想到,但知道了回过头一想,也合理。”他似是想起了高中往事,有些感慨道,“是啊,那会儿在宁中的时候就是,灏远眼里除了游哥就没别人,有时候连天哥都嫉妒——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嫉妒谁。哦,”他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我说那会儿上学的时候夏橙阳三年都追不下来游哥呢。”他说着笑出了声,又看面前两位一眼,满脸写着喜悦,还夹杂着一点隐隐约约的羡慕,“真好,祝福你们。”
秦灏远的害羞局促也就短暂的闪现了一下下,此刻也早已恢复成一贯的笑模样:“谢谢飞扬哥!”
游亦航轻轻叹一口气:“上学那会儿……其实也是很迷茫的,算不得明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和橙阳说清楚的。”
夏飞扬没来得及说什么,秦灏远瞥了一眼身边人,问夏飞扬:“橙阳……学姐最近怎么样?她是不是也在德国呢?”
“之前在柏林,不过已经回去了。”夏飞扬眯起眼笑,“还薅了个德国帅哥一起回去呢。”
秦灏远“哇”一声,一下变得高兴起来:“太好了!”
“来来来咱们一起碰一个。”夏飞扬举起杯子,“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天大的幸事,为你们的好运干杯!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游亦航和他碰杯,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秦灏远却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有些迟疑的问:“飞扬哥,你最近,还一个人吗?”
“啊。”夏飞扬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笑眯眯的,“我可没你们那么幸运。”
秦灏远试探的眼神闪闪烁烁的看过来:“那个,飞扬哥,我姐也一直是一个人呢。”
夏飞扬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了:“不是,灏远,我和舒晴都分快五年了。”
“可是,”秦灏远有点不服气似的,“我觉得你俩在一起挺好的啊,之前在宁城碰上那时候你俩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嘛。而且你俩这几年也都是一直单身……”
“灏远。”夏飞扬轻轻道,“我和舒晴当年,有不得不分手的理由。我们现在还是朋友,舒晴也是这么想的。”
秦灏远还想说什么,游亦航揽了他的肩道:“好了,小舒是个心里有谱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飞扬也是,你就少操心了。”
秦灏远嘟囔一句:“主要是我觉得他俩真的很合适嘛……”
游亦航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对面夏飞扬淡淡的开了口:“不合适。我们当年分手,是我的问题。”他抬起眼,琥珀色的浅瞳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我发现我自己不喜欢女生,于是直接告诉了舒晴。她很好,很理解,之后就做朋友了。”
这下彻底愣住的人变成秦灏远,他呆呆的望着夏飞扬,半晌才开口:“飞扬哥……你也……”
“对啊。”夏飞扬嘴角翘起,“怎么,只许你喜欢你亦航哥,不许我也喜欢个帅哥?”
“不是——”秦灏远坐直身子瞪着他看了半天,又倏的垮下了肩膀靠向椅背,“只是飞扬哥你之前在宁中时候也交过女朋友,所以我是真没往那方面想过。”
“其实我自己又何曾想过呢。”夏飞扬托了腮,偏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也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之前谈过的两三次恋爱,包括舒晴,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就跟过家家似的——别人向我表白心意,我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我也不讨厌,就说试试吧,结果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好像不太行,好像不是那个意思。”他轻轻的叹一口气,“不管我是不是故意的,客观上也都造成了对别人不好的影响,说实话我挺惭愧的。”
“也没什么。”一直没参与他们对话的游亦航终于开了口,“毕竟有些事,不亲身经历过是不可能懂的。谁能一生下来就知道什么是喜欢。都有个过程。”
秦灏远点点头:“是啊,你不遇到喜欢的那个人,你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是喜欢呢?你只能知道什么是不喜欢。你也在发现自己不喜欢别人的时候就很坦诚的向对方表达清楚了啊,这就够了嘛。那句歌词怎么说的,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哎那是哪首歌来着?”他说着说着就自己跑偏了方向,戳戳游亦航问道。
游亦航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分手快乐。”
“啊。”秦灏远愣一下,随即立刻皱起眉头“呸呸呸”了起来,“好不吉利的名字啊!早知道我不问了!”
夏飞扬笑出了声:“快敲敲木头。”
秦灏远十分从善如流的在桌面上叩几下,又好奇的问:“那飞扬哥,你这几年,也都没遇上什么合适的人嘛?”
夏飞扬喝一口酒,语气淡淡的:“来这边以后date过几个,不过也都没什么下文了。”
秦灏远点点头,一脸了然:“没关系,咱还都年轻嘛,未来有很多可能性的,就是还没碰上那个对的人,等碰上了就好了!”
夏飞扬轻笑一下,只默默喝酒,没说话。
他们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聊这个话题,只是在秦灏远去洗手间之时,游亦航又是轻轻碰了下夏飞扬的杯子:“除却巫山不是云。”
夏飞扬稍稍愣一下,旋即笑开:“我该说是游哥你太聪明呢,还是我这人就是根本没法藏住心事?”
游亦航看着他:“飞扬,你的性格我了解,如果不是你觉得毫无希望,甚至可能觉得远离才是对对方更好的方式,你是不会这样的。”他又叹一声,“是啊,这个世界上我们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
夏飞扬手轻触着啤酒杯,杯壁上有微微凝结的水珠,洇在指腹凉凉的:“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