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渊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世界一片灰黑,中心地区燃着一团火焰似的事物——一团散发着难以言明的气味的,黑红色的‘火焰’,后面是纯色的无尽黑暗。
小小的凝渊站在这事物面前,垫着脚尖想要触碰,他的眼里满是困惑和好奇。
这黑红色的事物是什么东西?它能被手触碰到吗?它能吃吗?味道如何?
‘火焰’熊熊燃烧,伸展出爪牙想要包拢住凝渊,将面前的生命体烧成一片烟灰,作为自己燃烧的养料。凝渊仿若无知地睁大眼睛去探寻,他看见火焰中包裹着一只茧——纯白的、洁净无暇的、没有一丝污浊的茧,那些火焰好似就是从茧的内部散发出来的。
茧背面的黑暗却突然间散去,温润的绿色照亮整个梦中世界,参天大树露出面容,散发的光芒以一种强硬且不容拒绝的势态驱散‘火焰’伸向凝渊的爪牙。
可惜了,凝渊摸了摸头顶的小犄角,啃着大拇指还砸吧砸吧嘴。他原本还想尝尝茧里的东西的滋味呢......可能是甜甜的,像阿爸买给他的糖葫芦!但也可能是集市上阿婆家新摘的长条瓜那样苦苦的......
人应该有选择的权利,在人生道路、理想信念、恋爱婚姻等等方面,选择成功,选择失败,选择拼搏奋斗,选择沉入安稳之乡,不过凝渊更喜欢考虑一日三餐吃什么,总之他讨厌苦苦的长条瓜。
可惜了。凝渊摸了摸自己的胸腔,从右往左,直至摸到属于心脏的位置——这里有东西在跳动,听阿爸说这是名为‘心’的器官在他的胸口里运作。
总觉得自己不该有‘心’这种东西。‘心’在这儿是累赘,是空无的装饰,是黑夜里湖水中倒映的月亮,而绝不是能跳动的、温热的、可以触碰和感受到的。
可阿爸他们告诉他,他应该有心。
凝渊应该有心,一颗鲜活的、可以感知万物的、不被他人所操控的——心。
刚出生的孩子不懂得这个世界,这是一般情况,而凝渊这位人小鬼大且生长速度异于常人的孩子显然属于二般,他用手掌去触碰,用腿脚去丈量,用双眼去观察这个在他眼里无比新奇又充满色彩的世界。
“阿爸!我要吃糖葫芦!”
才过去短短十数天的时间,凝渊就已经成长到拂樱膝盖往上一些的高度。他一直被拂樱带在身边,去哪儿都带着,就差找条麻绳把这小兔崽子绑起来系裤腰上了。
“不是昨天才吃过两串?”正在批阅文书报告的拂樱头都没抬一下,一点儿目光都没分给捣乱的小朋友。听他这反问的语气和态度,估计也只是随口敷衍一两句,大有和公文厮杀三天三夜的拼命架势。
抱着蛋的凝渊摇了摇头,一点放过拂樱的意思都没有,“昨日之事昨日结,今日之事今日愁。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今天的风儿甚是嚣张,我亲爱的敬爱的帅气逼人的阿爸啊,你难道不应该为此时此刻格外可爱听话乖巧迷人的孩儿我买两支糖葫芦来庆祝吗?”
“口渴吗?需不需要我让士兵给你倒杯水?”拂樱岿然不动。
“嗯——”凝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追加道,“要加三勺白糖,两勺辣椒粉!”
“停!你不需要提任何要求,因为我还有很多文书没有审阅,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花费在你身上。”那是什么奇怪的要求,以前养小免的时候也没这么难搞啊?拂樱回忆起过去养那位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时的经历,习惯性拿凝渊与女孩儿作比较,下一秒才猛然察觉到凝渊不是普通人。
拿小免和凝渊比较,那是太低估凝渊这小兔崽子的不可预料性和劣根本性了。
“呜呜呜,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没成想阿爸你竟然如此待我,剥夺我吃糖葫芦的权利!”凝渊义愤填膺,捶胸顿足,泫然欲泣,几秒之后眼眶里已然堆满了金豆豆,“呜呜呜,阿爸不爱我了,世界上没人爱我了,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儿......”
他抱着那颗几乎从不脱手的蛋在屋子里大哭大叫,吵得整个府邸都喧闹非常,路过的佛狱百姓听着这隐隐传出的凄惨哭喊,纷纷以为他们敬爱的拂樱大人虐待儿童。
“呜呜呜,我要告状!我要造反!我要离家出走!!”
“呵呵,如果你认为你可以威胁到我,那可就过分愚蠢了。”
“总之,我拭目以待——”
——魔王子,凝渊。
火宅佛狱内一片欣欣向荣,只有一对养父子互不对付,但在佛狱之外,世界正在大变天。
“总之呢,我被另一个阿爸抛弃了,所以就跑来投奔阿爸你了。”龙蛋被凝渊随意放在地上,还伸出腿踢了踢,和踢球没什么分别。
“那她是怎么回事?”被突然出现的凝渊打乱计划的戮世摩罗指着对面树下的女人,仅仅吐露了短短七个字,却蕴含了无数震惊和惊吓。
“阿爸,这是我给你捡的老婆啊!!”已经成长到普通成年人腰部高度的凝渊欢快地跑向一旁的大树下,拽着一位昏迷的女人的衣袖,洋洋得意道:“你看,她的脸足以与你相配!”
“而且还附赠一对双生子,可以给我当弟弟玩儿!”
“阿爸,我可是给你捡了个大便宜啊!!”
神**大便宜,你这是给我捡了个仇人啊,小兔崽子!
戮世摩罗深呼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好似这样就能把凝渊的骚操作全都化作过眼浮云......靠北哦,果然还是揍一顿更解气。
婴儿的啼哭声适时响起,以摧枯拉朽之势不容拒绝地闯进戮世摩罗耳内,宛如一点火星落进了过往,炸出久被尘封的记忆火花。
母亲——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拥有着世界上最无私无欲的爱,能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只求孩儿的一生平安顺遂。
戮世摩罗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身影极淡的女性身影,她梳着墨黑的发髻,着一身青白罩纱长衫,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出名门旺族的高贵得体与温婉贤淑。
那是他的母亲,是他无颜再见的母亲,也是继小弟银燕后,仅存的亲情,是最最敬爱的母亲。
而那对双生子,又何尝不是曾经的他和银燕呢?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发生,没有他的干预,这对双生子会遭遇些什么?骨肉分离吗?兄弟失散吗?还是为了各自的道路反目成仇?
父亲呢?为什么拥有父亲身份的男人没有出现?为什么“父亲”这个角色总是缺席?
杀人取命是很容易的事情,利刃封喉,剑锋截腰,一瞬息就能完成。可他没办法亲手毁掉自己最珍惜最深爱的人。
戮世摩罗总是容易心软,连反应迟钝大条的荡神灭都能看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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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槐破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