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第12章 第 12 章

这个时间已经上早读了，但老师还没来，教室里乱糟糟的。

刚刚小升初的同学们坐在一起，左顾右盼的看谁都新鲜，原本就已经认识的人更是凑在一起不住地交头接耳。

辛苗跟陈青禾从教室门口一路走进去，大家好奇的视线也跟了他俩一路，直到目送俩人坐到座位上，才又挪开继续自己的闲聊。

向阳的座位是一二一样式摆放的，中间是个大横排，两张桌子拼接着。辛苗挑中的位置上，旁边另一张桌子已经坐了两个女生，于是她自觉的坐在靠里头的位置，陈青禾则是挨着过道。

屁股刚挨着座位，门口就又有人进来了。

穿着深灰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男人大跨步走进教室，手里捧着一个双层玻璃杯，刚站上讲台，就先将水杯重重放在桌面上。厚重的杯底和木头桌子磕在一起，发出“啪”一声脆响，整个教室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我姓张。往后三年，但凡哪位同学遇到问题，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可以来找我。话不多说，下面开始点名，点到谁谁站起来。”

一丁点儿多余的寒暄都没有，张老师简短地自我介绍后就拿起人名单开始念。全班63名新生被挨个点了一遍，结束之后，他就直接叫了前排几名男生去领书，半分钟都没耽误。关键是，他整个过程都是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就很严肃。

辛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

虽然她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难保不会犯一些小错误……况且话说回来，谁不想要一个既幽默又风趣又宽容又善良的老师呢？但张老师一看就不像是这种风格的。

辛苗长长叹一口气，为自己未来的初中生活感到些许担忧。

在张老师的指挥下，等到早读下课，新书本已经发到了每个同学的手里。开学头一天，没跑操，三十分钟自由活动，不过也没人出去，大家伙都是头一次上初中，对周围的一切都是好奇的，趁着这会儿功夫，前后左右开始社交起来。

辛苗邻桌是个扎着短马尾的女孩子，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亮晶晶。再旁边的另一位姑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文文气气。辛苗刚把书包塞进桌兜里，短马尾就笑着凑了过来：“我叫卓茜，我同桌叫刘盈盈，你叫什么啊？”

“我叫辛苗。”

“你好啊。”

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又各自沉默下来。

教室里没有老师，大家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辛苗怕生的毛病又犯了，她挠挠头，开始没话找话：“你俩小学在哪儿读的？”

卓茜：“育英小学，我俩小学也同班，你呢？”

辛苗：“我在幸福小学。”

卓茜：“嗯嗯。那位同学，你呢？”

辛苗：“？”

卓茜偏着头，视线越过辛苗瞥向她旁边的人，但又很快收回来，声音莫名变得轻轻的：“我看你俩刚才一起进来，你们本来就认识吗？”

她问的是陈青禾，辛苗没多想，直接用手肘撞了撞边上的人：“问你呢。”

陈青禾抬起眼，视线在几人脸上轻掠过，随即又垂落。他眼皮微眨，掀开唇，声音不大却清晰道：“陈青禾。”

……然后就没了。

一如既往的冷淡，一个字都不多说。

原本还算和谐友好的氛围都被他这语调给冻住了。

卓茜和刘盈盈显然没见过这样惜字如金型的，直接愣在原地。

辛苗赶紧补救： “对，他是陈青禾，我邻居！”

刘盈盈接话：“哦这样啊，怪不得你俩一起来呢。”

卓茜回过神：“感觉陈……青禾同学不是很喜欢说话的性格。”

辛苗哈哈一笑，大言不惭道：“他这人见第一面可能是有些内向，不过等熟悉了就好了，他人很好的。”

卓茜沉默几秒，视线又飘忽的落在陈青禾脸上。

少年半低着头，安静的翻看着手里的新书，连个搭腔的意思都没有。

卓茜忙挪开眼，尴尬道： “呵呵，也是，大家还不太熟。”

辛苗自信满满：“嗯嗯，熟起来就好了！”

四个……三个人又聊了几句，陈青禾主要是在听——当然也可能听都没听。新生之间还不熟悉，话题也是生拉硬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认不认识谁谁谁的，又说暑假有没有出去旅游的，卓茜心细，还问辛苗鼻子怎么青黑青黑的，被辛苗打了个哈哈揭过去了。

几分钟的功夫，三个女生之间便熟悉起来了，算是暂时建立起了一个初步的友谊。只不过毕竟才头回见面，能聊的话题也就那么多，说着说着三个人就都没了声儿……

然后，气氛彻底沉默。

辛苗尴尬的不知道该干嘛，于是把手伸进书包里头，掏出了文具盒。课本已经发好了，厚厚一沓摞在桌上，她干脆摸出根笔在新课本上写自己的大名。

写到第三本的时候，辛苗往旁边瞄了一眼。

陈青禾正将语文书摊开放在桌面上，右手捏着支中性笔，不疾不徐的在首页落下“陈青禾”三个字。起笔坚定，收尾干脆，“禾”字的最后一撇恰到好处，漂亮的跟正楷字帖上印着的大差不差。

辛苗看了几秒，收回视线，又低下头看看自己写的。

末了，她手往回缩了一缩，不偏不倚，刚好把自己的字挡住。

陈青禾余光瞥见注她的动作，问：“挡什么？”

辛苗心虚：“没什么啊。”

陈青禾略一点头：“嗯，又不是没见过。”

辛苗：“……”

也对，一整个暑假，她问了他那么多次题，又是数学又是英语，她的狗爬字陈青禾早就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这会儿再挡……没必要，真没必要了。

想到这里，辛苗立马释然了。

“我的字虽然没你好看，但是有另一种风格。”她开始振振有词道：“尤其是这个辛，最后那一竖，你不觉得写的特别潇洒吗？”

“……”

陈青禾停下笔，侧过头定定的看她一眼，眉头浅蹙，眼神鄙夷，嘴角绷直……明明一句话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辛苗摸了摸鼻尖：“好吧，我承认，我字写的确实不好看。”说完，她把自己的桌上的那一沓书全部推到陈青禾面前，理不直气也壮：“看在你字漂亮的份上，我新课本上的第一笔，就交给你了。”

陈青禾：“？”

辛苗：“帮我在新书上写姓名和班级。”

陈青禾：“……”

辛苗：“行不行嘛？”

陈青禾语气淡淡：“好。”

语毕，他收起自己的书，转而从旁边拿过一本还来不及被某**祸的课本，翻到扉页上。少年人特有的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的中性笔，腕部轻巧用力，精细的笔珠在白纸上滚出黑色的墨迹，一笔一画，最终组成“辛苗”两个字。

横平竖直，端正漂亮。

-

等所有的课本都写上名字，辛苗才心满意足的把课本按大小塞回书包里头。这么一番折腾，早操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早操之后第一节是语文课，铃声响起，严肃的女老师老师进到教室，寒暄都没有，直接开始上课。

直到这时候，辛苗才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跟小学不同，初中不仅每节课的课时从四十分钟变成了四十五分钟，课堂进度也没那么缓慢了。各科老师连给交流认识的时间都没有，第一节就开始讲课本知识。

虽然暑假已经挨个翻过一遍了，但自学跟老师讲毕竟是两码事，加上赵锦华每天晚上回去都会检查她的课本，辛苗不敢大意，上课认认真真听讲做笔记，等下课才敢放松玩闹。

倒是一旁的陈青禾，虽然貌似也认真，但并不像辛苗那么紧绷，只有听到个别地方的时候，才会偶尔拿起笔在课本上划上那么一两道意思意思。

如此这般，等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辛苗重重舒了一口气。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的往外走，有好几个经过旁边的时候，还特地跟辛苗打招呼说拜拜——她本身就是个活泼性格，从早上到下午，一天时间就跟周围一片同学混熟了，就连下课上厕所都有人陪着一起去了。

不过陈青禾仍旧是孑然一身。

他一天下来，除了辛苗之外，只跟寥寥三四个人搭过腔，比如隔壁桌的卓茜。就这还是人家主动找他说话的。至于旁的人，几乎零交流。

下午第二节课是一节体育课，跑完圈自由活动的时候，别的男同学都是三五成群的跑去器材室拿足球篮球羽毛球各种球出来玩儿，女生则是三三两两坐树荫底下，辛苗也和卓茜刘盈盈她们几个围在一起聊天。唯独陈青禾例外——

他既不运动，也不聊天，孤身一人坐在人少的地方，翻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书。

体育课没到下课是不允许回教室的，哪怕干坐着也得在操场上等。

陈青禾就沉默坐在那里，将自己隔绝成一个孤独的岛屿。

辛苗直到快下课的时候才注意到他。

她愣了好久，连卓茜她们说什么都没留意听，拧过身看着他，看着看着，心里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闷闷的，跟听见祝楠楠说他爸去世的那天下午一样。

辛苗不是一个能憋住事的性格，等到放学往公交站牌走的路上，就直接跟陈青禾摊牌了。

向阳的新校服还没发，她穿着自己的一件连帽衫，两手插在兜里往下坠着，衣服上烫印着的熊猫图案都被她拉扯变了形。

辛苗走在旁边，仰起脸犹犹豫豫的问：“陈青禾，你为什么不跟同学们一起玩儿啊？”

陈青禾的目光在她头顶上转了一圈，不咸不淡道：“浪费时间。”

辛苗：“？”

她立刻撅着嘴不赞同道：“你不能这么想，大家本来就是一个班集体，一块玩儿多正常的，你老是冷冰冰，也不跟人主动说话，别人跟你说你也不热情。陈青禾，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说话间，公交站到了，陈青禾停下脚步。

他淡漠的看着她，目光落在那张涨红的脸上，语气清清冷冷，像是在诉说一件极其无关紧要的事。

“随便。”

【一句话，让男人为我沉默】

举例说明——

辛苗：你不觉得我的字特潇洒吗？

陈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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