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茹知道陆应淮的性格沉稳,话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今天这番话,是她从未听到过的。
而说出这些话后,陆应淮心中五味杂陈,或许是今天他遇到林宴书,让他觉得和她的差距很大,又或者是,就算有了她的联系方式却没有勇气打这个电话。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配,也没资格。
而造成他这样性格的源头,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说出这些心里话。
陆应淮觉得轻松,他想做回自己,不想再受人欺辱。
神秘无尽的黑暗里让他迷失了自我,却又让他看清了现实。
“应淮,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只是,想你平平安安的,想着只要你肯低头,他们就总能看在亲人的份上放过你……”
“您见过哪个施暴者会看在对方服软的份上放过他?”他觉得这一切都那么可笑。
“……”
“妈,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陆应淮握住药袋的手不自觉收紧,“沉香木,到底在不在我们家。”
“我,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她身子虚弱,咳声不断,思索再三道,“以后你会知道有关沉香木的一切,现在不要问,好吗?”
辛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说完这话,再没力气坐着,瘦小的身躯倒在床上。
陆应淮慌了,放下手里的药跑到床边查看。
他害怕了,害怕辛茹会像陆耀华一样离他而去,没有任何征兆,像梦一样。
四十多岁的脸上历经沧桑,她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妈?!”
“妈,你没事吧,对不起妈。”他声音打颤,浑身无力,“是我没用,是我无能,我会努力赚钱,也一定会治好您的病,妈,你好好吃药,要健健康康的,别离开我。”
她喘息频繁,说话困难,却仍旧说着:“妈知道,两年了,你还不能从你爸的去世中走出来,他不在了,你要继承这份责任,你要让看我们笑话的人收起那副嘴脸,如果能成就这样的你,妈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你能随心活着,别将你爸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陆应淮哭出声来:“妈……”
“我们这些年亏欠你很多,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才不会把注意打到你身上。”辛茹咳嗽着,平复片刻继续说,“不管你能不能理解,妈还是觉得没有做错,只有保护好你,我才对得起你爸,对得起陆家。”
“我,我知道了,您,您喝口水。”他倒了暖壶里的最后一点热水,可也早已经变成了温水,经此一事,陆应淮不敢再顶撞她,“我去给您熬药,您躺一会儿。”
“站住。”
他身子一愣,却不敢回头看她。此刻的无助感贯彻陆应淮整个身心。
似乎过了许久,才听到辛茹张口,她拖着病入膏肓的身子坐的端正,面目慈祥,却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吃完这一次——”
她哽咽道:“就把药停了吧。”
“……”
陆应淮握紧手中的塑料袋,分明的指骨上爆出颗颗青筋,险些将手心掐出血。
走到今天,有这样的结果。
都是他的没用。
直到今天,陆应淮认清的一件事。
世界有爱,生活有情。
但这些,从没降临过到他身上。
辛茹的药陆应淮照往常一样买,但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暗处,全都被倒掉了。
—
林宴书的学期稿件她复印了一份打算投到时尚公司,可设计完再看的时候,她又觉得按照这样的简约设计,或许不会是时尚想要的设计风格,所以这两天跑图书馆也是勤快。
她有段时间没见陆应淮了,但考虑到他工作忙,也就没再刻意去打扰。
林宴书觉得这两天余珊也变得奇怪,但她也直到今天才有空问她,这不故意拉上她出来。
冬天的被窝格外舒服,余珊被她拉起来,此刻满脸都写着:平常抽风就抽风吧,今天怎么拉着我一起抽风?
余珊打着哈欠,双眼惺忪:“宴书,你干嘛非要带着一起去图书馆,我的设计稿早就交上去了。”
“我知道啊。”
“那你干嘛还……”
“哎呀,这次叫你出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免得某人到时候又说我不关心她~~~”她得意之际又略带小聪明,林宴书收敛表情,认真道,“你前天回来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我这两天忙着自己的事,没太用心问你,你发生什么事了?”
余珊刚才还睡意懵懂的模样被她的话带回那天。
她调整好情绪:“也没什么,心情不好无非就是看见了不想见的人,遇到了不想遇到的倒霉事。”
“现在过去了吗?”
“嗯,过去了。”余珊放轻心态。
“那就好。”
“……”
余珊停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都说了是不好的事,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就让它过去,我再问一遍,那不是强逼着你再回忆一遍这种痛苦嘛,忘掉就好喽。”林宴书像是没心没肺,拉着她继续走。
余珊脸上洋溢着笑,她似是回想到某些事,嘴角上扬,微微道:“其实,那天发生的,也不全是不好的事。”
“怎么?”她扬头看她,很明显,友善的表情得到些许好转,她这才来了兴趣。
“我出门的时候就该看看黄历,虽然很多事都特别倒霉,不过幸运的是,每次有事的时候,陈飞扬都出现帮了我。”
林宴书听她这话,多少猜到几分。
未来的余珊嫁给了陈飞扬,比她和陆应淮要晚了一年,现在的他们,正是沟通相处了解彼此的大好时机。
她未笑出声,装作不知情:“是吗?这么幸运呀。”
“你知道的,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性格也比较软弱,有时候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但陈飞扬就很勇敢的帮了我。”她叹口气,目光皆是欣赏,“这份勇敢在别人眼中可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在我眼里,却是十分敬佩的果敢。”
“哇,好厉害~~~”
心里想:我的姑娘啊,帮你个忙就佩服上人家了,你确定你不是恋爱脑吗?
不过她清楚,未来的余珊嫁给陈飞扬后过得很幸福。
她在未来问过余珊一句话:“陈飞扬看上去那么渣,上学的时候就表现得像是姑娘堆里长大的贾宝玉,你就像是那宝玉哥哥身边的林妹妹,珊珊,这么多年,你嫁给他真不后悔吗?”
“不后悔。”她想也没想,“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粘着他。”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林宴书重生一次也坚持想让她遇见、并喜欢上陈飞扬。
不过就现在看来,不用她帮忙,他们依旧在顺着事情的轨迹发展。
余珊牵起林宴书的手,感觉手心的温热:“说句心里话,但你要说好,不准生气,可以吗?”
“可以,你说吧。”
“一开始,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人,性格上都很相像,习惯大部分也都一样,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那时候我爸娶了后妈,我也没有朋友,不愿意和人说话,所以我们的喜好又那么多一样的,我就以为是我妈妈把你送到我身边,我愿意和你亲近,愿意和你交朋友。”
林宴书很少听她提起家里的事,这是她的痛处。
他没说话,静静听着。
“可是,我感觉你变了。”
林宴书:“……”
“你像是变了个人,我,不认识了……”她脚步骤然停下,她没想现在说的,可话到嘴边她竟不受控制的说了出来,“我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也许是我,是我变奇怪了也说不准……”
她像是被给予了勇气,从前的余珊,是只敢对林宴书开玩笑,如果说出这些话,就意味着,最坏的结果是失去林宴书这个朋友。
余珊没敢抬头,她的的手发热冒汗。
林宴书握紧她的手:“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什么?”
“刚才你说的,我的奇怪。”
“就从,你拒绝签约AP公司的时候。”姑娘震了震胆子,注视她的双眸:“你对我很了解,包括我身上的特征,对我身边的人也很了解,甚至是你不熟悉的陆应淮和他的舍友你都很清楚,还有你平时开的玩笑话,我感觉你变得很陌生。”
“珊珊,我还是我,你说的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
“AP公司是你那么久以来的梦想,你说不签就不签了。我背上的印记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你怎么知道?”
“我……”
“还有你开玩笑说给陈飞扬算命,说的话却句句应验,这真的是巧合吗?”余珊情绪些许激动,她之前从未想过这么多,也没怀疑过林宴书的用心,可这样一想,她并不是简单的改变,“最让我从心里肯定你有问题的,是前几天我们被人堵在角落,你让我先跑去叫人的那次。”
“我,我让你去叫人有什么问题吗?”林宴书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遗漏。
“宴书,我们俩是一样软弱的性格!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除了会喊救命我们还能做什么?”余珊一句句揭露,瞳孔随着她的情绪微缩,“可你却在那么危险的时候让我先走,甚至给我使眼色让我去叫人,这是一个软弱者可以做出来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