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开饭了。”下面的人咚咚地敲着梆子。
给皇帝修家庙,难道还不让吃饱饭?等孔武跟陈爽从脚手架上爬下去,桶里只剩了菜汤。
“哎。你们两个。”孔武转身,看到个圆头圆脑的少年,冲他招手。
“新来的吧?看你们慢吞吞地就知道抢不上饭。我帮你们多拿了一个馍馍。不过只有一个,你俩分着吃吧。”
孔武接过来,掰了一半分给陈爽:“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是老林。我是小林。不过记住了,千万别叫我小林子。”
“为什么?”
小林白了他一眼:“那是太监的名字。我将来还要娶媳妇呢。”
孔武咬着馍馍,不由得笑出声:“小子,你才几岁,毛都没长全就想媳妇了。”
“我也想着考功名来着。后来天理教的人闹事,学堂毁了,先生也没了。我只能跟着爹出来做工。”
“一直在京里?”
“有几年了。爹说做完这桩就回乡,让我娘给我说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孔武看着小林,啃着馍馍,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倒是跟那天看到的那双眼睛有点像。
孔武摇了摇脑袋。那种乌鸦嘴,一见就要倒大霉。京城这么大,以后再也不见才好。
哪知再见到孙白杨的时候,受的痛比上次还要深得多,重得多。
小林棉花似的躺在棚屋里,嘴角不住地流血。他背了瓦来给自己,伸手去挡那些扰人的乌鸦,从三四丈高的架子上掉下去。
孙白杨被他拉到棚屋里,看了看小林,却转头便走。
“你这一箱子药材器具,为什么试都不试?”孔武心里隐隐知道小林命在顷刻,但人到情急之处,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孙白杨摇了摇头:“伤得太重。”
孔武回头,看到躺在床上的是宁官,杏官,妹妹,小虎。同样年幼稚嫩的身体,昨天还在跟自己说话,转眼就变得冰凉。
他觉得喉咙好像粘在了一起,半丝气息都透不过,只能紧紧抓着孙白杨的袖子。
“孙大人,如妃娘娘刚才急召。万一龙胎有事...”旁边的小太监一直催他。
“人在弥留之际,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孔武眼中尽是茫然失措,全没了在嫣红阁外与他负气的傲性,像听不懂孙白杨的话。
“同他讲讲话,还能消除些痛苦。”
他听着孙白杨在耳边说完这句话,就把袖子从自己手中抽走,感觉自己像在大水中弄丢了浮木。
那些孩子,离自己而去了。他也要离自己而去了。
这个世上,又剩他一个人了。